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下蓮

第10章 月下蓮

在林澤的禮貌邀請下,阿蒂彌斯點了點頭。

葷菜,素菜,熟食,生食,熱炒,涼拌。

連同四個湯一起,正好24道。

沒見過世面的阿蒂彌斯:……

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幹嘛。

阿蒂彌斯委婉開口:“會不會太豐盛了?”

就他們兩個蟲吃,沒有必要這麽多菜吧?

“不合胃口嗎?”

林澤顯然會錯了意,“你喜歡吃什麽?可以直接告訴家用智能們。”

“不不不,”阿蒂彌斯阻止了林澤試圖換一批的舉動,僵硬點頭,“可以的,挺好的。”

對于阿蒂彌斯而言,這一刻林澤的身上只有金光閃閃的兩個字——

有錢!!

任性!!

皇室的生活也不過如此了吧?

感覺自己好像土包子一樣的阿蒂彌斯老實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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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近選擇,先吃自己跟前的。

左側似乎是什麽魚的魚生,右側是熟的不知道什麽肉。

阿蒂彌斯猶豫了一下,先動筷子夾了右邊一則的熟肉。

利齒鼓動兩下,

咕咚,

沒來得及細細品嘗,肉就落入了食道中。

少許殘留的湯汁帶給味蕾不同于平時常吃的營養液的感受。

阿蒂彌斯形容不出來具體的感覺,

但可以肯定一件事,

——很好吃!

阿蒂彌斯繼續動筷子,慢慢享受到了所謂美食的樂趣。

這一頓飯總結:全部都很好吃!

阿蒂彌斯吃得高興,沒有注意到對面人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欣賞着他的現場吃播。

輕松愉悅的環境下,阿蒂彌斯不知不覺吃完了很多盤子。

後知後覺,他看向了對面。

林澤雙手交握,托着下巴,勾了勾唇,開口道:“還算合口味?”

嗯,非常合。

阿蒂彌斯微窘,他覺得林澤的語氣含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去落地窗那邊的小客廳吧,我準備了一些飯後甜點和水果。”

林澤引着阿蒂彌斯往右側走去,留下二號帶着清潔機器人收拾餐桌。

*

落地窗向東,正對着種植的那片花圃。

阿蒂彌斯在被二號帶着游覽時見過,種植的是各色玫瑰。據二號說,這片玫瑰的顏色是不定的,有可能今天全部開紅玫瑰,明天全部開白玫瑰,也有可能開一半黃玫瑰一半粉玫瑰。

依玫瑰們的心情而定。

阿蒂彌斯想到這,忍不住問:“二號說玫瑰開放的顏色要看它們的心情,是真的嗎?”

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同林澤相對而坐,共同看着窗外的花景。

明明看不見顏色,卻依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美好。

不知怎麽,忍不住想說些什麽。

林澤将一塊小蛋糕推至阿蒂彌斯面前,回道:“是,要看他們的心情。”

月光的映照下,紅玫瑰帶着淡淡的熒光,細細的月輝萦繞,間或有幾只小小的花精靈悄悄潛伏在窗邊,探頭探腦地偷看兩眼下午路過花圃的人。互相猜測着,這是誰,又為什麽跟在家主身邊。

“比如現在,他(她)們是一群紅玫瑰。”

阿蒂彌斯故意問:“是因為它們很開心嗎?”

“是的。”

林澤定定看着他,輕聲重複:“因為很開心。”

阿蒂彌斯無言幾秒,默默把頭轉向窗外,整只蟲有些燒。

可視貼片致使腦中的視野沒有色彩,只有線條素描,黑白色的世界自然也無謂白天黑夜。

出現在阿蒂彌斯眼中的玫瑰同下午看到的沒有什麽不同。

很奇怪,他默默吃了一口蛋糕。

很甜,

感覺像是在做夢。

相對無話,共同沉醉于這安靜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阿蒂彌斯再次吃完了林澤默默推到他面前的所有東西。

阿蒂彌斯:……

對自己的胃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遂開始沒話找話:“我下午看到有一處四四方方的大坑單獨在莊園西面那裏,問了二號,二號也不知道那是作什麽用的。”

那處大坑單獨一個地方,旁邊什麽都沒有,偏偏處的位置很好,不像廢棄不用不作處理的樣子。

“是還沒有來得及種花草樹木嗎?”

一直對阿蒂彌斯有問必答的林澤,少見的沉默了。

在阿蒂彌斯自我反省是不是冒犯了之前,林澤開口了。

“……算是。”

不等阿蒂彌斯疑惑追問,林澤接着說道:“你知道這裏為什麽叫月下莊園嗎?”

