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方來信

第029章 南方來信

葉京華眉頭緊蹙, 大步走出來,接過趙寶珠手上的碟子将他扯進屋裏:“你等在外面做什麽?”

趙寶珠一下子進入溫暖的室內,呼出一口氣, 在炭盆的熱度下暖和得抖了抖,沖葉京華笑了笑,小聲道:

“剛才吃飯的時候聽方勤哥哥說少爺沒用早飯, 我吃着這個好, 就想着給少爺端一盤來。”

葉京華聞言一怔,偏過眼看去,見趙寶珠端來的是一碟桂花棗泥山藥糕。趙寶珠喜食甜, 這還是他安排後廚做的, 沒想到這小孩兒吃了還巴巴給他端過來一碟子。

葉京華眉頭一松, 将趙寶珠拉到身邊來, 伸手握住趙寶珠因一直端着糕點而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 輕聲責備道:“站那麽久,怎麽都不知道叫人通傳一聲?”

和看起來的不同, 葉京華玉色的手實則熱得很, 手指上的暖意讓趙寶珠臉色一紅,吶吶道:“剛才,我看少爺和曹大人在說話”——

葉京華想到曹濂在這兒放屁的時候趙寶珠就那麽傻站在雪地裏,眉頭頓時皺緊, 輕斥道:“平日裏看着機靈,怎得今天倒傻了?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趙寶珠出來的時候沒多想,身上還穿着室內穿的薄衣, 聞言淺淺地笑了一下。葉京華停住話頭, 擡頭對侍候在一旁的玥琴道:

“以後他來即刻告訴我。”

玥琴趕緊俯首稱是。葉京華頓了頓,又道:“再去拿一個手爐來。”

趙寶珠聞言擡起頭:“不用, 我——” 他才說出兩個字,玥琴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門外。沒多久就返回來,将一個極為精致的手爐塞進趙寶珠懷裏,還拿了一件毛絨披風來給他蓋在肩頭上。

趙寶珠無奈,捧着手爐被玥琴打扮地像個團子,坐在離火爐最近的地方。身上的寒氣被緩緩驅散,趙寶珠身上很快暖了起來,他抱着手爐,看着眼前靜靜燃燒的炭火,有些發愣。

葉京華在旁邊見了他好幾聲,都沒得到回應,輕輕皺起眉。剛才趙寶珠進來時他就見他臉上神色有些不對。難不成是在雪地裏凍傻了?

片刻後,趙寶珠忽得回過神,擡頭看向葉京華:“少爺,我拿了棗泥山藥糕來。”

葉京華一愣,無奈笑道:“我看見了。” 趙寶珠也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蠢話,山藥糕好好得放在桌上呢,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葉京華輕輕蹙眉,走進幾步,低聲問:

Advertisement

“寶珠,你怎麽了?” 他一只手搭在趙寶珠肩上,在他單薄的背脊上摸了摸:“可是凍病了?”

聞言,趙寶珠沉默好半天,才緩緩擡起頭。眉頭輕輕蹙着,眉眼間帶着一絲憂色,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擡頭對葉京華道:

“少爺……此次春闱,你真的不去了?”

聞言,葉京華先是一怔,接着眉頭微松。原來是這件事。

他右手撫過趙寶珠的肩膀,緩聲問:“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趙寶珠抿了抿唇,輕皺起眉頭。上次李管事叫他來勸葉京華,他卻無意間聽到了葉京華與葉宴真的對話,故而勸葉京華去考試的話沒能說出口。上次的對話他雖聽得雲裏霧裏,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對皇宮朝堂的了解,也揣測出了些許意味來。

原本,他以為葉京華是顧忌着葉家風頭太顯才不得不藏拙,但現在看來,竟像是葉京華自己不願意去似的。

趙寶珠輕咬了咬下唇,擡眼看向葉京華:“……我只是覺得以少爺的學問文采,不去的話甚是可惜。”

葉京華聞言一頓,接着面上帶了些笑,故意打趣趙寶珠,伸手在的臉頰上輕輕一撚:“可是嫌我沒掙個功名回來,給你們丢臉了?”

