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第 34 章
葉大富嗅到了其中商機, 找鐵匠鋪一口氣定了二十個鍋圈,因怕洩露商業機密不敢交給工匠加工,自己躲在葉家竈房後的死胡同裏叮叮當當敲了好幾天。
終于做了一大批一摸一樣的“防風爐”出來。
先給那預定了的小厮一個, 剩下就擺在他的博賣攤旁邊慢慢賣。
生意出奇得好,二十個防風爐只花了兩天就一售而空!
葉大富樂得合不攏嘴,提前收攤,買了酒又割了兩刀平日裏舍不得吃的牛肉, 回家将剩下的錢交給了宓鳳娘。
除去他的成本十兩銀子,淨賺了三十兩銀子。
兩口子對着銀子樂, 已經許多年沒有賺過這麽輕松的銀子了,也沒有賺過這麽大筆的銀錢。
等葉盞歸家就迫不及待告訴女兒:“今兒有上好的黃牛肉哩!”
黃牛肉在老百姓飲食中算是稀罕物,葉盞來大宋這麽久還是第一次
葉大富買的是上好的牛肋條,邊上有肥美的牛腩和牛油, 主體是精瘦的紅牛肉。散發着好看的光澤。
還跟人多加錢半買半賴了幾根牛骨。
可葉大富節儉慣了, 說是奢侈仍舊也只買了三指寬的一片牛肉條, 一家七口人吃顯然不夠。
葉盞想想,将牛肉上的肥肉剔了下來,小火慢熬, 一會功夫, 肥肉就融化凝固成了淡黃色透明的牛油。
再另起鍋,盛一勺牛油下鍋, 鍋裏加入蔥白芷丁香等各色香料慢慢爆香,估摸着各色香草的滋味已經滲進了牛油後再将調料撈出。
這一煉化牛油,惹得全家人不住咽口水:“這牛肉滋味還真是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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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歸香,葉大富作為一個老莊戶人家還是不忍心吃牛肉:“到底是在田裏操勞一輩子, 求菩薩保佑它早登極樂。”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辣椒,不然這鍋牛油正好做麻辣牛油火鍋, 青花椒醪糟加進去煮起來,嚯,葉盞不敢想象該有多香。
想了想,将牛油分兩批,一半做牛油烙餅,一半做牛油包子。
将剛才的調料全部放進石臼子搗成粉,混合着牛油攪拌均勻。
再将活好的白面擀開,用小刷子蘸牛油調料均勻鋪開,再撒上一層香蔥末,卷起切開,在平底鍋裏烙熟。
烙餅漸漸變黃,上面有不規則的褐色小點,那是焦了的地方,散發出濃郁的牛油香氣。
牛肉則全部放在案板上剁成餡,加了芹菜末、炒過的胡蘿蔔末、粉絲末,再剁了一條豬肉,混合在一起估摸着餡料這才夠了。
“這是要包牛肉餡饅頭?①”葉璃探頭看,很是好奇。
“嗯。”葉盞應了一聲,“牛肉不多,剁成餡能讓家裏人多吃點。”
她這些天觀察了發現一個現象,就是做炒菜或是炖菜,葉大富和宓鳳娘兩個總是舍不得夾裏面的肉,要留着給兒女吃,都往旁邊的配菜上夾。
這回有了牛肉,兩人肯定又是舍不得,最多夾一筷子嘗嘗滋味了,不如做成包子,讓他們也能吃個盡興。
葉盞一邊說一邊迅速擀好了包子皮。
“我也來。”玉姐兒趕緊洗手。
葉盞點頭應下,她一手轉着包子邊沿,一手飛快包起好幾個褶。
玉姐兒很認真學習,她這些天跟葉盞虛心學藝,也學了點廚藝皮毛,因此包起包子來也是像模像樣,算是葉盞的好幫手。
兩姐妹一起很快就包了一百個小籠包,入籠上鍋蒸上。
蒸籠下面鍋裏的水也不浪費,放入焯過水的牛骨和蘿蔔,爐竈裏煨了山芋。
葉盞也是到了古代才知道,蒸食物太費爐竈柴火,老百姓過日子必然是舍不得耗柴,所以蒸菜算是年節大菜,而且蒸的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又煮又烘,定要将熱量利用最大化。
說起這個,尋常百姓家裏連煮熱水都不煮,都去街上店鋪裏買,像上次她們去洗澡,那香水行的老板家裏常年供着大竈燒水,除了開茶館還兼賣熱水,街坊鄰居們需要了就去打一壺熱水。
家裏人習慣喝涼水,還是葉盞堅持,家裏才養成喝熱水的習慣。
鍋中很快就冒起了雪白的蒸汽,葉璃好奇四下打量,被金哥兒提溜開:“小心燙。”這蒸汽可要比熱水還要燙呢。
玉姐兒巴巴盼望着包子好,坐在竈前不住添柴拉風箱,惹得宓鳳娘罵:“火太大小心燒穿了鍋底。”
“那正好,給爹拿去賣錢。”玉姐兒一心想着包子,被罵了也不惱,笑嘻嘻開玩笑。
等她添了兩回柴,這包子終于蒸好了。
籠屜一開,霧氣立刻四散,将個竈屋籠罩得密密實實,像是大霧天,暖烘烘水汪汪的蒸汽貼在臉上,玉姐兒笑容更燦爛幾分。
好容易等到包子上桌,葉家人早就迫不及待打量着包子。
牛肉包子外皮雪白,白白胖胖躺在籮筐裏,似乎在招呼人“來嘗嘗!”
