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

十、關于初戀

謝揚第一次對活物産生名為喜歡的感情，是在上小學那一年。

一個周五的晚上，他那正處于中二年紀的小叔提着籠子，悄悄溜進他的房間，神秘兮兮地告訴他，為了慶祝謝揚成為小學生，叔叔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

小謝揚眨眨眼，視線在謝恽和籠子間打了個來回，最終落在了籠子裏的一團白色上。小小一只白貓蜷成個球狀，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擡頭瞥了一眼，又懶懶地縮了回去。

尚不識字的謝揚那時不懂什麽叫做驚鴻一瞥，只記得視線對上的瞬間，他就知道，他和這個小家夥有緣。盡管小家夥對他并不熱情，有時連一個眼神都欠奉，但他依舊頂着家人的唠叨，親自照顧起小貓。

畢竟，這小家夥長得真漂亮，碧藍的眼睛搭着一身白毛，打個哈欠都是一副驕傲的公主模樣。更何況，這是他小叔送的，作為“別人家的孩子”，他送的貓，說不定也沾着仙氣，興許能連帶着讓謝揚也變聰明一些。

過了一個月，謝揚把籠子撤了，由着小貓在屋裏亂跑，謝恽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幾塊木板，敲敲打打地做起了貓別墅。

謝揚蹲在他身邊，殷勤地邊遞榔頭邊搭話：“你為什麽要送我小貓啊？”

“因為它好看啊，你不喜歡嗎？”謝恽敲着釘，随口答道。

“喜歡，但是你為什麽不自己養？”謝揚又問。

“因為……”謝恽停下動作，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老媽不讓養，“因為它太好看了，我屋裏不能有東西比我更好看。”

“哈哈哈哈，”謝揚被他逗笑，手裏的釘子撒了大半，“你又不是女孩子，要什麽好看。”

“男孩子也要……”謝恽一低頭，看到謝揚撈起袖子在撿釘子，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橫着幾道鮮紅的抓痕，“怎麽回事？被撓了？”

“啊，昨晚我想抱它，它不讓，”謝揚放下袖子，把撿起的釘子攏成一堆，“可能我勁使大了它生氣。”

“不行，”謝恽抓過他的手臂看了看，“再生氣也不能撓人，咱們不養了！”

“哎呀沒事，它還小不懂事呢，”謝揚抽回手，“反正它打過針了，撓就撓呗，又不疼。”

謝恽又氣又急，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你怎麽這麽好欺負，将來你媳婦跟你吵架，撓你一臉花，你也不生氣啊？！”

“啊？”謝揚不太懂，他爸媽有時也吵架，也沒見他媽撓人臉啊，難道都是背後偷偷地撓，“媳婦也會撓人啊？”

“是啊，比它還兇，”謝恽指着不遠處的罪魁禍首，“你怕不怕？”

“怕，那我不娶媳婦了，”謝揚突然踮起腳戳了戳謝恽的臉，“你也別娶了，你這麽好看的臉，撓壞了就沒有了。”

謝恽覺得他這侄子真有點傻，根本找不着重點，以後娶媳婦還得自己看着點，不能娶太機靈的。

這貓最終還是留了下來，但它依舊不親人，見人就躲，只有對謝揚有些不一樣，心情好時，賞他一爪子，心情不好，還附贈一排牙印。

謝揚初三開始住校，不到一周，就找借口請假回家。

周五一下課，謝揚挎起書包就往外跑，出了校門，看到他小叔在路對面沖他閃燈。

“怎麽是你來？”謝揚系上安全帶，一轉頭正對上謝恽的眼睛，突然覺得也不是那麽想回家了，“今晚沒加班嗎？”

“不加了，再加要出人命了，下午去你爸那兒，他說你今晚要回來，我估計你是想它了，”謝恽得意地挑起眉毛，“你看看後面。”

後座赫然放着一個貓包。

謝揚把包拽到身前，激動地舉起來，隔着透明罩子一聲聲地喊“小白”。

“不打開？”謝恽見他高興，心裏也舒坦。

“不了，一會亂跑，影響你開車。”謝揚還是克制住了。

“它挺乖啊，這一路過來，都沒叫一聲。”謝恽還以為這家夥得鬧騰一路。

“它可聰明了，知道在你面前叫也沒用，”謝揚屈指彈了彈透明罩子，換來一個白眼，“也就在我面前，天天的橫得不行。”

“還不是你自己慣的，”謝恽單手打着方向盤，一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累不累，要不要睡會兒？這會兒有點堵。”

“我不累，”謝揚也不明白為什麽，上車之後心跳一直有些快，“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今天開車開久了。”謝恽答道。

“沒有司機嗎？”謝揚奇怪，他記得他爸那兒有好幾個司機。

“我們多大個公司，哪有錢配司機，”謝恽勾着嘴角，開他玩笑，“等你到年齡了趕緊去考證，回頭你幫我開。”

“好。”謝揚手指輕輕在安全帶上點着，笑着答應。

謝揚成績不上不下，屬于學校裏最讓老師省心的那一撥學生——除了在回家這件事上。

謝恽為此特地跟老師打了招呼，有時候實在請不下假，就帶上小白和各種吃的用的，直接上謝揚宿舍等着。

大多數時候，謝恽還得兼職輔導老師，替謝揚把攢了一周的問題都講一遍。最後，謝揚再踩着月光，穿過操場和教學樓，把謝恽送到學校門口。

畢業班總是緊張的，哪怕謝揚并沒有升學壓力，心裏那根弦也還是繃着，只有在見到謝恽時，才能稍微放松一下，感受一點其他情緒。

謝揚每天都在盼望周五，有天他回宿舍，看到他爸拎着貓包站在門口，謝揚心頭閃過一陣失望，他突然分不清，一直以來所期待的，到底是貓，還是那個人。

後面有很長一陣子，謝恽沒再去看他，謝揚就這在一次次希望與失望的起伏中，糾結又不安地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重要考試。