趙寶珠聞言雙頰一紅,瞪大了貓兒眼道:“絕沒有這回事!少爺的文采我們都是知道的。”

葉京華微笑着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邊道:“那上回還在外面鬧得人仰馬翻的。“

趙寶珠間他提打人的事,驟然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上、上次那是——”

見他羞臊了,葉京華輕輕笑了笑,溫聲道:“我開玩笑呢。你能這般維護我,我很高興。”

男子的聲音如流水般清澈溫和,趙寶珠愣愣他起頭,便見葉京華伸手過來,手指輕輕撫過他的鬓發:

“只是那些閑人的話,不必多去管他。若是有不長眼的鬧起來傷了你怎麽辦?” 葉京華說道這裏,頓了頓,接着道:“下次你出門,還是讓方理陪着去。”

趙寶珠沒主意他的後半句,皺起眉疑惑道:“但是那些人這樣說你,少爺都不生氣嗎?”

葉京華微微一笑,道:“這有什麽可生氣的。” 他見趙寶珠睜着雙大眼睛,眉眼間透着股倔強,很是可愛,語氣更加溫和:“你剛上京城,還不清楚。這裏雖外面看着好,卻閑人頗多,是個最繁雜聒噪的地方。我要是為了這些事情生氣,那才是沒完沒了。”

趙寶珠聽了,訝然道:“竟是這樣。” 他又想起那天酒樓的兩個書生。他們穿着打扮倒是精致考究,但确實背後嚼人舌根的貨色,頓時冷聲道:“哼。真是下作!京城這麽多金銀珠寶、筆墨紙硯,竟然就供養出這麽一堆長舌鬼!”

他們村裏連找本書來看都費勁,這些京城的公子兒們倒好,有爹娘供養他們上國子學,不好好讀書卻把勁兒全都使在盯着別人的短處上頭!真是浪費了那些好筆好墨。

葉京華看他這麽嫉惡如仇的樣子,笑着拿來一盞茶,端到趙寶珠面前:“好了,別想了,又生一場好氣。”

趙寶珠接過茶喝了一口,順了順氣,擡頭看向葉京華,還是想不通:“可不管他們也就罷了,少爺才華出衆非常人可及,為什麽臨到春闱反而不想去了呢?”

葉京華聞言沉默了一瞬,若是旁人問他,他是不耐煩去解釋的。可是他對趙寶珠總是多出許多分耐心來。他想了想,道:“這其中原因有許多,一是葉家聲望已極,不見得差我一個做官的。二是現今朝堂上情勢頗為複雜,我若貿然入官場,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三是——”

葉京華頓了頓,伸手自趙寶珠手中接過手爐,将頂蓋打來,加入幾枚幹花瓣,馥郁的花香立即在屋內散開來。他将加了花瓣的手爐遞回給趙寶珠,彎了彎眼眸:

“我們這樣閑散着不好嗎?若是入了官場,你口中那些’長舌鬼’更多,便再無這樣逍遙的日子了。”

葉京華此刻半倚在窗邊,嘴角啜着笑意,身上寶藍色的袍子前襟解開了兩顆扣子,端得是玉面公子、風流無雙。

趙寶珠不禁被他宛若春風入懷般的笑意感染,也勾了勾唇角,可片刻後又緩緩垂下來。

他與葉京華的生長背景相差太遠,因而難以理解葉京華的心境。在趙寶珠看來,自他出生到現在,科舉都是他唯一的指望,他受父母鄉親供養,寒窗苦讀為的便是以後能出仕為官,一而報父母恩情,二為人心立命,三不更是為了不負皇帝開科舉之恩情。

若是他,就算是有再多事端,但凡朝廷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算是粉身碎骨趙寶珠也定然願往。

葉京華見趙寶珠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神色怔然,似是有些茫然疑惑的模樣,輕輕擰起眉頭。

他的眼力不遜于葉夫人,敏銳地自趙寶珠臉上的茫然中捕捉到絲縷的不認同,略微思索了一瞬,葉京華眸光微閃,緩聲問道:“寶珠,你在想什麽?”