玉姐兒立刻回應,迅速拿起一個。可她很快就驚呼一聲:“好燙!”
剛出爐的包子還冒着熱氣,燙得人手疼。
玉姐兒一邊嘴湊過去往手上吹氣一邊左右手互換。可即便是這樣仍舊沒舍得拿開包子。
汁水飽滿,汁水雖然不多,但混了好幾種風味:芹菜的清新和胡蘿蔔的甜,再加上牛肉豬肉混合的肉汁,在蒸籠裏混合煮熟後滋味複合,多種香氣
餡料好足!雖然牛肉不多,但粉絲豐盈、胡蘿蔔絲甜軟、芹菜爽口、豬肉肥香,這幾種餡料混合着牛肉,鼓囊囊把個薄皮包子填充得胖胖脹脹。
葉盞加了點牛油,因此雖然煉過油了仍舊能讓人滿嘴流油。
宓鳳娘看着包子咂吧了下嘴,卻沒拿包子,而是先拿起一個牛油烙餅。
酥軟冒着熱氣的大餅,咬開後牛油香氣四溢,一大口下去,
蔥香混合着牛油,已經完全融入到餅裏,到處都透着熱氣。
大餅本身麥香味十足,面餅本身一層又一層,越嚼越香!
葉盞笑眯眯給爹娘碗裏各夾了一個包子:“今兒個先緊着包子吃,吃完再吃烙餅,這牛油烙餅可經放呢。”
兩口子犟不過女兒,吃了包子,這下兩人都滿足得直嘆氣:真好吃啊!
牛肉的滋味比羊肉和豬肉都不同,質感要更粗粝,滋味也更雄厚,完全是不同風格。
連之前不忍心吃牛肉的葉大富也忍不住又拿了一個:“也多虧盞兒的手藝,才沒枉費這頭牛的性命。”
沒人搭話,家裏其他人連話都顧不上說,一個接一個吃牛肉包子。
一口氣吃了好幾個包子,肚子裏那股子饞蟲才消停,這時又有功夫看桌上其餘的菜式。
湯是牛骨蘿蔔片湯,已經被煮成半透明的蘿蔔切片後又放回鍋裏,臨出鍋前放一點煮好的粉條、木耳、黃花菜,撒一層厚厚的芫荽香菜末,便能出鍋端上桌。
桌上擺了兩樣小菜,一樣是将菜園子裏帶着清香的黃瓜切下涼拌,一樣是從缸裏撈出來的腌酸菜。
脆生生、涼滋滋,正好都是下飯菜,中和牛油的膩。
吃一口牛油烙餅,就着“咔嚓咔嚓”的涼拌黃瓜,“吸溜”喝一大口牛肉粉絲湯溜溜縫。這日子,逍遙啊!
“皇帝老爺肯定吃的是純牛肉餡大饅頭,一盤幾十個。吃到飽為止。”葉大富吃了十幾個包子,滿足拍拍肚子,不停打着嗝。
牛肉混豬肉的包子都這麽香,那純牛肉的包子該有多香?也只有皇帝老爺才配吃這麽純正的包子吧?
