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請求

第18章 請求

弦月初上,

晚餐過後，林澤同阿蒂彌斯一起步入三樓，三樓一共被分為兩個部分, 左右各一間大套房, 左邊為林澤先前的房間，右邊是為阿蒂彌斯準備的房間。

一共四扇門, 其中兩扇門是各自房間裏的書房門, 起了個掩耳盜鈴的作用, 還被無情拆穿了。

林澤一步一步再次回到三樓，

「嘻嘻」

「去死去死去死」

旁邊的阿蒂彌斯送上美好的晚安問候, 張口開合間——

「林澤, 你該下地獄了」

「嘻嘻」「嘻嘻」

「下地獄下地獄下地獄」

微不可查地停頓一瞬，林澤回以相同的祝福：“晚安, 祝你一夜無夢。”

待那抹銀白關上自己的房門, 林澤終于打開了自己的房間。

“啪嗒”

房門關閉，黑暗中林澤依然能清楚視物, 看着同以前一般無二的房間布局, 久久未動。

有細微的風拂過，林澤轉動目光尋找，視線停在了窗簾的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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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窗戶沒有關嚴。

應該是一號二號想給房間透透氣, 後來忘記關了。

林澤靠近窗戶，窗外的風将簾子吹開一道縫隙，些許熒光灑了進來, 林澤托起一縷光輝，慢慢合攏。

他好像抓住了月光, 實際上手心裏仍然是一片黑暗。

沒關系，見到便足夠了。

「去死去死去死！」

「嘻嘻」「嘻嘻」

「林澤, 你個惡鬼，為什麽還不下地獄！」

「下地獄！下地獄！下地獄！」

琥珀色的瞳孔裏一條豎線張開，金黃色的豎瞳泛着奇異的金光，似傳說中的龍目，金光燦燦，耀眼奪目。

一霎——

耳邊清靜了。

“用燒血來遏制精神力的反噬，”

蒼白無色的冷漠傲慢嘲諷臉再次出現，“你的血能燒多久？”

“燒血後的加倍反噬疊加加倍反噬時間，你打算一直被折磨到死？”

林澤安靜許久，他說：“……我沒有聽到阿蒂彌斯送給我的晚安。”

我不知阿蒂彌斯是處于禮貌，還是因為智能機們的叮囑，但——

“我本可以得到。”

另一人格冷笑一聲，用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眶下方，“你就不擔心燒血引起的亮金瞳被月下憐察覺？”

林澤靠在月光旁邊，月光映照身側，他完美隐沒暗色中，慢慢回道：“不會。”

“阿蒂彌斯用的可視神經貼片是我一手創造的，裏面我放了‘種子’預防萬一，他不會察覺我的任何異常之處。”

至于智能機械們，林澤啓用主權限便一鍵屏蔽就解決了。

“今天才第10天，至少還有90天要度過。林澤，我現在懷疑你是否能活到27了。”

“自毀”心裏算着賬，月下憐的身體蘊養，後面的繭化期，以及月下憐沖擊高等級阈值所需的能量。

這後面所需要的精神力能量是恐怖的，而現在林澤已經在燒血了。

到後期他還打算做什麽？

林澤說：“我心裏有數。”

你有個屁的數！

本來就煩躁的“自毀”現在更煩燥了。

勸說的話術對林澤是沒有任何用的，這瘋批想幹的事，就是拼的半殘也要達到目的！

“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另一人格就消失離開，只留林澤一個人歪坐在地上，黑暗中靜靜垂眸，看着熒光慢慢變淡，直到被黎明的光取代，白天重新出現。

又是一夜未眠，又是一個白天。

“早安，阿蒂彌斯。”

同（鄰）居生活，從第11天正式開始了。

*

阿蒂彌斯入住的第13天。

林澤剛靠近莊園就看到黑煙飄散，臉色一變，瞬間用精神力躍遷進城堡，他大喊：“阿蒂彌斯！”

精神力傾瀉覆蓋，呼吸間，林澤定位到阿蒂彌斯身邊。

精神力掃視全身，林澤急問：“受傷了嗎？傷到哪裏了？感覺有哪裏不舒服？”

阿蒂彌斯的臉被煙熏得灰一塊黑一塊，銀發也被燎了一遭，大片的黑黑灰灰，少部分的長短不一，他小聲回着話：“沒事，我沒事……”

