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他願意(033)

王南方不懂。如果孟思華确實是阮文禮的表甥女,為什麽他任由公司上下對他們的關系的揣測一直發酵?他不至于愚鈍到不知道這些風言風語,但他為何采取漠視的态度,難道他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他?

但這些無聊的問題,注定不會得到答案。

她合上電腦,用力地揉太陽穴。若抛開公事不談,她的心當然被允許為一個男人翻江倒海,但作為如今的項目負責人,她必須維持足夠的理性和冷靜,來處理眼前的要務。

眼前的要務當然不是男情女愛,是工作,她得完全恪守一個忠誠且有能力的員工的本分。

在答疑會之前,她回過總公司向阮文禮當面彙報過一次工作。阮文禮表情和以往相比,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他似乎不再用那樣冷酷的表情去審視她——他甚至在回避她的眼神。

她趁他不注意,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他——這真是一個壞習慣。對于阮文禮,她抗拒,又試圖走近,走近,又努力抗拒,如此反複,讓她被情緒拉扯。

她從阮文禮辦公室出來時,孟思華正端着茶杯,姍姍而來,看樣子是要送進阮文禮辦公室去,她對她笑:“王經理。”

一個天之貴女和一個部門助理的辦公室戀情。她想,為什麽這樣的組合聽起來是真愛至上,若換了是一個位高權重的老板和一個屬下發生些什麽,卻更可能被判斷為權色的交易?

她對孟思華點點頭,笑意很淡。

-------------------------------------

答疑會開得比王南方想象的要順利。

沒有人故意為難,沒有人鬧事,甚至,連提問的人也不多。

不過,她想,平靜之下總是暗潮湧動的。也許他們打算在下個星期的投票給她致命一擊——她這麽想,就覺得彷徨。

她擡眼看向遠處的停車場。盡管如豐總部來了不少支援的人,但那裏并沒有阮文禮那輛黑色的車子。

看來他今晚不會來。

Advertisement

她想,他是想她成功,但是希望她失敗?

-------------------------------------

街上已經張燈結彩,春節的氣氛漸濃。

已經快11點了。王南方開着車,忍耐着一連串的呵欠,在一條條街道之間穿梭,往家裏的方向行駛。明天就要進行方案的表決,她已經很久沒在淩晨2點前入睡了,但願今晚能有個好夢。

手機響起,她微微側目,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她不加細想,接起:“喂?”

對方有一把低沉的男聲:“是不是王南方?”

“我是。”

“我是劉宇文。”

王南方停了一會兒,在思考對這個深夜來電如何反應。

對方說:“你方便說話嗎?”

“你說。”王南方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在手機裏調出錄音軟件。

“明天要投票表決方案。”

“是的。”王南方聽到對方的語氣并不是疑問,所以她陳述她的疑問,“你有何指教?”

“我可以讓不少人投同意票。”劉宇文說,“不過是有條件的。”

王南方無法準确判斷劉宇文是不是有控制投票結果的能力,她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什麽條件?”

“我的那些房子的補償,不按方案執行,你們和我簽一個補充協議,另外給我雙倍補償。”

王南方停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你知道我在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一定是有原因的,看你想要什麽樣的結果。”劉宇文笑,“如果你有反對意見,你可以和我耗,大不了看是誰先耗不起。你們公司已經耗了10年,大概也不想再耗10年。”

“劉村長知道你給我打這個電話嗎?”

劉宇文很聰明地沒接她這句話:“我僅代表我的利益和你通話。”

“你不怕我把你這段話公布出去?”

“我只是一個商人,我只是在和你談判,我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一拍兩散。”劉宇文說,“明天早上8點前,我想知道你們的答複。”

前面的黃燈變紅,分神的王南方下意識地踩了急剎,自己吓了一跳。

-------------------------------------

王南方在路邊找了個能停車的地方,思考了一會兒,給羅至成打電話。羅至成果然如他自己所言,24小時待命,沒過三秒鐘電話便被接起,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清醒,不像是被擾醒清夢的樣子:“有事?”

“是的。”她單刀直入,“我想找阮文禮,你能不能幫我聯系到他,我的意思是,現在,馬上。”

羅至成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疑惑:“阮董?”

“是,我有急事找他。”

羅至成反問:“什麽事?”