“據說有一種花,只生于在冰山雪池之中,一年365天,只存一夜,只開在一年當中的最後一個夜晚。”

“夕陽落下時,種子發芽、生長、抽條;月升時,蔓枝、結苞;月光照射時,才會開花。”

林澤像是在回憶,目光卻一直追随着阿蒂彌斯。

“開花時,形似蓮,重瓣,花瓣有九九八十一瓣,極其耀眼奪目。”

“花開最多一個小時,花朵凋謝,花瓣盡落。天光微亮時,只剩一個種子沉在池底。”

林澤看着阿蒂彌斯,唇角似乎含了笑,卻又隐着悲:“一個種子只開一朵花,一方寒池只養一朵花,一年只開一次。有月方生,無月沉寂。”

阿蒂彌斯被林澤的形容震撼了,良久後忍不住說:“好挑剔的花。”

林澤沒有料到阿蒂彌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嫌棄花挑剔,忍不住低聲分辨:“珍貴且絕世的寶物,自然同一般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阿蒂彌斯暗暗撇嘴,心裏嘀咕:只是花而已,這麽難養,估計一不小心就嘎嘣了。

“聽起來似乎是水生植物?”

難怪林澤挖那麽大一個坑,選那麽好一片地方,那個地方就放那一個大坑。

“是,不過同一般的水生種不一樣,它無根。”

林澤唇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幽幽說道:“無根而生,浮寒而開。”

“因依月而生,月下而開,故名——月下蓮。”

“亦喚,月下憐。”

嬌且弱,開花卻奪目非常,可不是十分惹憐。

阿蒂彌斯心裏暗戳戳說着壞話,

“你就那麽喜歡它啊?”

下意識阿蒂彌斯說出了越界的話。

林澤點頭卻又搖頭,這一次他沒有看向阿蒂彌斯,垂着眼睑,輕聲說:“……我沒有那個資格。”

阿蒂彌斯聽到林澤的話,好氣又好笑,怒氣阈值瞬間飚滿:

什麽東西?

沒有資格?

它朵破花,喜歡它是給它臉!

一朵破花!

一朵破花!!

“……有什麽好的……”

一年只開一夜,一夜只開一個小時,還沒月不開,見光就死,挑三揀四,聽着就知道一定是一副短命相!

雌蟲沒了手腳埋土裏半個月,咬牙硬挺一口氣露頭就能活下去!

這朵破花既不能吃又沒什麽用,生長條件苛刻,生存條件苛刻,等一年才能看一個小時!

我稀罕看它一個小時嗎!?

阿蒂彌斯對這朵破花的觀感跌至最低。

“其實就是朵花而已,如果沒有蟲欣賞,跟雜草也沒什麽區別。”

還是根十分沒用的作精雜草!

“你既然喜歡就養着。”

什麽有資格,沒資格的。

阿蒂彌斯看向林澤,認真道:“你喜歡了,它才擁有價值。”

在阿蒂彌斯眼中這朵什麽什麽花,還不如一杯水,起碼他能喝了解渴。

但,阿蒂彌斯意識到,在林澤心中,這朵花很重要,重要到他說沒有資格去喜歡,就好像他口中說出喜歡二字對這朵花都是一種玷污。

阿蒂彌斯不能理解,卻嗅到林澤身上那強烈的變化。

在清醒狀态下,阿蒂彌斯同林澤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天,卻清晰感知到,林澤有一種随意的麻木感。

他的情緒起伏極淡,語氣永遠四平八穩,表情淡然,神情平靜。

阿蒂彌斯一時竟分不清,林澤是類人形智能機器還是活得蟲,畢竟一號二號的電子活潑音都比他更像活物。

可是——

那一刻,在提起花的那一刻,阿蒂彌斯嗅到林澤旺盛的生命感,和劇烈的情緒波動。

仿佛,僅一瞬間泥塑被神明點化,于火焰中獲得短暫的心跳。

然後,餘一地灰燼,

虛假又真實。

*

林澤微微蹙眉,未等他開口,阿蒂彌斯再次道:“我不懂你說得那些浪漫向往,我只知道如果你不喜歡,那麽它就沒有任何意義。”

第一次,林澤被阿蒂彌斯反駁到沉默。

阿蒂彌斯生來便沒有雙親,跌跌撞撞,一路野蠻生長。

現在于他而言,林澤是恩人,千好萬好,月下蓮是陌生,關我屁事。

林澤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喃喃一句:“……你這樣的性子,是很容易吃虧的。”

別人予你一分好,你回別人十分情。

真誠以待,赤子之心。

這般容易剖心以待,難怪在原著中被那般算計。

這句話聲音太小了,阿蒂彌斯模模糊糊沒有聽清,問了句:“什麽?”

林澤再次回歸了平靜,卻好似多了一絲人氣,他問:“你想看嗎?”