走出考場，謝揚一眼就看到了謝恽。這人難得的沒穿西裝，一身衛衣加運動褲，襯得整個人年輕了幾分，站在一衆家長裏，帥得有些耀眼。

“怎麽不高興？”謝恽摟他肩膀，“考完就別想了，叔帶你出去散心。”

心裏的委屈憋不住，謝揚一咬唇，開玩笑般說道：“你那麽忙，哪有時間陪我。”

謝恽笑了一聲，拍拍他腦袋：“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這陣子是真忙，今天還是特地抽的時間，你再等我兩周，忙完這個項目帶你去瑞士滑雪。”

兩周啊，可太長了，謝揚那時想。

所幸學校還有各式活動，替謝揚打發了一周時間。又過了兩天，小白突然不見了。

一家子人來來回回找了一天，最後在花園角落裏，找到了已經冷去的一團白色。

謝揚沒敢走太近，他耳邊充斥着各種聲音，但他并不覺得吵鬧，也無心分辨到底說了些什麽，他平靜地替小白安排了後事，全部忙完的第二天，跟謝恽一起坐上了飛往瑞士的飛機。

口香糖、耳塞、眼罩，謝恽上了飛機便把這些東西全塞進謝揚手裏，示意他可以先睡一會兒，謝恽微涼的指尖從掌心劃過，謝揚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一處，被填進了一些什麽。

下意識地，謝揚抓住他的手，謝恽愣了下，随即又笑他：“這麽大了還怕啊？”

謝揚松開手，像被看穿心事的小孩，尴尬地轉過頭。謝恽一時有些恍惚，眼中這張側臉線條淩厲，幾乎是大人模樣，剛才握住自己的手，也早已不是當年那般能随意包裹在手心的大小。

到達瑞士的第二天，謝恽帶謝揚去了滑雪場，或許是夏季的緣故，人不如想象中多，謝揚摔了幾次之後，幹脆坐在一邊，專心看起謝恽。

這條綠色雪道上大多是初學者，謝恽的身影因此格外矚目。謝揚就這麽遠遠看着，看到有人找他幫忙指點，謝恽笑着擺擺手，最後還是示範了幾個動作。有膽大的女孩子，甚至還拉着他一起合影。

“早知道你不滑，我就換個道了。”謝恽在他身旁坐下，大口喘氣，“你看什麽呢？半天沒見你動。”

謝揚想說看你，最終還是搖搖頭，說沒看什麽，發會兒呆。

“走，換個地方發呆。”還完裝備，謝恽帶他往山頂走。這座山位于瑞士中部，山頂不似山下綠野青蔥，目及之處皆是落雪和岩石，走到最後，連灰色的岩石都看不見，只剩一片茫茫然的白色。

謝揚一腳踩空，臉朝下直接摔進了雪裏，掙紮了兩下沒起得來，幹脆就這麽坐着，撿起身前的積雪，團了幾個小球。

“像不像我的小白？”謝揚哈了口氣，搓搓手，眼角有些發紅，“好像有點醜，它看到了一定會生氣。”

謝揚把雪人推倒，重新抓起一捧雪時被人握住了手腕。

“謝揚，別堆了，”謝恽在他面前蹲下，替他把手擦幹淨，“它不喜歡有東西跟它長得像。”

“他們說貓能活十幾年，小白還沒到時間。”謝揚擡起頭，聲音很平靜，“我早上醒來，總覺得它還在床頭看着我。”

“傻小子……”謝恽将他按在自己肩膀，掌心在他背上貼着，“你別讓小白擔心。”

謝揚閉上眼，緊緊環住謝恽，沖鋒衣隔絕了他劇烈的心跳，連同那份滿到快要溢出的情感一起，封存在了只有謝揚知道的世界裏。

謝揚心裏突然湧上一股更強烈的悲傷，他一下`體會到了人生五大苦楚，小白的生老病死，和眼前人的求不得。

“在想什麽？”謝揚身下重重頂了一下，低頭咬上謝恽耳朵：“就不該顧及你明天要滑雪。”

謝恽被他從身後攬着肩膀抱起，坐下時一下進得更深，謝恽忍不住一口咬在他肩膀。

痛覺讓人興奮，謝揚更加用力地頂弄，次次到底，謝恽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悶哼出聲，謝揚掐着他的腰，仰頭跟他接吻，臨近高｀潮前，隐約聽到謝揚在他耳邊說“愛你”。

“你剛才走神了，”謝揚替他收拾完，在他嘴角碰了碰，“我技術退步了？”

“不是，”謝恽捏着他的後頸，輕輕摩挲，“我想起有一年帶你來過這兒。”

“小白走的那年。”謝揚也記得。

“你那時是不是哭了？”謝恽手指劃過他眼角，“第一次見你那麽難過。”

謝揚抓住他的手，回憶道：“因為那時候知道，我的小白回不來了，而我愛的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愛我。”

“那麽早？”謝恽愣了下，有些意外，“那你後悔嗎，如果不是我……”

謝揚沒讓他把話說完，他蹭着謝恽嘴唇，輕聲道：“不後悔，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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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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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章主要是想一句話：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謝揚這麽執着，因為謝恽也曾對他很好，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