王南方并不覺得劉宇文今晚的來電适宜和羅至成完全坦陳:“項目的事,比較急。”明天九點投票就開始了,她必須請示阮文禮的意見。

“你确定?”

王南方不明白羅至成為什麽在她如此着急的時候對她提出質疑:“确定。”

“如果你是因為私人事務找他,而且是在深夜,如果你不詳細告訴我是什麽原因,可能我沒辦法幫你轉達。”

“為什麽?”王南方下意識地問。

“我總得擔心你會不會以公事為名,通過我去找他——”

王南方沉默了一會兒,爾後輕輕回答:“當然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點,之前我替你給他送過一份東西,ok,你說是賄賂的那份東西,阮董收到它之後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愉快,我想——也許你和他之間并不是公事。很抱歉,我想我得考慮如何保住我的飯碗,相信你能諒解。”

王南方充滿無力感:“先不要扯那麽多,有機會我再和你解釋,現在,我需要找到他,跟他彙報一件很重視的事情。”

“所以,你們之間真的有私事?”

王南方惱怒:“羅至成!”

“那你說說看,我盡量幫你聯系一下,我不承諾一定能找到他。”

“你跟他說,丹霞村的劉村長的事。”王南方說,如果阮文禮拒絕和她聯系,那麽,她将會無視今晚劉宇文這個電話,明天的投票正常開展——無論成敗。

“你等我五分鐘。”

-------------------------------------

王南方五分鐘後收到了羅至成發來的一串數字,後面附注“阮文禮。”

她快速組織語言,并努力忽視她竟然獲得可以直接聯系上阮文禮的方式的事實。她深呼吸一口氣,撥通上面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王南方?”确實是阮文禮的聲音。

“是的,阮董。”王南方有些恍惚,又馬上找回理智,快速把劉宇文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又說出自己的顧慮,怕這事和劉敬基有牽連,“事關緊急,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必須請示你的意見。”

阮文禮沒有給她任何指示:“你賭博過嗎?”

王南方愣了一下,不明白阮文禮的意思:“沒有。”

“賭博有個基本游戲規則,大家的籌碼都是真實的,至少可以被驗證。”阮文禮語氣冷冷,“你說的這個劉宇文,他用什麽證明他的籌碼是真實的?”

看來阮文禮沒有打算同意劉宇文的方案,王南方的想法更加堅定:“好的,我明白了。”

“如果你明白就不會給我這個電話。”阮文禮似乎對她不滿,“投票前故弄玄虛,你會相信他的把戲?”

王南方并不認為她相信了劉宇文的把戲,她只是覺得自己人微言輕,茲事體大,她必須向上級作出彙報,否則她承受不起百分之一可能會有的變數——而她此刻明确的上司是阮文禮,僅此而已:“我不是這個意思。”

“還有,劉敬基那邊不會允許劉宇文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的,你對這件事的判斷力,很不好。”

已經11點半了,王南方并不覺得自己孤身駕車,在寒冬深夜裏絞盡腦汁,是為了得到這麽一個評價。她語氣平靜:“阮董,你對我的判斷力的判斷,也不夠好。”

她挂掉電話,想了想,删除了那則通話記錄,她覺得礙眼。

-------------------------------------

這次的投票和上一次一樣,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流程,差不多的心情。

投票還沒開始,劉敬基還坐在臺上侃侃而談那些官方語言。

王南方坐在劉敬基旁邊,冷得手指發僵。她甚至覺得假如投票沒有通過也好,那麽按照阮文禮的意思,接下來就會有能力更強大的人接替她,她就能離開這個項目,離開阮文禮造就的情緒泥沼,她能一身輕松地回到奶奶家,宣布她不再是項目的負責人,她甚至不會再跟進這個項目,那麽這個春節,她将和奶奶一起,像往年一樣,好好過一個平靜的年。那些因為項目而起,在她和奶奶之間生出的罅隙,将會徹底被填補。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都是臺下如豐或者豐年的人給劉敬基捧的場。柯延東看了一眼王南方,示意輪到她發言了。