“你可別鬧笑話,難道那肉餡饅頭還是東宮娘娘親自包的?”宓鳳娘糾正丈夫錯誤,“長公主所用器皿都是純金,貴人們哪裏會吃那樣粗鄙之物?”
她見多識廣,當然不屑丈夫這種做派:“再說了,怎麽能用戲文裏的叫法呢?當今皇上皇後被喚作官家、聖人娘娘,可別說錯了。”
“憑它是什麽,現在都沒我逍遙。”葉大富美滋滋哼着戲文,逍遙自在得很,深覺現在就是給他個皇帝,都不換。
多出來的包子被盛在籃子裏,挂在竈房橫梁上防老鼠,打算留着慢慢吃。
金哥兒開玩笑:“只怕老鼠還沒吃,我家碩鼠先給吃了。是吧,玉姐兒?”
“嗯?”玉姐兒戀戀不舍收回盯着籃子的目光,“大哥,什麽碩鼠?碩什麽鼠?”
宓鳳娘拿出一盤叫葉盞送去給趙小七家:“趙家老送筍肉饅頭給我們,老是白吃人家的,這回我們也回贈牛肉饅頭。” 牛肉很稀罕,送人多有面子啊。也不枉白吃趙家這麽多次饅頭。
沒想到玉姐兒搶先:“我去送!”趙小七不是口口聲聲心悅于她嗎?正好可以從他手裏多拿幾個包子回來。
可讓玉姐兒意外的是,她沒遇上趙小七,趙夫人說兒子換了書院,離家去苦讀了。
趙小七原本在附近的私塾,這回去了宜男橋附近的三學院,聽說這座學院離着太學近,耳濡目染沾染些文氣。
玉姐兒除了有點遺憾沒拿到包子外沒什麽旁的感想。
不過趙夫人還給她抓了一把窩絲糖。
等回家後倒是葉盞發現了端倪,悄悄将姐姐拽到一邊,小聲問他:“上次你跟趙小七說話,是不是說他學業不精的話了?”
玉姐兒口裏正含着一個窩絲糖,說話也含含糊糊,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才道:“似乎……說了?我說他既沒有生意又沒有功名,自己還跟父母張口要錢呢,哪裏就能談情說愛了?”
說完後她後知後覺捂住嘴:“難道是這個原因……”
“多半是為了這個原因。”葉盞點點頭。
趙家有商鋪有大宅邸,趙小七讀書是為了認識幾個字方便看賬打理生意,并不需要讀出什麽成果,壓根兒不需要苦讀。
年輕氣盛的小男孩面子大過天,玉姐兒拒絕他時雖是無心,但也戳中了趙小七自尊心。
他肯定痛定思痛,跑去讀書,想要讀出個成果給心上人看。
玉姐兒一口窩絲糖差點噎住了自己:“那怎麽辦?他不會懷恨在心報複我吧?”
“應當不會。”葉盞搖搖頭,“趙家人都和善,不像小肚雞腸的。”
“也是。”玉姐兒聽幾句寬慰就雨過天晴,繼續喜滋滋吃窩絲糖,“今兒趙夫人給我的窩絲糖正好是我最愛吃的,應當她家人沒有記恨我。”
葉盞也拿了幾個包子裝盤:“有位老夫人給了打賞,我給她也裝一盤,算是答謝人家。”
裴管事拿走魚松肉松後,第二日又來店裏居然給葉盞帶了兩匹尺頭:“這是感謝您肉松魚松的心意。”
他含含糊糊沒說是他家主人,葉盞便仍舊裝不知道。再看那尺頭是街面上能買到的料子,花樣卻是年輕姑娘喜歡的,知道對方下了心思,便不再推辭收下了禮物。
如今這包子吃起來綿軟,肉餡又全部剁碎不費牙,适合老年人,拿來送人正好。
處置完包子葉盞提起了正事:“爹,您有沒有想過再定制一批防風爐來賣?”
“再賣?這……”葉大富遲疑猶豫,“我雖然也心動,可這好運氣哪裏有一而再再而三的?”
