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他願意(032)

他們同時陷入了沉默。

王南方并不覺得難過,相反,她甚至感覺輕松,親手把一些夢幻泡影的東西戳破,她才能更接近真實。

阮文禮的沉默維持了很久,久到足以讓王南方有足夠的時間去悄悄打量他。他有一頭濃密的頭發,發色黑亮,但她能窺見他的鬓邊有一絲銀白。只一絲,似乎無傷大雅,但足以讓人知道他不再那麽年輕。他有堅硬立體的五官,再加上他慣常皺緊的眉頭以及抿緊的唇,那讓他看上去很不好親近。他以前也是這樣的五官,但記憶中,十年前的他應該是更柔和一些的。

她的視線從上而下,到了他的手指。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裝,白襯衫的袖邊有淡淡的暗紋,他有雙修長的手,她眯着眼去觀察他每一只手指,沒有太多戴婚戒留下的痕跡了,想必。婚戒摘下已經有些時間。

她還記得他婚後再次出現在公司,她偷偷地遠遠地觀察的,就是他指間的戒。公司裏的人只讨論老板的婚戒是什麽牌子,是不是定做的,花了多少錢,而她想的只是,從此以後,她的胡思亂想都會被冠上道德的枷鎖,她辛辛苦苦過五關斬六将進了如豐,也因為那只戒變成了而變得諷刺,那是一種無知的孤勇,是一個定位錯誤的目标。

“真正使人強大的是內心的驅動力,不是外界的什麽東西。”阮文禮終于開口,“你錯估了我,我給不了你什麽。”

王南方已經恢複了她眼裏的清明,追憶過去确實不能為自己帶來什麽益處,她要做的是走出回憶,走出假象:“不,當時我也并非想着,需要你給我什麽,這是我的問題。”

阮文禮也像在回憶以往:“你所看到的一切,往往不一定就是真相。就像你說的那封信——”他緩緩地站說,“不過,對于造成你這麽多年的錯覺,我很抱歉。”

“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了,所以無需抱歉。”她似是自言自語。

“一切——”阮文禮重複她的詞彙,忽然開口,“包括那一晚?”

王南方徹底愣住,她以為“那一晚”對他來說,在她退了他那筆意義令人生恨的錢之後,便成了過去,沒想到,他竟舊事重提。她以為,只有她才是對那晚耿耿于懷的人。

“不,那只是一個意外。”她否認,并且真心不覺得自己居心叵測到非要得到他不可——事實上,所謂的得到,并不讓她更快樂。她并不因為和他有過那樣的親密,便覺得心是踏實的是充盈的。也許某日她會愛上一個同時也足夠愛他的人,他們發生的事,包括性,都會比她是不是給阮文禮了屬于她的初次這件事要有意義得多——但願如此。

阮文禮走近她,再次重複,語氣低沉:“我一直有個疑問——”

王南方皺眉,聽他接下來的話。

沒想到他說的是:“你表現得,并不像你說的那樣,通過參加這樣的活動,擴展你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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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開始清楚地意識到她曾經的話和阮文禮的理解存在偏差,擴展人脈包括若幹種方式,他怎麽可狹隘地理解為僅有性這種方式?

她想說話,但阮文禮接下來的話讓她無法反應,他問:“你是不是第一——”

王南方定住,下意識地說:“不是。”

阮文禮看着她:“不是?”

“不是。”

“其實像我這樣的角色,你身邊太多,談這些簡直浪費你的寶貴時間。我們談回項目吧,阮董。”

阮文禮看她,又轉開眼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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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準備投票前的答疑會,整個豐年公司十幾號人,全部加班。

柯延東的設問已經列到了第78條,王南方卻依然覺得不夠,她永遠希望自己準備得更好些、更充分些:“把數據加黑、加粗,還有,最好列一個簡單的索引。問到哪個問題,所有人都得知道對應哪個答案。”

“他們未必問我們臺下的人。”有人提出質疑,“我認為還是臺上的人做好充分準備比較重要。”

“你要知道,村民們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麽有秩序,只要他們想要起哄,或者竊竊私語,我希望臺下的每個人都能夠有控制住場面的能力,所以這些儲備,人人都要具備。”

柯延東點頭:“好的,王經理。”

王南方不由自主地嘆氣,只有跟着她默默幹了兩年的柯延東是真正服從她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觀察她,觀察她為什麽突然獲得項目負責人的身份,觀察她會不會在下一刻打回原形。當然,他們此刻的情緒有一部分原因是累了困了。

王南方也困,她叫柯延東:“點些宵夜吧,我買單。”

柯延東答允,先請示她:“你要吃什麽?”

“我不用。”王南方站起身,“先休息10分鐘。10分鐘後繼續。”

王南方去茶水間倒水,簡單的茶水間只有熱水和茶包,她往自己的杯裏扔了一只紅茶包,廉價但仍然好聞的淡淡茶香慢慢彌漫開來。

柯延東走進茶水間:“王經理,點好了。”他清了清嗓子,“462塊。”

王南方給柯延東轉了賬,看他也眼眶發紅:“争取10點前下班。”

“我還好。”柯延東看她,“王經理,我覺得你确實很辛苦,一個人做這麽多事——而且,他們又不怎麽配合。”柯延東壓低音量。

王南方喝了一口茶,燙得她舌頭發疼。她想到阮文禮那句話,立場決定想法,确實如此。她之所以這麽拼,是因為她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但其他的人并沒有這個驅動力,所以,他們的反應是正常的。

她幽幽嘆氣。因為想到了阮文禮,那天他們談的話題那樣隐秘那樣私密,但最終不了了之。是她先結束了話題,并且盡量表現得大方自然,好讓阮文禮不要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柯延東以為她為項目嘆氣:“其實也不用那麽煩,我覺得阮董還是很支持我們這個項目的,那天我打電話回去,他們馬上趕過來了。”他補了一句,“出乎我意料。”

柯延東會向總公司求助,也出乎王南方的意料,她看他:“那天,你打電話給誰,為什麽阮董會知道?”

“孟助。”

“孟助?孟思華?”王南方問,“你,和孟思華有私交?”

柯延東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又清了清喉嚨:“還可以。”

王南方審視柯延東:“普通朋友?”

“事實上,我們現在在談戀愛。”柯延東低頭,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王南方想起了那晚在綠庭吃飯,還是柯延東帶着孟思華向她敬酒的,不過——她訝然:“你們在談戀愛?”怎麽可能?

柯延東點頭:“嗯,不過,王經理,希望你不要和公司其他人說這個。畢竟我們剛開始,而且辦公室戀情不要太高調比較好。”

王南方下意識地問出口:“阮文禮知道?”

更讓她訝異的是,柯延東竟然還點頭:“應該知道,小孟應該和他說了。”

王南方覺得有些糊塗了,阮文禮知道孟思華和柯延東在談戀愛,但他能接受?她斟酌着詞彙:“他——沒什麽意見?”

“他好像沒什麽意見吧,只是讓小孟專心工作。”

王南方沉默,快速在腦海裏消化這一切。孟思華和柯延東談戀愛,阮文禮知道,卻沒有什麽意見,這代表他已經和孟思華分開了:“那你知道孟思華和阮文禮的關系嗎?”

柯延東訝異擡頭:“原來王經理你也知道?”

王南方皺眉,覺得似乎不對勁。

“阮董是她的表舅,就是,她的媽媽和阮董是表兄妹。”柯延東解釋,“我也是和她在一起之後才知道的,她還讓我千萬千萬要保密,沒想到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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