王南方把那份準備了好幾天的稿放在一邊,站起來,拿着話筒:“我們的方案,整整公布了兩個星期。我相信在座各位已經充分閱讀過了。我們上個星期也做了一次答疑會,你們應該也充分理解了。所以,我現在針對方案本身要說的話,已經不多了。我只想向各位強調一下,不管在座各位認不認可,我都是丹霞村的人,我從不以幫助外人去侵奪丹霞村的權益為任務、為榮耀,相反,我希望包括我奶奶在內每一位丹霞村村民都能借助舊改,改變、改善自己的生活,有更好的生存資本和空間。我身份證和戶口本的地址寫着丹霞村華貴路32號,路叫做華貴路,但是那邊是整條村子最不華貴的地方,道路爛,地勢又低,下雨天必然積水,小車從來開不進去,連做水果批發生意想開輛三輪車都開不回來家裏。每次王三叔賣完水果回來,要是剩了貨,都得一包包從停車場搬回來。上次,我還在路邊踩進了一個水坑,崴到了腳,痛了好幾天,我還年輕,我崴了腳,我可以忍,但我不想像我奶奶這樣的年紀的老人家,還要忍受這樣的居住環境。你們說我帶着私心來做這個項目,的确,我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我想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們也是。擁有大量自建房、出租給外來務工人員的土豪,畢竟只是少數,你們大家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和我家一樣,物業不多,錢也不多,我們最大的期望,應該是抓住機會。上林村的成功改造例子,你們也看到了,我真的希望,下一次被別的村民挂在口邊羨慕的、津津樂道的,是我們丹霞村的村民。”

她向臺下鞠了一躬。

主持人宣布:“動員會議結束,投票現在開始!”

王南方察覺遠處有一道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她看過去,是劉宇文。她轉開臉,哪怕劉宇文給她投反對票,她也不介意——成功,從來不是完美的。

-------------------------------------

下午四點,會場的投票仍在繼續。

一衆人等已經昏昏欲睡。她點了一下發出去的表決票,未投票的人只有幾十人。她交待柯延東,随時給她電話,便離開了會場。

王南方沿着村邊的河逛了一圈,手機裏有未讀信息。她打開一看,是林丹妮給她發信息,約她今晚一起逛街。看來她和林丹妮确實很久沒有聯系,又或者林丹妮無心關注公司事務,她竟然不知道她今天有如此重大的任務。

她回複:“改天。”

但她真不知道改天是哪一天,大概是成年人的社交辭令罷了。

電話響起,是一串熟悉又陌生的電話號碼。熟悉是因為她知道那是誰,陌生是因為她只和那個電話的主人通過一次電話。

“你好,阮董。”

阮文禮語氣淡淡,問她今天的情況:“會場怎麽樣?”

“正常。”

“好。”這次先挂電話的人是他。

-------------------------------------

第二天,帶有慶功性質的晚餐定在華裕,一百多席的自助餐廳被如豐包起,算是很節約且低調的慶功宴。

投票同意率是92.1%,定下晚餐的人是總公司的陳總。

其實王南方并不想參加。周折反複之後達成的成功,只讓她覺得累,且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但她知道她必須出席,因為她是被擺上臺面的主角。

她拿了一塊牛排,又拿了一杯紅酒,坐下來準備開吃。柯延東走過來,問她要不要換點洋酒。她點頭,說好,她又問,自助餐廳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酒。柯延東低聲:“阮董讓人送來的,他也來了,在樓上。他讓孟助通知你,你吃完飯上去找他。”

王南方聞言卻吃不下了。

二十分鐘後,王南方喝光了杯裏的酒,盤裏剩了大半塊牛排。她摁了上二十樓的電梯鍵,電梯很穩,畢竟是星級酒店,但空虛的胃和酒意讓她難受。

電梯門打開,她敲了2006的門。開門的是孟思華,見她來了:“我先出去了,王經理。”

王南方看坐在會客廳的阮文禮,他衣着簡單,面前也有酒。

阮文禮示意她坐:“那杯是你的。”

王南方說:“阮董說過,女人不該喝太多酒的。”她環視四周,“尤其在這種場合。”

“小酌,無妨。”阮文禮對她舉杯,“恭喜你。”

他真是雙标大師。王南方端起杯,喝了一小口,不怠慢他的客氣:“謝謝。”

“今天的投票很成功。”

她挑眉,雖然不想,但語氣不住有些譏諷:“是,我終于保住了我的職位了嗎?”