家人們不願意。
“妹妹,這做生意有賠有賺,咱們這些不熟悉生意的人賺一筆已經是意外之喜,難道不應該及時收手嗎?”金哥兒勸說。
他跟着公子哥們混在一起,自然耳濡目染學了不少生意經。
“就是啊,盞兒,要說做菜你懂,可是賣爐子可不一定。”宓鳳娘雖然愛財,但也知道這種好運不可能再延續幾次。
“我聽客人們說,下半年要殿試,所以京城進來不少人,最近都會熱鬧。”葉盞不徐不疾,顯得胸有成竹。
“現在正值三年一次的省試,禮部在各省貢院舉行完考試後,各地的優勝者紛紛進京來等待參加參加殿試。”
本朝殿試沒有黜落一說,只不過是排先後順序,參加就能獲得名次,殿試後也不用參加吏部考核,由皇帝直接授官。
因此進京趕考的學子們有不少精神松懈的,整日裏游山玩水結交朋友,寫詩作文拜訪高官。
“這些人多了,游山玩水的人就多了。”
學子們想游山玩水留下一個雅名,做些詩文傳頌文壇在士人心中留下文名,讓高官們也知道自己的名號方便日後攀登仕途;
有女兒待字家中的想在別人榜下捉婿前尋覓個潛力股,便也帶着女兒踏青;
愛好風雅的高門也開起了詩會、賞花會,四處發帖邀請學子中佼佼者,提早結個善緣。
玉姐兒也恍然大悟:“是啊,我聽說京城附近的下松園、瓊林苑這些園林簡直擠爆了。最近來店裏的客人都在談論此事。”
“近來酒樓裏公子哥們宴飲的外地人也多了幾成。”金哥兒回憶起蛛絲馬跡。
踏青喝茶的人多了,爐子需求就多。
何況葉大富的防風爐橫空出世,簡直大大迎合了市場需求。
野外踏青,不管是煮茶還是做飯都離不開火爐,要是煙熏火燎哪裏還有風雅可言?
葉大富做的“防風爐”正好擋風檔煙,将火苗乖乖約束在方寸天地,多餘的火舌也不會蹿出來熏黑茶壺邊沿。
“爹的爐子一定大有可為,必然不會賠本。”葉盞一錘定音,“我們還可以借着這股東風再賺一筆。”
“似乎不錯啊……”葉大富和宓鳳娘對視一眼,都很心動。
他們久居京城,當然知道每三年一次的殿試都能引得城裏百貨價格上漲,找宓鳳娘說媒的人都能多許多。
“那我們第二批再續訂多少呢?”葉大富問。
“找鐵匠鋪再訂一百個。”葉盞很篤定,“全國每個州郡至少有一名學子赴京,再加上本地人家,這一百個也夠了。”
“不用這麽多吧?”宓鳳娘慢慢琢磨,“我們先訂十個,要有人預訂,再慢慢找鐵匠買,何必增加成本?”
葉盞還沒顧上回答,金哥兒看明白了:“這防風爐太好做了,要是懂行的鐵匠打量幾下就能仿制一個出來。”
如今供不應求,自然不會引起他人注意,可一旦風靡開來肯定會引得城中鐵匠紛紛仿造。
到時候他們再仿制也賣不了高價,而且鐵匠為什麽要接你的單子呢,人家自己做了賣不好嗎?
葉家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回事。
“好,就聽盞兒的,這回做個一百個。”宓鳳娘下定了決心。
“可是女兒……這成本……”葉大富犯起愁來,“我一共賺了三十二兩銀子,除去成本和買菜打酒花銷,還剩下三十兩。”
“再定一百個的話光是鐵匠鋪成本就要五十兩銀子。哪來這麽多的本錢呢?不如我們就定三十兩銀子的貨,六十個也足夠了。”
家裏倒是有積蓄,但那積蓄是留着給幾個兒女嫁娶的錢款,決不能動。
“這錢我來出。”葉盞毫不猶豫,“如今店裏周轉得開。”
“那好。”葉大富下定決心,“你出二十兩,若是有收益就按比給你分錢。”
于是葉家就這麽又定制了一百個防風爐。
接貨的鐵匠對此很好奇:“葉大富,你哪裏混來這麽大一筆買賣?”
葉大富拍他肩膀跟他稱兄道弟,可說起機密來卻含含糊糊:“走了狗屎運,搭上了貴人。”
街頭巷尾住着,鐵匠也聽說了葉大富渾家跟長公主有交情,便不再追問。
防風爐做好後,葉大富索性将博賣攤上的其他器皿都撤了,就專一賣防風爐,他也機靈,擺攤地不是在最富貴的禦街就是在都亭驿,
都亭驿周圍三個方向分別是尚書省、開封府、禦史臺,都是達官顯貴出入的地方,有一次他還看到了小裴大人,拉着他也兜售過一回。
家人這回都擔心上了,這回有一百個爐子,能賣得掉嗎?
