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大理寺

第33章 33 大理寺

五月尾, 正是女官考核的日子。

沒了柳安予這個競争對手,李淑宜倒覺得女官考起來沒什麽意思,只是已經準備了這麽久, 皇後不允她前功盡棄。

她驗過身,将過宣武門的時候撞上了人, 侍衛個子高挑、身形清癯, 拱手連忙道歉。

李淑宜擺擺手,過了轉角垂手合袖, 心髒緊張到撲通撲通直跳,不動聲色地将方才塞到手心的紙條斂好藏在袖中。

夜色潇潇, 柳安予泡在書房裏,伸手支起窗子,揚起臉望天。

如墨的夜空閃爍着點點繁星,黑棕色的枝桠像幹瘦的影子,映在了銀白的月亮上, 手上端着的燭臺閃爍着微弱的光。

她剛剛算完了成親那日的禮單,腦中混沌地很,就那樣撐在窗邊, 閉眼吹吹晚風。

蟬鳴遙遠,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動,微涼的晚風輕柔拂過她的臉頰,莫名透出幾分孤寂。

等到風吹得她有些冷了,她才睜開眼,琥珀眸子清透淡漠,攏了攏肩上滑落的披風, 退回房裏。

她從架子上抽出一本詩集,順手将燭臺放到了書案上, 一頁一頁地翻看。

皇宮的燈火漸熄,宮女們排成排提燈在小道上走,宮門“咔嚓”一聲落鎖。

她剛看了一半,就聽見門外咚咚兩聲。

“進。”柳安予聲音清冷,頭也不擡地說道。

“怎麽不關窗?”顧淮輕輕将門掩上,緊走幾步将窗子放下,冷風一時停了,燭火都安分下來。

他轉過頭看向柳安予,心底掠過一絲暖流,他的椅子,他的書,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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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柳安予近前,伸手給自己拉了個椅子,見她看書得神情認真,湊近用手撐着下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的什麽?”

“你架上的一本詩集。”柳安予伸手指着一行,眸中情緒明明滅滅,“你看這首......雲峰滿目放春晴,歷歷銀鈎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她放下詩集,輕聲道:“寫得真好。”[1]

“郡主。”顧淮的心髒突然開始一陣一陣微微刺痛,他聲音輕輕,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安予。”

“對不起。”顧淮悶悶地道了一句歉。

“你道什麽歉?”柳安予好笑地抿了抿唇,也沒心思再看下去,松開手合上書,坐近一些,興致缺缺地将頭靠在顧淮肩上。

顧淮将臉頰靠在柳安予的頭頂,伸手将人摟緊,思緒一團亂麻。

今日女官考核,柳安予心心念念了半輩子的事情,說不惦念,那是騙人的。

柳安予垂眸,擺弄着自己的指尖,絮絮叨叨地開口,“今日我理完了禮單,各家送的禮金禮品都一一算清記好,你的聘禮、我的嫁妝,雜七雜八加一起,如今,倒也算個小富戶。”說到這,柳安予的語調才微微上揚起來。

“對了。”顧淮聽到這突然想起落了東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柳安予扶椅坐起,眸中疑惑地看向他。

顧淮起身,推開書架上第二排的位置,端出一方木盒。

他輕輕吹落上面的灰塵,拿袖子擦了擦放到柳安予面前,眸子暗暗期待地看向她,“托付中饋,攜手一生。微臣在聘書上寫的每一句,都不曾作假。這是微臣全部身家,在加上父親翻案後,朝廷歸還的家産,如數記錄在冊,如今,托付給你。”他将木盒打開,半跪着恭敬呈上冊子。

良田、莊子、商鋪......顧府雖是清流世家,但家底深厚,祖上也曾輝煌過。到顧淮這一支,嫡系裏只有他一子,自然是手裏富裕一些。

雖不說是什麽大富大貴,但也決不會讓柳安予的日子過得不如從前。

柳安予撫着冊子上的字,心中五味雜陳,時至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嫁為人婦”這四字的沉重。

好在顧府人少,沒什麽需要費心管的。

顧淮自然也是不舍得柳安予為瑣事費心,溫聲道:“你若覺得瑣事煩人,那就交由管事,你只需經營好自己的心思。我回來前去了趟郡主府,将府內擺設繪了下來,這幾日,就叫人去添置。雖不能布成同郡主府一模一樣的地方,但多少,能讓你親近一些。”

顧淮從袖中拿出一瓶金創藥,随意放在柳安予手中,擡眸聲音輕柔,“先前那瓶藥,我見你快用完了,又去弄了一瓶,定然是不會讓你落疤。”

柳安予看着他的眸子,眼中攢着細碎的星光,突然注意到了什麽,向顧淮額角方向伸出手。顧淮下意識一躲,卻被她捏着下颚強硬掰過臉,另一只手撩起他額前的碎發,眸光微沉。

“怎麽弄傷的?”柳安予的眸子一瞬冷了。

顧淮捉過她的手,笑笑安慰,“磕桌角上了,沒什麽大事。”

“顧成玉。”柳安予只是叫了他一聲,收回手冷眸看着他,“你不乖哦。”

良久的沉默。

她的眸如冷箭。

顧淮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像冬日好不容易攢起的柴火,正炙熱地燃着,偶爾迸出幾粒火星,他剛剛伸出手,卻又霎時滅了。

