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他願意(066)
王南方走出阮文禮的辦公室時,腳步故作輕快。
五分鐘之前,面對她關于撫養費的問題,阮文禮愣了一下,顯得無奈,最後他說:“當然。”
王南方覺得這就夠了。阮文禮表示會對這個孩子負責,在她無力獨自撫養孩子的情況下,承擔起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撫養責任,那起碼她少了一些後顧之憂。
阮文禮問她接下來的行程,他提議帶她去吃飯,但她一口拒絕:“我還有安排。”
王南方走出阮文禮的辦公區,柯延東正在一邊坐着,看樣子是在等她,另外兩個經理大概早已經回去。王南方表示歉意:“我忘了跟你說,我等會兒不回公司了。你直接打車走吧,還是——?”
柯延東站起來:“那我坐地鐵回去吧。”他看着他,低聲問,“阮董把你單獨留下來,是對拆房子有特別安排?”
王南方看了他一眼:“我們讨論了一下關于後面的事情安排。都決定了,沒有問題。”
柯延東點頭。
王南方和柯延東一起下電梯,柯延東在一樓出了電梯,王南方直接下了負一在車裏等林丹妮。
六點過十分,林丹妮到了地下停車場。王南方見她下來,閃了閃車燈。林丹妮便走了過來:“幹脆坐你的車吧,明天我打車上上班。”
“也好。”王南方看着她,“上車吧。”
王南方系了安全帶,忽然想,未來等她的肚子隆起來,她是不是得換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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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在飯店裏要了個房間,兩人一進門,便幾乎同時脫了外套,房間裏暖氣十足,讓人感覺不但暖,簡直有些悶了。
“下星期應該是今年最後一次的低溫,過了下星期,溫度就上來了。”林丹妮坐下,“我喜歡夏天,沙灘,海浪,比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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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看天氣預報确實如此。服務員開始給她們倒茶,把菜單同時遞給她們兩個,她對林丹你說:“看看你想吃什麽,點吧。”
“王總財大氣粗,選了個這麽好的飯店,要了個房間,還敢讓我點菜。”林丹妮口吻輕松,“那我就不客氣了。”
林丹妮在專心地點菜,王南方不想刻意,但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林丹妮的肚子,他現在只穿着一件高領白毛衣毛衣,衣服寬松,她沒有從她的身材看出任何懷過孕的痕跡。
林丹妮點了幾個菜,服務員便安靜離開。
“要喝點酒嗎?”林丹妮看着王南方,“我車裏還有酒,沒拿下來。”
王南方搖頭:“不喝了。”她當然不适宜喝酒,但是林丹妮也不見得适合,“少喝點。”
“你以前跟我一樣,都挺喜歡喝酒。不過你有一點比我好,你還沒學會抽煙。”林丹妮看她,笑了笑,“還打算學嗎?”
王南方還是搖搖頭。
“你請我吃飯,卻這麽安靜。如果這是一頓送別飯,那也顯得太傷感了。”林丹妮舉起茶杯,“以茶代酒,致我們。”
王南方把杯裏的茶換成熱水,向林丹妮致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林丹妮想了想:“還沒想好呢,大致的方向可能是先休息一段時間吧,到處逛逛,走走,看看。”她忽然像想到什麽,有些眉飛色舞,“如果有機會的話,可能我報個班去學畫畫。我可能沒跟你說過,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畫畫,畫得也還行,就是家裏沒重視我這個天賦,就這麽荒廢了。”
“那很好。”王南方摸着杯沿,“做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
“那你呢?”
“我?”王南方有微微的傷感,“好好工作,努力掙錢,多存點錢。”
“人生苦短,王小姐。”林丹妮說,“除了工作,你總得找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做做。”
“沒什麽事情會讓我特別開心。”王南方單手撐着下巴,“你知道我是一個很無聊的人。”
林丹妮看着王南方,王南方也看着她,兩人互相對視,忽然都忍不住笑了。林丹妮說:“其實你這樣,小模樣還挺迷人的,所以阮文禮看上你,我不該特別奇怪。”
王南方并不想談及這個名字,雖然她知道今晚和林丹妮談及她是無可避免:“誰知道呢?”
“你和他,現在怎麽樣了?”
“我們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就只是工作上的關系。”王南方一句帶過。
“你看起來并不很傷心。”
因為最傷心的時刻,只留給自己獨處的時候。王南方沒說話。
“也好,告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
在不久的之前,王南方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她還是跌進了對阮文禮的情感旋渦,随浪浮沉,忽上忽下。他沒有誘惑她,是她自願淪落。而現在,攀援着向上要逃離,并不是容易的事。
“咱倆做同事這幾年,其實也挺開心的。一起聊聊公司的八卦,談談你的阮文禮,談談我的,嗨,包包首飾,不知不覺就這麽幾年過去了。不過,當我真下了決心要離職,忽然發現,一切歸零了。這幾年好像什麽都沒幹成,以後,和你估計也少見面了吧。”
王南方沉默不語。
林丹妮想了想:“我真的希望你能順利做成丹霞村的項目,拿到獎金之後,獎勵自己一個長長的年假,來一次長途旅行。希望你能拓展你的交際圈子,能認識更多的朋友,不是為了什麽資源哈,就是正常的交朋友,如果沒有愛情,有志同道合的友誼,也很好。還有,忘掉阮文禮,開始新生活。”
王南方勉強笑了笑。
“你對我沒有更具體一點的祝福嗎?”林丹妮看她,“給我來點?”