宓鳳娘難得的連酒都喝得少了,後悔沒跟葉大富一起去擺攤,金哥兒恨不得拉公子哥兒去買防風爐。
玉姐兒飯都吃得不香了:“若是賠了本,我與你平攤這二十兩銀子。”
全家翹首以盼,就等着葉大富回家呢。
夕陽西下的時候,葉大富終于歸家了,他面色被太陽曬得發黑,看不出表情來。
“賣得怎麽樣?”宓鳳娘急了,趕緊問。
銀哥兒和金哥兒今天早早就歸家等信了,趕緊一左一右迎接上去。
“爹,車子怎麽是空的?”葉璃眼尖。
葉大富搖搖頭,揮揮手召集全家,示意家人進屋說。
等進屋後,他又将木窗拉了回來,點燃了油燈。
葉家人納悶,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葉大富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爹,沒賺錢就算了。”葉盞趕緊安慰他,“不然就寄存在我們食肆裏,三五不時也能賣掉。”
“你故弄玄虛什麽?”宓鳳娘不高興了,“趕緊說句話啊。”
“孩他娘,你聽我說。”葉大富趕緊安撫妻子,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袱,随後就着油燈微弱的光線,掀起了包袱一角,“嘩”一聲就把包袱裏的東西往外倒。
有重量、叮叮當當、白兩發光。
“銀子!”宓鳳娘第一個反應過來 ,炕上全部是白花花的銀子。
她看着這麽多銀子,似哭似笑:“這不是在夢裏嗎?”
“當然不是夢。”葉大富得意洋洋。
不過一天功夫,葉大富就賣光了這批爐子。
100個爐子,成本50兩,售價200兩,總共賺了150兩銀子!
算算錢,他這一批抛去了成本淨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
整整一百五十兩銀子啊!
兩口子自打賣了家産後就沒見過這麽多銀子,當即激動得淚盈滿眶。
葉大富将錢交給了宓鳳娘,當天他在門口搭了個配蓋睡得,兩口子對着錢數了半夜,宓鳳娘當天晚上抱着銀子睡着,早上起來後背膈到了好幾塊青紫。
多虧了盞兒才能賺這麽多錢!
葉家人這回都這麽認為,葉大富更是抽出了六十兩銀子拿給了葉盞:“這是盞兒自己賺錢得來的。”
葉盞也不推辭,收下了銀子,她最近正好需要用錢。
京城外出踏青成風,葉盞決定推出踏青套餐也借機大賺一筆。這回面向的是有錢有閑的貴門,菜品原材料就應當更昂貴才行。
首先,菜品能裝入食盒帶到郊野,最好不要有湯湯水水,否則馬車颠簸路途遙遠,破壞了菜品本來的形狀,讓客人掃興;
二是,樣子要好看,食材要高檔。這個很容易理解,踏青的都是貴人們,自然會對入口的食材有所挑剔,菜肴的賣相很重要;
三是不容易變質。現在雖然有能放冰塊保鮮食物類似現代冰箱的“冰鑒”,但外出馬車上肯定無法攜帶此物,要保鮮還是要靠廚子的技藝,做一些不易壞掉的飯菜。
要滿足這三點範圍就已經很小了,葉盞思索着,閉店後仍在賬冊上寫寫畫畫,力求謀劃出完全方案。
就在此時聽得一聲“店家,打烊了嗎?”
男聲渾厚凝重,音色很好聽,葉盞不由自主擡起頭。
是小裴大人,他這回身着官服,似乎下衙後還來不及換便服,葉盞想起上次見面時自己還撞了人家一下,當即開口:“尚未。”
她指了指案板:“只有我們自己吃的馉饳了,大人可介意?”
