第15章 (015)
他願意(015)
王南方熬到2點才把名單整理好。合上電腦,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她不知道阮文禮從何得知今天投反對票的名單,明明他們采取不記名的投票方式——這也是劉敬基的建議,他說這樣會降低村民的戒心。但不論阮文禮是怎麽做到的,那證明了兩個事實,一是阮文禮遠比她想象的更有手段,二是阮文禮其實并不十分信任張天本,以及她。前者很容易理解,一個如此龐大的地産集團的最高領導人當然不是小白兔,後者卻難免讓她感到沮喪,不被信任的感覺實在不太好。
張天本罵的那句“疑人不用”,她深以為然。如果阮文禮認為張天本在上林村項目的表現不如人意,或者他認為她來自丹霞村一個投反對票的家庭,那麽他完全可以不用他們二人。既然用了,那何必以種種舉動讓當事人心生猜忌不安?
王南方找了一瓶跌打油,狠狠地揉了一下隐痛的腳踝。最後躺在床上,幾不可聞地嘆氣,明天她又要面對阮文禮了。
又。真想不到,曾經她在公司裏遠遠看到阮文禮一眼,都覺得心有所依,如今卻對與他的近距離接觸,心生抗拒。也許不是她變了,也許只是應了那句最老土的話,“距離産生美”,地上的人看天上的星,只覺得遙遠星球幽遠迷人,若真的身處其中,也許便發現它不過是坑坑窪窪的另一個平凡世界,甚至它高冷或者高熱,不宜人類生存。
阮文禮當然是高冷的星球。他的冷,比從前更甚,似乎已經到令人望而卻步的程度。
她想起他今晚挂電話的那個舉動。誰會對自己的孩子那樣冷酷呢?但阮文禮竟然可以。
王南方轉身,可是如果他真的冷酷至此,那為什麽他的眼角有隐約閃爍的淚光?哦,她想,那總不會是因為太累了打哈欠而逼出的濕意。
她提醒自己不要過度的去猜測或解讀阮文禮的一切情緒,一切遙遠的沒有接近事實本身的猜測,都是主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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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意見不一的人都是劉姓。”王南方謹慎地觀察阮文禮的神色,最後還是補充了一句,“有些我認得,他們是村長的親戚,甚至有他的堂兄弟。”雖然她在丹霞村只是一個撿來的孤女,但畢竟她也在村子裏生活了那麽多年,對于丹霞村人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的血親關系、姻親關系,她還是有些了解的。
阮文禮果然皺眉。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禮此刻心裏在想着什麽,只能盡量表現自己對工作的上心:“他們大多是擁有着大量的自建物業的,也許他們這次體投反對票,是想提高要價空間。”
“不。”阮文禮打斷她,“如果他們想要擡價,更應該做的是先允許豐年進駐丹霞村,再跟我們談錢。”他看她,“之前的摸查數據是劉敬基給你的?”
确實是。她和張天本讨論後,最後共同決定給劉敬基一筆錢,讓他協助他們做數據摸查。所以,阮文禮的意思是劉敬基故意誤導了他們?
但結果是通過。如果一切可由劉敬基控制,且他別有用心,那為什麽他會讓結果通過?
王南方沉默了。她自問并非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但與阮文禮相比,她确實尚未完全掌握洞察人性的密碼。人性、金錢、欲望,确實是複雜的,而舊村拆遷讓這一切複雜的東西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換個角度,假如她在丹霞村擁有大量物業,也許她也會同樣工于心計,去為自己争取權益的最大化。
阮文禮放下文件:“你的家人呢?”他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是在問候她的家人。
王南方早已預料到阮文禮可能會問這個問題,她對此準備了一個安全的答案,既真實又盡量不引起阮文禮的反感:“我奶奶仍然是反對的,但是,我會盡量做她的思想工作。”
阮文禮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王南方終于忍不住,主動暴露底牌:“就算我奶奶依然反對,只要絕大多人同意最後的補償方案,她的意見不會影響大局,對嗎?”
阮文禮伸手去拿桌面的煙盒,這是他們對話以來,他第一次拿起煙。他緩緩點燃:“對你來說,做這個項目的最大動力是什麽?”
“這是我的工作。”她說,“我的職務是城市更新部的經理,不管我有沒有去負責具體某一個項目,我始終都會參與到公司的所有舊改項目。”
“你之前說過,如果這個項目必須要動,你無法和張天本一起去項目部,因為你是這條村的村民。”阮文禮吐出煙霧,“是什麽讓你很快改變主意?”
王南方鼓起勇氣:“阮董,如果這是你的問題,那麽我也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她說,“也許我的問題的答案,正是你問的問題的答案。”
阮文禮輕輕扯了一下嘴角。王南方覺得那并不代表他在笑,但她還是說了下去:“你會不會因為我是丹霞村的村民,而且我家人反對舊改項目,從而對我的工作能力産生懷疑?或者,對我對公司的忠誠程度産生懷疑。”
“你不該這樣問問題。”阮文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看了一眼表。
王南方也看了一眼表,已經12點35分了。他們之間的15分鐘公事時間已經結束了,她甚至超時了5分鐘。
王南方很沮喪。門被叩響,孟思華走了進來:“阮董,是不是需要給你安排午餐了?”
“可以。”阮文禮點頭,孟思華轉身離去。
王南方在心裏嘆氣,阮文禮看她:“今天我已經了解了基本情況。接下來你需要注意三點,第一,多做劉敬基方面的工作。他今年剛剛上來,我想争取在他的任期內把項目做成,不想再等到下一屆村長選舉。第二,保持和張天本工作上必要的獨立性。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上司,你最終服務的是如豐,不是他。第三,我可以給你交一個底。昨天你們做到了第一步,不管我是不是十分滿意,但項目至少是可以繼續往下推了,我希望你做好後面可能要做項目負責的心理準備。”
這才是真正令人震驚的消息。
王南方幾乎可以是手足無措了:“我——我想我經驗還不太夠。”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無比笨拙,這樣的話連初出社會的新人都不會說,她怎麽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你的資歷還可以,從基層做起,六七年之間換了三個部門——中間還做過我的助理。”阮文禮說,“應該是可以儲備做更高一點的領導了。”
王南方點頭,找回應有的理智:“謝謝阮董的賞識,我剛才只是怕我的資歷尚淺,無論是資歷還是年紀不足以服衆,如果阮董對我的工作有新的安排,我會接受并且好好努力的。”
阮文禮打斷她的表态:“不年紀了,快三十歲了。”他站起來,“我之前做丹霞村的項目時,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我不喜歡用年齡、資歷去判斷一個人的能力,我只看結果。”
王南方也跟着站起來,不敢再說話:“好,謝謝阮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