他渴求她的溫暖。

顧淮半跪着往前挪動,膝蓋的衣料摩挲地面,他忍不住捉回她冰冷的手,幾乎強硬地貼在自己臉上,俯首帖耳,搖尾乞憐。

他以為這樣柳安予就會喜歡。

柳安予是比神仙卧更易上瘾的酒,只是擺在顧淮面前,開壇聞了酒香,就讓他爛醉如泥,潰不成軍。

“我說了,不要再讓我發現。”

柳安予沉眸,指尖劃過他的唇瓣還想收回手,卻被顧淮的一顆淚挽留。

“我今日,去了二皇子府,引他向皇帝動手,他拿酒杯砸的。”他飲鸠止渴般抓住她,“我沒騙你。”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驚懼地落了一顆淚後,讨好地蹭着她的手。

柳安予垂眸看向他,俯身輕輕在他眼下小痣處,落下一吻,沾去他臉頰上的淚痕。

她的手指摩挲,稍稍擡了擡他的臉,眸中閃過一抹心疼,“小可憐。”

他為那個吻怔愣一瞬,貼着臉淺淺彎了彎唇角,安慰道:“沒事的,很快,很快我就能擺脫他。”他親了親她的掌心,眸中纏綿缱绻,唇角上揚,“到時,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柳安予倏然松開了手坐直。

顧淮臉側空落落的,登時慌亂起來,他不知道是哪句話惹了柳安予生氣,腦中閃過方才的無數個舉動。

卻見柳安予眸光閃爍,松軟的烏發掃在肩膀,帕子掩唇輕笑一聲,挑眉道:“愣什麽,過來抱我。”

“好!”顧淮喜上眉梢,起身環住她的腰。他将頭埋在她的頸窩,悶悶地控訴着,“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冷眸看我,我怕你讨厭我,不要我了......”他輕嗅她身上淡淡的荷花香,鼻尖輕蹭她的下颌,“郡主,你真是,掐死住微臣的命脈了。”

*

“賤骨頭!” “我呸!沒根的爛東西。” “就你,還想打紅纓姑姑的主意?”

哀嚎聲此起彼伏,幾個小宮女正狠狠踢角落裏的人,孫公公疾步往禦書房趕,聽了這話頓住腳步。

他拂塵一搭,眯着眼緩步上前,“......幹什麽呢!”

“哎呦!”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宮女們跌落在地,看清是孫公公連忙跪好磕頭,“孫公公,孫公公安!”

孫公公眼神一掃,看見角落那人是個頗為瘦小的小太監,此時正被打得渾身青紫,驚恐地看向孫公公。

“哼。”孫公公冷哼一聲,“他是賤骨頭、沒根的爛東西,那咱家是什麽?嗯?”他的目光在幾人的脖頸上輕掃,嚇得幾人連忙認錯。

“奴婢失言!是他,是小泉子夜間探到紅纓姑姑的房裏,意欲行不軌之事!紅纓姑姑生氣,這才讓我們來教訓教訓他,實在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求孫公公寬宥!”小宮女嚇得手指顫抖,身子緊貼地面不敢擡起。

“好一個口不擇言。”孫公公轉了轉拂塵柄,想起這個叫紅纓的人,七殿下宮中的小掌事,長得确實不錯,就是心氣兒傲了點。

“不是,不是的孫公公!”那小太監連滾帶爬地撲到孫公公面前,連連磕頭,“孫公公!她們污蔑奴才啊,是她們污蔑奴才!是有人給奴才留了信,說是紅纓姑姑有事找奴才,進去之後紅纓姑姑一上來就抱住奴才,要跟奴才對、對食!”他磕磕巴巴地說話,額頭磕出血痕,“奴才不肯,這才被拉出來打——孫公公您救救奴才,求您救救奴才——”

孫公公蹙眉抽出帕子,拂塵擡起那人的臉,用力拿帕子擦了擦。

一雙眼睛長得漂亮,确實是清秀标致的模樣,見此,孫公公倒也信了幾分。

“叫什麽名兒?”孫公公眸子幽暗,掩鼻問道。

“回公公,奴才冬泉。”小泉子惶恐地報出名字。

“冬泉不好,冬泉為冰,再沖撞皇上。叫春泉罷,方初化,好兆頭,日後就跟着咱家。”孫公公一甩拂塵,蘭花指點了點他身後幾人,“這幾個,按宮規好好懲。”

“是。”身後幾個小太監垂首忙道。

宮女聞言,立即哭作一團,還未嚎上幾句,便被人拿帕子塞住了嘴,掐脖拖走。

小泉子誠惶誠恐地跟在孫公公後面,只聽孫公公說話。

“跟了咱家,日後就要學着機靈着點,知道了嗎?”孫公公眼睛賊溜溜一眯。

小泉子連忙點頭,“哎,哎!謝幹爹賞識!”

孫公公腳步一頓,挑了挑眉,“你叫咱家什麽?”

“幹,幹爹......”小泉子怔愣地頓在原地,卻聽孫公公哈哈大笑,蘭花指一點,“好,好!”他轉過身緊走兩步,“行了,現在去洗幹淨換身體面衣裳,今個領你到禦書房見見世面,噤聲在旁邊待好了,別給咱家找麻煩。”

“是。”小泉子拱手應道,眸中情緒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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