趙寶珠擡起頭看他神情茫然,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葉京華眸光微閃,一只手搭在少年肩膀上,溫和地引導他說話:

“可是覺得我做的不對?寶珠,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同我說。”

趙寶珠聞言一愣,擡起頭來,神情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葉京華看着他,沒說話,用目光鼓勵趙寶珠繼續說下去。

趙寶珠頓了頓,聲音低啞下去:“我只是覺得……我這輩子能有機會讀書,已經是上天降恩了。既有了機會讀書,又怎能不做個好官、報效于民?若是學而不能有所用,又怎麽對得起聖人教化?若是朝廷有命而不往,豈不是懦夫之為?而若是不取得功名,這一切都無從談起——”

趙寶珠喃喃自語,好半天才從茫然的情緒中醒清醒過來,一擡頭,卻見葉京華眉眼低垂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驚訝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般,薄唇微抿,神色有些複雜。

趙寶珠一怔,接着猛地回過神來,急忙道:“是我說錯話了,我不是說少爺做的不好!只、只是——”

他怕葉京華誤解自己的意思,急得腦門上直冒汗。

此時,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将他額角的汗珠撫去:“不。你說的沒錯。”

葉京華輕聲道。他低垂着眉眼,略微停頓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滿溫和的笑意,緩聲道:“我們寶珠真有志氣。”

趙寶珠立即’騰’得一下鬧了個大紅臉,羞澀地避開葉京華的眼神,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

葉京華見他羞怯的樣子,面上的笑意深了些,一手攬住趙寶珠的肩膀,道:“放心。我既知道你有這個志向,便不會不管。日後教你讀書自然要嚴厲一些,可不許像上次那般耍滑偷懶了,知道了嗎?”

兩人坐在一處靠窗的長椅上,趙寶珠感到自己的肩頭與葉京華親密地靠在一出,鼻尖全是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香。趙寶珠再是沒見過世面,也知道葉京華對自己是全然的好意。這世上除了父親與村裏的鄉親們,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

“少爺——”

趙寶珠擡起頭,眼中盈着亮光,忽然憑着一股沖動道:“少爺,若我說這次春闱我便要下場,你會相信嗎?”

他略帶緊張的聲音在書房之中回蕩開來。因是葉京華與趙寶珠說話,丫鬟早退了下去。屋裏炭盆中的銀絲炭靜靜燒着,爆出一點火星來,在安靜的屋內傳出一聲脆響。

葉京華半垂着眼睫,半響後忽得笑開了,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就這麽想甩開我去了?” 他用手撫開趙寶珠耳畔的碎發,輕笑道:“會試前還有童試鄉試,得先成秀才,才能在學政司挂上名。你且要在我這兒呆上幾年呢。”

趙寶珠聞言,睫羽顫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想起丢失的名帖,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葉京華見他面上有一絲悵然,以為是趙寶珠心裏失望,頓了頓,伸手将人摟在懷裏,低聲安慰道:”你若是真想下場,我明年差人給你買一個秀才功名來就是了。”

趙寶珠驟然擡起頭,瞪大了一雙貓兒眼:“怎麽能這樣!“

葉京華知道趙寶珠身上很是有點倔強的脾氣,彼時不會答應,因而是故意逗他的。見趙寶珠一臉詫異的模樣,仰頭歡暢地笑起來。

趙寶珠反應過來葉京華又是在故意逗他,氣得豎起柳眉,罵他:“少爺,你真壞!”

