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第35章 35 折骨

“你幹什麽?”柳安予雙手捧着他的臉, 歪了歪頭明知故問。

“我也想要個名兒。”顧淮眨巴眨巴眼睛。

“你?”柳安予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忍俊不禁地漾開笑,“你不是有名兒嗎?小玉玉。”

“那是貍奴的名!”顧淮癟癟嘴抗議, 眼皮耷拉下來,将臉壓在柳安予的手心中, 擠出腮邊一點點軟肉, “再說,貍奴還是大殿下送的。”

“人家大殿下在的時候, 郡主一口一個修常的叫,怎麽就不能......”顧淮神情失落, 唇瓣摩挲過柳安予的指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算了,微臣,不苛求。”

“你真的是......”柳安予的眸色漸深, 順着他的唇瓣看向他低垂的眼,卷翹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微微顫動, 衣料摩挲,柳安予捧着他的臉踮腳靠近,在他臉側印下一吻。

夕落日餘晖斜照,順着窗撒進來,照在顧淮的身上,溫熱地,微微燙的, 他的眸子登時睜圓,喉嚨微緊, 緩緩将人摟緊。

她的唇瓣親吻他的臉頰、他的耳垂,而後耳鬓厮磨吐出一口溫熱,“夫君。”

她這一聲,顧淮半個身子都酥了,手臂發麻,害羞地別過臉。

柳安予登時被他的反應逗笑了,稍稍用力都掰不回來他的臉,只得順勢環上他的脖頸,“夫君?”

她叫他時,聲音總是染着點點笑意,原本清冷的冰人兒化成春水,哪裏還叫人抵擋得住。

“那我也要叫你了!夫人,夫人夫人夫人......唔!”顧淮聒噪的嘴被柳安予用手捂住,他正疑惑,轉頭對上了一雙清淺如水的眸。

明眸皓齒的漂亮臉蛋兒在他眼中逐漸放大、放大、放大——

鼻尖輕碰,柳安予吻在自己的手背上,冰涼的掌心,也随着她的靠近貼上顧淮的唇,雙目在空中交彙,她的氣息近在咫尺。

時間在一刻突然變得緩慢,日光穿透心髒,将他的胸膛照得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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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無盡,兩心同。

“郡主。”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是青荷的聲音。

兩人觸電一般分離,狀似無事地理了理衣衫,柳安予輕咳一聲,說了聲“進”。

青荷神色焦急地推開門,無措地攪着手帕,“郡主,姑爺......”她蹙眉看了顧淮一眼,“宮裏傳召姑爺。”

柳安予遞了個眼神過去,顧淮心裏咯噔一聲,轉過頭淺淺勾勾唇角,拉住她的手,“沒事,我去看看。”

他的耳根還在泛紅,走近一步蜻蜓點水地親在柳安予的額頭,觸之即離,溫聲囑咐道:“若是太晚了還沒有回來,就不必留我的飯了,我去找衛大人湊合一口。”

“嗯。”柳安予輕輕抿唇點了點頭,手從顧淮的掌心滑落。

顧淮步履匆匆,換上官服就坐着馬車去了。晚間備了膳,果真如顧淮所說,他并未歸家。

夜幕降臨,柳安予面前的晚膳已經涼透,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柳安予自己都沒意識到,話語中染上急切。

随着門緩緩推開,蕭氏慈祥的笑容映入她的眼簾,柳安予眸中劃落一絲失落,卻還是撐起淺笑,“母親。”

“哎。”蕭氏應了一聲,将手中端着的小瓷盅放到桌上,這時柳安予才看到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躲在蕭氏身後探頭探腦,蕭氏适時介紹,“這是潇潇,成玉的表妹。”

“嫂嫂好。”顧潇潇龇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嫂嫂好漂亮啊。”

大抵是沒遇到過這麽直白的人,柳安予愣了一下才開口道了一聲“多謝”,蕭氏送來了一盅銀耳湯,還冒着熱氣,冰糖化開的香甜撲鼻而來,蕭氏和顧潇潇圍着她坐下。

“嫂嫂快嘗嘗,這裏面的棗子還是我洗的呢!”顧潇潇繞着小辮子笑道。

柳安予捏着湯匙,心不在焉地輕輕舀動,胸口倏然發悶。

蕭氏眉頭微蹙,幾次欲言又止地牽住她的手,輕嘆一聲,“好孩子,你......”

不等蕭氏說完,顧潇潇攬上了柳安予的胳膊,心直口快地說道:“嫂嫂,你就放寬心罷,表哥他不會有事的。”

“什麽事?”柳安予的手一抖,湯匙碰到瓷壁砸出清脆的響動,她脊背僵直,慌亂探究的眸子看向蕭氏。

“顧成玉!你竟敢替考,好大的膽子!!!”

皇帝派人将文德殿內外封得嚴嚴實實,只剩孫公公還侍奉在身側,皇帝氣得拿猛拍龍椅,指着顧淮的鼻子厲聲罵道。

“顯得你有能耐,顯得你厲害?!”皇帝陰陽怪氣的地冷笑了一聲,“怎麽,科考降你位次,你不服氣?女官考核,你也要來橫插一腳,你當京城盡是你顧家的地盤嗎?!如此不把朕放在眼裏!”