阮文禮說:“成功者擁有談判的籌碼。”

“太好了,我要升職,我要加薪。”她對他說,“我上來的時候,看到了鐘一元,他也在看我,他一定很疑惑,我到底憑什麽贏過了他,看來不是只靠他以為的東西而已。真替他難過。”

“看來昨天大獲全勝的結果不能讓你開心。”

“阮董,你是高人,所以看得懂看得透看得開,我就不一樣,往往被情緒所擾。”

阮文禮喝光杯裏的酒:“太耿耿于懷,難過的是自己。”

王南方反問:“你就沒有徹底失望的時候嗎?”

阮文禮沉默了。

王南方看着他:“也許,也有吧?只不過我不是你圈子裏的人,即使你為些什麽事、什麽人而酒醉狼狽,我也不會知道,我沒有資格知道。”她說的是林丹妮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此刻,她深以為然。

阮文禮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沉默地喝酒。

“這裏是酒店,不是辦公室,所以難得可以說一些公事以外的話。”她看着他,“不過我說完了,也接收到你的恭喜了,接下來我要期待我的升職加薪了,你會通知人事部的,對吧?”她拎着包,想要離開。

-------------------------------------

王南方的手卻被阮文禮輕輕拉住。

她大受驚吓:“阮——”她是想說阮文禮的,但她反應過來她不能過分逾越,她用力甩開他的手。

“我有一個想法”阮文禮皺着眉,站了起來,“但可能是錯的。”

她不知道阮文禮為何對自己的想法,如此不自信,這不是阮文禮。

“你不需要什麽,你說得對,只是性而已......”阮文禮語焉不詳,“雖然身份很尴尬,也并不合适,但是我的感覺,也許——也許我們可以繼續那一晚的關系——”

王南方徹底傻了。她覺得他此刻一定并不清醒。她下意識伸出一根手指觸碰他的額頭,确認他是不是額頭發燙、高燒不止。但他體溫正常,還是他醉了,她竟然有幸見識阮文禮的酒後失态嗎?

阮文禮和她四目相對:“你同意嗎?”

想不到,阮文禮也有需要征求她的意見的時候。

她低頭,下意識審視自己,她覺得她此刻并不足夠具有吸引力,至少不如那一晚。那一晚她是精心打扮過的,而現在,她的打扮和平時無異,這樣的她,足以讓一個清醒的阮文禮提出這樣的要求嗎?“你應該只是醉了吧?”

阮文禮看着她,聲音越發低沉:“你覺得呢?”

-------------------------------------

同樣是在銀灣,同樣是在那張大床,同樣滿室的暖氣,和隐約的暗香。

王南方所有的肢體記憶都被阮文禮喚醒。關于歡愉的,關于疼痛的。

阮文禮雙手掐緊她的腰,讓她更貼近他。比起他的冷靜自持,他此刻的身體語言是劍拔弩張的。此刻,他們都身無片縷。關起房門的情節,不容第三人窺視。

王南方覺得她已經準備好了,但她上次的記憶仍在,所以她下意識地逃避最後的碰觸:“能不能,能不能……”

阮文禮俯身去聽她的呢喃:“你說什麽?”

她伸手去攬他,但只是虛虛地攬住,并沒有接觸他的肌膚:“抱一下。”

阮文禮似是思考,似是醞釀,微微借力,一翻身,他就躺在了床上,而她伏在他的身上。

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她的鼻尖幾乎捧着他的鼻尖。他們都有高挺的鼻子,她忽然發笑,如果他們兩人鼻子對鼻子,應該是沒辦法成功接吻的。

“有個悲傷的事實。”她說。

“什麽?”

“你老了。”她微微擡頭,伸手去摸他鬓邊的頭發,又怕他惱怒甩開,很快自己縮開了手,“你10年前比較年輕。那時候,我沒看到你有白發。”

阮文禮似笑,又似苦笑:“我确實老了。”

王南方輕聲:“我也老了。”

“不,你和以前差不多。”他描述着,“只是發型和衣着打扮成熟了,以前紮着高馬尾,比較有活力。”他說着,手已經蔓延而下,帶着暖的體溫,輕輕撫摸她的隐秘點。

她終于被調動到最好的情緒,她伸手去探索他此刻最滾燙最堅硬又最柔軟的地方,幫助它一點點進入他:“只是性而已,對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