林澤完全沒有察覺到阿蒂彌斯略帶心虛的神色，心裏思索着：是有人尋仇，還是故意試探？敢火燒月下莊園，還能成功，說明此人權勢滔天，應該是頂尖權貴那一批。

林澤心思急轉，當務之急是保證阿蒂彌斯的安全，阿蒂彌斯是被牽連才遭受無妄之災。

他沉聲說道：“阿蒂彌斯，我先帶你離開，先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這裏發生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金色的豎瞳如深淵之眼，林澤殺心已起。

終究是他待在蟲族太久了，心性都變得軟弱良善了，竟然敢有東西在他的地盤伸爪子。

“……不，不是，我沒事……”

阿蒂彌斯小聲解釋，“其實，是我引起的火。”

“我進廚房想試着做些東西，不會用廚具，不知道怎麽了，廚房就炸了，然後就起火了……”

場面詭異的安靜了幾秒，林澤問：“你有傷到嗎？”

阿蒂彌斯搖頭，“我沒有，我沒事。”

他不安又愧疚：“我把你的家燒了，對不起。”

“這不是我家，只是我一個住的地方。”

林澤用用精神力幻化出一張手帕，手完全沒有實碰到阿蒂彌斯的皮膚，一點一點輕柔細致地擦着他那黑乎乎的臉，溫聲說道：“你沒事就好。”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沒事，炸了可以再建一個。”

這下輪到阿蒂彌斯沉默了，并且開始紅溫。

數位智能機器搶救廚房，黑煙澆滅大半，林澤用精神力包裹覆蓋，不到半分鐘火焰全滅，黑煙消失。

阿蒂彌斯跟在林澤後面，低着頭，亦步亦趨，遠處看去像個灰撲撲的小受氣包。

林澤帶阿蒂彌斯到一樓的另一邊客廳坐下，智能機們都被安排去修複被炸的廚房了。

林澤給阿蒂彌斯倒了杯果汁，問：“阿蒂彌斯，你……”

“對不起，我會賠的！”阿蒂彌斯在林澤開口的瞬間快速道歉。

林澤無奈笑了一聲，再次詢問：“可以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去廚房嗎？”

阿蒂彌斯攥着衣擺，因為過度緊張而微蟲化的利爪，一戳一個衣服洞。

“我發現你的睡眠不怎麽好，查了資料，發現有一種藥膳可以安神靜心，就想試着做出來。”

這一聽就是一號撺掇的，阿蒂彌斯只會試圖拐彎讓林澤停藥。

“你不要總是吃安眠藥，那種東西是異獸腦子裏提取出來的強效鎮靜劑，對大腦神經是有輻射污染的，長久吃會損害腦神經，而且容易成瘾。”

林澤安靜聽着阿蒂彌斯的話，直到聽到一個敏感詞，他才開口說：“我不會染上瘾的。”

林澤溫和的說道：“以後不會再吃了，同時，謝謝你的好意。”

阿蒂彌斯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我沒有限制你行為的意思，無法入睡同樣傷神傷身，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慢慢減少藥量，平替一些其它的東西。”

嗯，解釋依然亂七八糟的。

“……”

“對不起，我搞砸了一切……”

阿蒂彌斯喪喪地說完，像被雨打濕的小狗，配合着他那煙熏火燎的一身扮相——

真的是可憐又可愛。

不可否認，林澤體內的惡劣因子蠢蠢欲動，眼中金色欲盛，但終究只是抿了抿茶水。

雖然這一趟出門再回來，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但很顯然林澤的好心情沒有被改變。

“沒關系，阿蒂彌斯的關心我收到了，這比我真的吃下去的食物要珍貴得多。”

林澤解釋着：“我并非一定要借助安眠藥入睡，吃或不吃，于我而言差別不大。”

這需要一個解釋，否則阿蒂彌斯真的誤會他嗑藥上瘾怎麽辦。

“再次感謝阿蒂彌斯的好意。”

“不，不用謝……”

實際上什麽忙都沒有幫到，還險些點了莊園的阿蒂彌斯默默低頭喝果汁。

*

午餐并沒有推遲，兩人換過一身衣服，坐下用餐。

相比于之前的美觀奢華，一看擺盤就知道是高級料理的菜肴，今天這幾道菜則顯得家常普通。

不過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吃。

阿蒂彌斯雖然心有歉疚，但身體依然很誠實地吃了很多。

“廚房用具的使用需要長時間的鍛煉或者有料理方面的天賦，”林澤微妙的頓了一秒，“只是聽一號口述的話，是很容易出事故的。”