“皇上息怒。”顧淮跪在堂下,額頭緊貼地面。

“朕息你**怒!”皇帝氣得髒了口,起身抓起一旁的硯臺就往他身上砸,旁邊的孫公公連忙攔住激動的皇帝,遞上茶水為皇帝順氣,“哎呦——皇上,龍體要緊啊!皇上,龍體要緊......”

硯臺掉到地上骨碌一聲,鮮血順着顧淮的頭頂滴落到地面,他身子一動不動,貼地貼得更近。

“顧禦史是體面人,少有出格的事,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孫公公點頭哈腰地為顧淮辯解,聽得皇帝氣又湧了上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孫公公。

“難不成,還是朕冤了他?”他推開孫公公的茶,一把抓過旁邊的奏折扔出去,咬牙指了指,“讓他自己看!從李淑宜那搜來的字條,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和你的字跡如出一轍!還有她考卷上的圈紅,看到沒?有諸多是你寫過的策論,難不成要朕一條一條念給你聽?你才肯伏罪?!!!”

他氣得胸膛上下起伏,眸中好像蓄滿了怒火,旁邊孫公公連忙端起酒杯,“皇上,皇上順一順,氣大傷身啊......”

一杯烈酒下肚,皇帝的情緒才漸漸平緩下來,他意猶未盡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上瘾一般。

顧淮緩緩擡起眸子,死盯着皇帝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下酒,眸色漸深。

李淑宜是皇女,為着她的聲名,皇帝才沒有公然将她綁來問罪,還将這文德殿封得嚴嚴實實,就是怕消息洩露。

“臣,伏罪。”顧淮緩緩直起身子,展臂攏手,又緩緩俯下身去行禮,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滑到下颌,一滴一滴,滴在緋色官服上,洇深一小塊布料。

“求皇上,重罰——”

酷夏灼得人頭昏腦脹,熱浪撲臉,血腥味漸漸蔓延。

顧淮幫李淑宜作答女官考核,革職罰杖,刑三十。慎刑司的庭杖不是昱陽宮侍衛的笞條,一杖杖下去,帶着明顯的殺意。

饒是顧淮心裏早有準備,第一杖打下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喊了出來。

“啊——”顧淮的手臂青筋暴起,狠狠抓住木凳。

昔日同僚在一旁冷眼看罰,他半褪裘褲,股間不着寸布,一杖責背脊,一杖砸臀股。

聲聲起伏,混着顧淮的慘叫,豆大的汗滴從他額頭滑落流到他嘴裏,微鹹的帶着血的腥氣,滋潤着他幹裂的唇瓣。

比起受罰,同僚圍觀是更令他受折磨的酷刑,他赤條條的,仿佛魂魄也赤條條地在衆人面前袒露着。

傷處火辣辣地滲出鮮血,純白的裏衣血染,如一朵朵絕望的梅花在他的身軀上綻放。

他忍不住仰起頭,眼前漸漸被血模糊,卻見門口處站着一人。

一身軟銀輕羅素裙,削肩利眸,背着光站得筆直。

“不,不......”顧淮的眼角滲出一滴淚,混着臉上的血污滴落,他嘴唇顫抖,輕輕搖着頭盯着那人嚅嗫。

一方幹淨的帕子覆蓋在他額頭的傷處,他瞳孔顫抖,聲音沙啞,“......不要看我。”

咔嚓。

背脊骨裂的聲音在慎刑司空蕩蕩的屋子裏響起。

一滴溫熱的淚從她含着霜雪的眸中驀然落下,滴在他臉上。

“騙子。”

“安樂郡主,這地界污穢,血腥氣重,還是到外面去罷。”孫公公掩着鼻子,好心建議道。

柳安予拿帕子蓋在顧淮的眼睛上,仰頭用手揩去自己臉頰淚痕,眸中無悲無喜,淡淡地回了一句,“不了,我就在這,看着。”她冷眸落在他斷裂的脊背上,聲音落在顧淮耳朵裏,令他如墜冰窟。

“打罷。”

六月的夏是顧淮的劫。

柳安予沒站到顧淮眼前時,他腦中只有羞辱和疼痛。

可現在柳安予就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肮髒狼狽的身軀,那目光就好像火烙在灼他的脊背,将他殘敗不堪的身體灼出一個個窟窿。

鮮血染紅庭杖,柳安予雪白的帕子漸漸染上血污,顧淮一滴滴淚浸濕她的掌心,忍不住地嗚咽,帕子承不住的,滑落到下颌,最後滴在灰撲撲的地面。

傷處血肉模糊,旁邊圍觀的大臣別過眼不忍再看,只有柳安予,目光一刻不離,盯着板子一起一落。

直到最後一杖沉悶落下,顧淮如死屍一般脫力趴下。

“打完了嗎?”柳安予扔下帕子,故作鎮定地看向孫公公,聲音微微顫抖,“打完了,人我就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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