這回賺了錢,她請客給家裏又買了些牛肉,打算在店裏包好後帶回家吃。
“可以。”裴昭點頭,又似乎有些好笑,“上次來你食攤也沒吃上正經飯食。”
葉盞笑,這位裴大人還真是工作刻苦。
裴昭找了間空座自己坐下。
今天下衙後他來附近查訪一樁案件的線索,還體恤得給兩位小厮提前放了假,誰知忙完後已經天黑。
他實在不想拖着這麽饑腸辘辘的身子回府再吃飯,便想在附近找一家小食店吃些點心先墊墊肚子。
想來想去忽然想起葉二姐食肆就在附近,便起意過來。
原本只是試着向路人詢問一下,卻沒想到過路人一聽就知道:“葉二姐食肆啊,那家很好吃,往那條街去。”
裴昭走到了杏花巷門口,看了一下四周,到底還是走到了店門口,等到店門口心裏暗暗贊嘆一聲:好雅致個去處。
他欣賞一遍店內外風景才進去,卻發現店裏已經沒了客人,大半桌子已經撤了杯盤,店主正在清洗桌面。
随口問了兩句,還好老板想辦法提供了餐食。
裴昭正胡思亂想,忽然感覺到身上焦距了目光,職業習慣讓他立刻擡頭,卻捕捉到店裏另外一位姑娘正直勾勾盯着他,目光頗有怨念。
裴昭不明所以,只記得這位似乎是老板姐妹,上次捧着半張粗糧餡餅蹲在角落裏吃得歡,不知道為何這麽對自己?
他想了想,向對方禮貌微笑,點點頭,卻見那位小娘子氣鼓鼓去數案板上的牛肉馉饳,似乎還瞪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候葉盞開口了:“餡料混合了牛肉,價錢有點貴,一碗三十文,大人吃嗎?”
牛肉?
裴昭一頓。沒想到這麽小一家腳店居然能有牛肉。
“我們的牛肉是正經從集市上購買的!”老板姐姐立刻怒了,雙手叉腰語氣尖銳。
“誤會。”裴昭笑,“我不是懷疑牛肉。只是餓得慌,聽說有牛肉高興。”京城裏這麽多人,自然有人違反規定,去郊野收購牛肉專門來黑市上高價出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說了餓之後那老板姐姐對他臉色倒好了不少,還給他端了一杯甘菊茶:“裏面泡了冰糖的。”
裴昭道了謝,小口喝着甘菊茶一邊等飯。
這甘菊茶很稀罕,京城的茶都是炒制,加上各色配料恨不得像一碗稠粥。這家店裏的甘菊茶卻是開水沖幾單幾瓣甘菊。
清清淡淡,但花香清冽,提神醒腦。
喝了幾口茶,似乎這一天的疲乏都得到了緩和。
裴昭少不得看向案板。
擀面杖在案板上飛速轉動,遠處只看着眼花缭亂,不過一會功夫就擀出了一大片面皮。
随後老板拿起刀飛快切割面皮,只見一片片馉饳皮薄薄如紙片一般,交疊了一大堆。
老板這是在現包馉饳。想必是原本他們自己吃的話夠,加了自己的份量就又要再做。
裴昭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店主姐姐會一開始看自己的目光懷有敵意,原來是個護食的。
他好笑,一邊喝着茶一邊看老板做飯。
就見葉盞用用筷子尖蘸一點水,一邊将肉茸包進裏面一邊教導身邊的姐姐。
姐倆一個教一個學,很快就包完了馉饳。
這時候鍋裏的湯底也翻滾起來,一看就是水開了。
老板将雪白如鴿子的馉饳一一投入水中,又用漏勺慢慢攪動開。
動作行雲流水,即使只是簡單的動作卻做得如同舞蹈一般充滿節奏感和韻律,一看就是烹饪高手。
“馉饳好了!”一會功夫馉饳就漂浮在湯裏,葉盞立刻将馉饳撈到早就準備好的湯碗裏。
湯底漂浮着嫩綠的芫荽香蔥和金黃的雞蛋絲。
裴昭一看就知道雖然是自己吃,但老板并沒有敷衍,該有的各色配料一樣都沒少。
他道了聲謝,拿起調羹開始開吃。
先喝一口湯,湯底入口,頓覺一股暖意,裴昭舌尖細細品味,嘗出了這事熱熱的牛肉湯,湯底被撇去了牛油,半點油星子不見,只有滿口濃郁牛肉香。
舀起一塊馉饳,吹一吹熱氣送進嘴裏。
圓溜溜的馉饳幾乎是滑進了嘴裏,
裴昭作為富家子弟對牛肉倒沒有稀罕,更驚訝的是馉饳皮。
在葉盞包馉饳的時候他就注意到皮很薄了,卻沒想到吃進嘴裏還能感覺更薄。
整個馉饳滑溜溜,滑潤,沒有印象中面食那種口感,滑得不像面食。
幾乎不費力咬,只是牙齒碰了碰,馉饳外皮就開裂了,內裏濃郁鮮香的肉餡吃進了嘴裏。
肉質鮮美,肉餡細膩,裴昭想起剛才聽見葉盞跟姐姐說“這肉餡要八分瘦二分肥”,心中了然,這麽搭配出來的餡料有肥有瘦,他作為食客吃起來也覺得很有滋味。
餡料中只混合了一點香蔥,一口吃下去全是牛肉很是過瘾。
不過這馉饳吃起來肉餡只是搭配,馉饳皮只是點綴,裴昭想起家裏廚房包出來的馉饳,餡料包得很多很厚,相比之下卻失去了馉饳的意味。
吃了兩口他注意到兩位小娘子在後廚自顧自吃了起來,那個姐姐還起身去背陰架子上取了一盤粉紅色的鹹菜。看着很好看。
裴昭素來對飲食的态度是糊口就行,可這次卻忍不住開口問:“店家,那是什麽?”