“我希望你在未來遇到一個足夠成熟足夠有擔當并且足夠愛你的男人,并且那個時候你也願意踏踏實實地去經營一段感情,然後,修成正果。”
林丹妮皺皺鼻子:“算了吧,我現在讨厭男人!”她舉起手,“阮文禮在我面前發出邀請,我都可以說不!”
王南方确實笑了出聲,雖然笑容裏有點落寞。
晚餐的最後,王南方和林丹妮留了一個合影,兩人對着鏡頭,很有默契地露出了笑容。王南方把照片發給林丹妮,兩個人都靜靜低頭看照片。她承認,她們兩人都擁有一張不難看的臉,可是認真一看,兩個人的傷感,被彎起的嘴角掩藏了,但眼神卻顯露得清楚明白。
周一早上,冷風夾雜着小雨,冷得刺骨。王南方6點就醒了,昨晚她睡得很不好,可能是太擔心今天早上的拆房會有變數,壓力不可說不小。她去洗手間刷牙,第一次發出了明顯的幹嘔聲,她也是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肚子裏的孩子與她産生了如此緊密的相連。
出門之前,她穿了厚厚的毛衣,又穿了羽絨服,最後找了一對平底靴穿上。自我保護是本能,對孩子的保護好像也不用多加學習。
她拿起手機想要出門,手機識別到她的面容,便開了鎖,界面還停留在昨晚的短信息上面。短信息是阮文禮發過來的,他說,照顧好自己,不要太忙太勞碌。可能你睡了,有需要随時打我的電話。在這則短信息之前,他打過一個電話。但她沒有接。
事實上,他打電話以及發信息過來時,她都是醒着的。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沉默。
如果阮文禮的行程沒有改變,那麽他已經去華東的項目幾天了。每一晚,他都有一個電話,一則類似的短信,不知道該理解為一個準父親對孩子的母親的例行公事,還是他真的那麽在乎她。她甚至有點矯情的想,如果阮文禮真的足夠在乎她,也許就不該在這個時候選擇去華東的項目。既然他去了,那大概代表在阮文禮的心裏,在她之前,仍然是有更重要的人或事——哦,當然,她當然不能認為自己在阮文禮心中是最重要的。
王南方把車停在村裏的停車場,往郭德華的房子走過去。
雖然才8點,但人已經不少。王南方掃了一眼,除了負責簽約的同事,項目部其他人員全員到齊,如豐也來了一些人——那些人都不是她點名要的,大概是阮文禮的安排——讓人安排的新聞媒體也到了,施工隊、郭德華一家,以及一些圍觀的村民群衆,個個神色自若。氣氛祥和,毫無異象。
王南方心裏很坦然,遠遠地對郭德華笑了笑。
按照計劃,房子定在8點40分開拆。柯延東拿着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漿跑過來,遞給王南方:“王總,先吃點東西。”
王南方胃口不佳,還是很努力地吃完了一整個包子。劉敬基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走近她,她對劉敬基笑了笑:“今天天氣不好,但是大家的精神面貌都很好。”
劉敬基笑了笑。
8點30分,人越圍越多,柯延東開始召集大家合影:“劉村長,王總,還有郭叔,那個,劉隊長,劉隊長,我們來郭叔家的門口合影!”
王南方走過去,本來想站在最邊邊,但是那個劉隊長把她推到了中間,和郭德華站在了一起。衆人對着鏡頭微笑。王南方的笑容是輕松的,現場所有的機械已經準備就緒,還有10分鐘,房子就要拆了。
不少相機和手機同時對準了他們四人。王南方在人群中看到了劉宇文,他站在人群的最後面,大概是剛過來的,她看着他的眼神裏,帶着笑意,那樣的笑容大概是成功者的得意,劉宇文想要通過要她獲得更多附加利益——但他要失望了。
沒想到的是,劉宇文也對她笑了笑。王南方甚至還沒判斷劉宇文是不是真的笑了,劉宇文便已經叫起來:“郭德華!”
郭德華聲源看過去,見到了劉宇文,他應了一聲:“哎!”
合影完成,四人各自散開。王南方再次看了看表。還有三分鐘。她對劉隊長遞了個眼色,提醒他可以讓那些坐在機械上的工人準備動手。
劉宇文的聲音卻意外的高亢:“郭德華啊,你這個房子真的要拆嗎?會不會被騙啦?”