一號自己都不會做菜，竟然還想教導出一位廚師，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

阿蒂彌斯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尴尬再次上臉，“哦”了一聲，可能忘記控制注意力度了，只聽“撕拉”一聲，襯衫變坎肩。

尴尬的氛圍加重了。

阿蒂彌斯：“……”

第不知道多少次道歉，“對不起，我會賠的……”

救命！

他今天破壞的東西，以後真的能賠得起嗎？

賣了我自己都不夠吧！

林澤輕咳一聲遮掩笑意，善解人意的說道：“不如先回房間，我正好需要午睡。”

“好的，”阿蒂彌斯小聲回複，“……謝謝。”

阿蒂彌斯跟在林澤後面，再又邁步一階樓梯後，鼓起勇氣說道：“林澤先生！”

“嗯？”林澤轉身，靜待他的下文。

“我知道您很厲害，可能也不需要我的回報，但是——”

阿蒂彌斯深吸一口氣，“我以後會變得很有用的，您的一切好意我都記在了心裏。”

林澤微妙的再次被阿蒂彌斯的“有用論”戳了一下，雷達預警，準備着接下來阿蒂彌斯再說什麽挑戰他神經的話。

的确，說了一些——

“所以，可以請你稍稍放松，等一等我嗎？”

阿蒂彌斯這樣說：“你好像一直很緊繃，這裏是你的莊園，有着很完美的安保設施。”

一號幾乎把莊園從底往上翻過來，給阿蒂彌斯無差別詳細介紹。

“我曾經猜測過，是不是因為我的到來，讓你充滿防備心，讓你不安。”

“可是，我觀察過，在這絕對屬于你的領域的地方，你依然繃着神經，不是強勢掌控的偏執，而是——”

他擡頭看着林澤，林澤本身就比他高，如今又站在高一階的臺階上，更顯得高不可攀。

是神明嗎？

不，

“你好像在緊張，在害怕……”

像幽魂，

無力又頹然的經歷了數個世紀，在時間中逐漸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與情緒。

“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把自己繃的那麽緊，壓的自己永遠處于完美的精度。”

阿蒂彌斯一條膝蓋跪在林澤的腳邊，右手置于心髒處，左手攥着他的褲腳。

限制着林澤的移動，卻又是絕對臣服的姿态，阿蒂彌斯仰着頭，半長的銀發披散在身後，被繃帶蒙着的眼睛完全顯露。

“林，澤，”

一字一頓，緩而慢，

你已經賦予我直說的權力，

“我想撫平你的不安，”

“如果現在的阿蒂彌斯不夠分量，未來的阿蒂彌斯想要一個機會，”

一個為林澤解決負面情緒的機會。

“可以嗎？”

如果是在聽到這些話之前，林澤會彎腰扶起阿蒂彌斯，溫聲安撫他。

但現在——

僅僅是燒血而已，我怎麽能允許自己無視阿蒂彌斯？

林澤微微低頭，垂首看着阿蒂彌斯不甚熟練的示弱求憐，淡然的聲音裏有着一聲嘆息：“阿蒂彌斯，”

還好，我現在能夠聽到，慶幸，我現在可以聽到。

他動了動被抓着褲腳的腿，“限制我，卻又請求我。”

除非林澤忍心一腳把他踹下去，否則只能被桎梏在這方寸之間。

可在這種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還好給樓梯全鋪了毯子。

“這些天，你從我的行為裏窺見了什麽？”

關心，保護，即便只浮于禮貌的表面。

“阿蒂彌斯，你在得寸進尺。”

既想讓我放松心緒，又想得到我的許諾，

指尖輕輕從下颚劃過，無意又或故意路過滾動的喉結，林澤輕笑一聲，這次是真的愉悅了。

真貪心，

“我允準了。”

林澤點了點他的額心，“條件是，記住我給你劃的底線——”

“永遠不要損耗自己。”

如同龍目般的黃金豎瞳，深沉如淵，清晰地囚着一位銀發的光輝存在。

你讓步的權力太多了，

阿蒂彌斯。

*

無人在意的莊園西方，寒池底部，一棵小小的不起眼的種子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極小極細的小細芽往外探出了一點點。

只有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怕是連池水都沒有察覺到這棵種子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