“哦?你說我們吃得嗎?”葉盞回答他,“那是自己腌制的紫蘇醋姜,用來下飯。”
“可以給我一盤嗎?”
葉盞點點頭,給他取了一盤。
裴昭夾了一筷子紫蘇腌姜,這是将生姜片成了薄如蟬翼的薄片,經過腌制後幾乎成了半透明的。
紫蘇的顏色已經完全沾染到了姜片,透出了粉紅色,所以這道菜看着便是好看的粉紅色。
吃進嘴裏一片,生姜原本的辣味已經被腌制除味,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處的辣味,刺激味蕾,酸酸甜甜,還有紫蘇的香氣,讓人頓時很有胃口。
吃牛肉馉饳搭配這紫蘇腌姜正好,一張一弛。
裴昭吃完了馉饳後又感覺意猶未盡,将馉饳裏的湯汁都喝光了。
喝完後,很是暢快,出了一頭汗,夏夜晚風吹過來,着實放松。一天的疲乏頓時蕩然無存。
皮薄、肉香、湯暖、味鮮,這道菜讓他意猶未盡,起身又問店家:“可還能饒一碗。”
在他起身瞬間,老板姐姐警覺将剩下的馉饳一勺舀進了自己碗裏:“沒了。”
裴昭: ……
葉盞好笑,帶着歉意微笑:“不好意思客人,我們店裏沒有旁的吃食了。”
“無妨。”裴昭看見她笑,頓覺整間黑乎乎的房子亮了幾瞬,“我下回早點來。”
等回到裴府,他還惦記着那碗馉饳,吩咐廚房做了一碗上來,然而自己扒拉了半天飯碗,總覺得不是那個味道。
葉盞倒對裴昭抱有歉意,人家客人來店裏吃飯,到底是付了錢的。
誰知第二天就聽到食客議論裴昭。
起因是如今京城裏人人都在讨論殿試,這些杏花巷的食客或許家裏有當官的,說起裴昭也很是熟悉。
“那位裴昭是個有骨氣的。”陶老爹贊嘆,“原本他祖輩做官,家裏有恩蔭,能自己通過恩蔭得官。”
葉盞大概了解一點,這恩蔭就是古代貴族子弟能夠得官的途徑,不用考試直接獲得重用。
正五品官員的兒子就能恩蔭,等到做到宰相三公級別,連門客親戚門生都可獲得恩蔭。
“只不過他拒絕了恩蔭,自己考中了進士,非要以進士出身進官場。單是這份志氣和能力就不錯。”
“為何不恩蔭呢?”玉姐兒好奇問。
那位老者嘿嘿笑:“恩蔭官入職前須得考試,入職後升遷也比進士出身的官員更慢。再說了,你當官場上大家服氣?”
“官員互敘平生時提及出身,會說某某年某科出身,進士自然出身大些,五經及第要臉紅,可恩蔭之人連這個都沒有。”旁* 邊一位官員模樣的人笑道。
葉盞大概明白了,官方在打壓恩蔭,這普通官員也看不起恩蔭,要想杜絕隐患最好不要走恩蔭制度。
“這麽看來小裴還挺有志氣的嘛。”玉姐兒撇撇嘴,那還非要吃別人的馉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