怕阿蒂彌斯不明白,林澤解釋般又問一句:“你想看月下蓮嗎?”

說實話,阿蒂彌斯不想,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滅絕這種花。

林澤不給他回答的機會,狹長的眸子又輕又緩地眨了一下,說:“我想看。”

“阿蒂彌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想看一看。”

阿蒂彌斯本就沒有同林澤唱反調的意思,當即應道:“那就看!”

幾道精神力悄無聲息覆蓋住那個四四方方的大坑,幾秒之間蓄滿寒池。

一粒種子落在池底。

好像有了變化,又好像一切如常。

有幾朵玫瑰花精靈悄悄跟在後面,在精神力平息後,飛到水池一角,觀察裏面是否有什麽新奇的物件。

看不出來什麽,就試探伸手,結果被一層精神力屏障阻擋着。

小手敲了敲,沒有任何聲音,水面靜止,微風吹過,無波無瀾。

不待再動,一道精神波動襲來,倏爾之間,花精靈們又回到了玫瑰叢中。

打了個哈欠,小花靈們揉揉眼睛,閉合了花苞。

*

聊天結束,阿蒂彌斯同林澤互道晚安後,進入了房間。

“嘩嘩嘩”

沖澡結束,阿蒂彌斯随意擦了擦頭發,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回憶着今天得到的訊息。

離開了林澤的身邊,他的理智好像重新回來了,心緒平靜,回歸正常。

阿蒂彌斯按着心髒處,感受着手心下的跳動。

撲通,撲通。

林,澤。

撲通撲通。

僅僅想到名字,他的心跳就下意識快了一分。

今天同林澤的相處與對話,可以說一團糟。

阿蒂彌斯的情商再不發達,再不會社交,也知道在家主面前應該恭敬禮貌,尤其是這位家主對他有着救命之恩和養護之義。

但阿蒂彌斯沒有,禮貌被他吃完了,恭敬完全抛諸腦後。

最為過分的是,在說到那朵林澤極其喜愛名為月下蓮的花時,阿蒂彌斯清楚感知到了,他對那朵花的厭惡。

恨不得撕碎的厭惡,

卻又矛盾着,

因為林澤很喜歡,

所以第一反應竟然是,也不知道以後進入軍隊多打些異獸,最快幾天能買得起那朵花。

……

是報恩?

還是因為重傷被救,把林澤視為了唯一的依靠?

阿蒂彌斯想不明白,

他有些頭疼,整只蟲腦子有些亂,

算了,以後再想。

扯過被子,阿蒂彌斯關燈,習慣性的手放在脖子處想解着什麽。

突然,動作一停,

近乎不可思議,不可置信地又摸了一遍脖子。

他終于知道今天一天身體感受到的怪異是什麽了!

他的脖子是空的!

沒有抑制頸環!

雌蟲12歲後因腺體發育,開始佩戴抑制頸環,用來抑制荷爾蒙素的溢散。

雌蟲的荷爾蒙素大多氣味重且難聞,抑制頸環能有效抑制自身氣味,防止冒犯到閣下們。

雌蟲間的荷爾蒙排斥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阿蒂彌斯僵硬地一動不動,

繭化期将至,他的荷爾蒙素時常不受控,家用智能聞不見味道,林澤身為雌蟲,一定會排斥,為什麽不提醒?

最重要的是,阿蒂彌斯想不起來他今天的荷爾蒙素有沒有溢散。

仿佛沒有,因為他自己這幾天什麽味道都沒聞見……

等等!為什麽是幾天?

難道我這三天來一直沒有帶抑制頸環?!

我為什麽聞不見味道?

我為什麽覺得這正常??

我……

怎麽……突然……

好困……

“睡吧”

阿蒂彌斯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平穩。

*

另一邊,一樓林澤住的房間,他感知到給阿蒂彌斯下的精神暗示再次被觸及了。

林澤微微嘆氣,阿蒂彌斯太敏銳了。

治療阿蒂彌斯時,林澤咬了他的後頸腺體一口,雖然是因為治療的緣故,但基因等級的碾壓,導致阿蒂彌斯的荷爾蒙這段時間完全不敢冒頭。

林澤私心裏又不想阿蒂彌斯脖子上勒個枷鎖,他看着礙眼,于是給他下了精神暗示。

結果每天晚上阿蒂彌斯的精神暗示都會被觸動。

這樣下去不行,林澤思索着,不能以後每夜都靠精神暗示強行讓阿蒂彌斯淡忘。

這會讓阿蒂彌斯的精神力受損。

最好的辦法,是找個天衣無縫的理由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只是抑制頸環相當于雌蟲日常中不可或缺的穿着,什麽理由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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