王南方看劉宇文,又看了看郭德華。郭德華尴尬了一下:“拆呀,拆呀。合同都簽了,錢都收了。”
劉宇文舉起手,抖了抖他手裏的那一摞紙:“但是,這合同是有問題的啊!”
王南方的腦袋嗡了一聲。她當然知道合同有問題,她也為此想好了應對方案,可是她沒想到劉宇文也知道合同的錯漏,并且選擇在這個時候公告——她的眼神變得淩厲:“大家散開,馬上要施工了,離警戒線遠點!”
村民們卻沒有散開,議論聲四起。
劉宇文走到郭德華身邊,邊翻看合同邊說:“你看這一頁、這一頁還有這兒,還有這,寫着什麽?誰是甲方?誰是乙方?這不是全亂套了嗎?”
郭德華低頭看了看:“是啊,為什麽?按這個意思是我得給豐年公司錢呢?”
王南方不想讓這樣的局面延續。她拿起桌上的擴聲筒,試圖掩過所有人的議論聲:“所有人退到警戒線之後,工人馬上施工!”
機械的發動機開始運轉,空氣中開始彌漫更多的柴油味。
劉宇文推了郭德華一下,把他推到王南方旁邊:“你不先問問王總這合同是怎麽回事,就同意他們拆房子嗎?”
郭德華猶猶豫豫地問:“對呀,王老總,這合同是怎麽回事?是不是錯了?我們是不是得重新簽合同,這房子才能拆呀?”
王南方臉色凝重,她只掃一眼,也知道所有項目部的同事包括如豐來的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她知道房子在這一刻已經拆不成了,她必須得面對一份出錯的合同帶來的問題了。
9點半了,原定的拆房時間早就過了。王南方站在一邊,看着從如豐緊急趕過來的合規部主任在努力對郭德華解釋:“雖然當時投票通過的合同存在筆誤,但是聯系上下文,完全不影響正常的理解,也不影響合同的效力。重要的是,哈,你還有其他所有村民簽的合同已經作了筆誤的更正,放心放心,放一萬個心。”十度不到的低溫,那位吳主任急出一額頭汗。
“那按你這麽說,表決時是一套合同,簽的時候又是另一套合同,那我們就不用投票了,你們房地産商自己決定簽什麽合同就行了。”劉宇文咬着煙,“是這個意思吧?”
郭德華猶猶豫豫,看了一眼吳主任,又遠遠地對王南方投來一瞥:“不然,房子等搞好了這些合同的手續再拆吧?”
王南方抿着唇,房子今天非拆不可,郭德華是簽了合同收了補償款的,要是這樣都拆不動,以後她的工作沒辦法做。
劉敬基看王南方,意味深長:“看來你确實還年輕,竟然能犯這個重大又這麽低級的錯誤。”
王南方不為自己解釋或開脫,她看了站在一邊抽煙似笑非笑的施劉隊長,他察覺到她在看他,踱步走了過來:“老總,我們沒意見哈,反正出一天工,算一天錢。你讓我們拆,我們就拆。你讓我們不拆,我們就不拆。”
王南方把手機從羽絨服裏掏出來:“等我五分鐘。”她走到停車場一個角落,确定沒有任何人能聽見她的聲音,撥通了阮文禮的電話。
阮文禮幾乎是馬上接起了他的電話:“你說。”
“房子拆不動。”王南方簡單地把情況描述了一遍,“我想先讓施工隊趁他們不注意,先把房子鈎掉一個角,算是開拆了。等再過兩三小時,村民們得回去做午飯了,那時候再正式拆。”
阮文禮沉吟:“現在現場有多少村民?”
“大概四五十個。”
“你先離場,現場留個合适的經理,要是時機合适了,讓經理下指令把房子拆了。”阮文禮再次強調,“你得先離場,明白嗎?”
既然阮文禮同意她的想法,那她就不再擔心什麽:“我知道了。”
王南方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找到劉隊長,低聲交待:“你先讓工人回到操作崗。待會按我的意思,你直接讓東北角那臺挖機,先把房子挖了。”
劉隊長看着她:“怕不怕出事?”
“不會的。”王南方想了想,“出事了我負責。”
劉隊長便讓人恢複原位,原地等候指令。也不知道是誰,見到工人們又上了挖機,開始叫:“诶诶,別吵合同的事了,他們準備拆房子啦!”
郭德華看向自己的房子:“先不要拆,我說了,先不要拆,哎呀!”
劉宇文還在一邊慫恿:“郭哥,別說我不提醒你,開發商是無良的,怎麽會聽你的,他們現在要強拆了。你兒媳不是懷孕了嗎,趕緊讓她搬個椅子坐在你們家二樓陽臺,那他們肯定不敢拆了。”
郭德華一聽劉宇文這麽說,急聲叫他的老婆:“淑慧,樂樂呢,讓樂樂過來!”
王南方眉頭擰緊,看來這事一時三刻真的解決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