葉京華一手撫在他背上,笑得更加開懷。

·

此後,葉京華對趙寶珠的教導果然更加細致嚴格起來,尤其偏重于科舉的策論。每日晨起先臨字,接着講義各種經義要問,下午則得每日寫兩篇策論出來,拿給葉京華評議。

趙寶珠慣是個能吃苦的,白日裏做完這些不說,用完晚膳回房之後還要挑燈夜讀,用了十二分的功。

這樣一來二去,睡得便少了。因着皮膚白嫩,眼下漸漸落了小片青黑。

“我吃好了。”

早膳桌上,趙寶珠囫囵吞了兩個包子,又速速将粥灌下肚,一抹嘴就拔腿向書房跑。鄧雲坐在桌上,皺眉看着趙寶珠慌裏慌張的背影,轉頭對衆人道:

“怪事,他是急個什麽?臉色也不好看,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麽。”

桌子另一端的方理拿着包子,也接話道:“我前日巡視路過他的院子,都三更天了還亮着燈呢。”

鄧雲高高揚起眉,眼珠一轉,低聲道:“他也大了,會不會是在被窩裏看那些畫本——”

“呿。”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一聲冷嗤打斷。李管事冷眼瞥着鄧雲,拿筷子頭指着他叱道:“你以為誰都跟你們這些個獐頭鼠目的下流東西一樣?寶珠勤奮得很,如今日日跟着少爺讀書呢!”

鄧雲與方理聞言一驚,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自小在葉府中長大的家生子,葉京華幼時受葉老爺子教導時也都侍候在側。可無論白天聽了什麽,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上課還記得,下學後再問起來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他?他行嗎?” 鄧雲詫異道。

李管事跟這個兩個棒槌沒什麽話好說,頗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甩下筷子站起來走了。

書房中,葉京華一只手執團扇,輕輕往炭盆裏扇風。

另一邊,趙寶珠正立在書桌前,右手提着狼毫筆聚精會神地寫着字。他這幾日勤奮用功,臉上剛養出的軟肉又消了下去,顯得尖下巴更加楚楚可憐起來。葉京華看着他,見趙寶珠寫了一會兒,似是有些不适似的用力眨了眨眼睛,擡手用袖口在眼角上蹭了蹭。

“寶珠。”

葉京華的聲音傳來。

趙寶珠筆一停,擡起頭,便見葉京華沖他招了招手:“過來。”

“我還在寫字呢。” 趙寶珠一讀起書來就不願放手。葉京華看着他被自己搓紅的眼圈,略蹙起眉:“先過來,我給你講講昨日的策論。”

趙寶珠這才’哦’了一聲,将筆放下,走過去坐到長椅前的小竹凳上。葉京華斂下眼,自書櫃中拿出趙寶珠昨日寫的策論,一邊看一邊在身邊的長椅上拍了拍:“坐上來。”

趙寶珠一愣,猶豫地看了看葉京華坐着的長椅,這會不會太近了點兒?

葉京華像是隔空讀懂了他的心思,頭也不擡地道:“你靠近點兒,怎麽看得清上面的字?”

趙寶珠聞言一怔,覺得倒是有點道理,遂猶猶豫豫地坐到了長椅上,只是靠在邊上,只坐了小半個屁股。

葉京華瞥了他一眼,低聲道:“再坐近些,我能吃了你不成?”

趙寶珠無法,只好再挪進了些,肩膀幾乎要跟葉京華靠在一處。葉京華這才滿意,拿着他的’試卷’開始講解起來。

炭盆在他們旁邊靜靜燃燒着,驅散了空氣中倒春寒帶了的冷氣。今天葉京華似是換了種香,比往日的聞着要清淡和煦一些。趙寶珠昨日讀書到三更天才睡下,一早卯正又起了,因睡得少本就有些困倦,站在書桌前尚且能夠支撐,現在半卧在長椅上,周身溫暖又舒适,便漸漸起了睡意。

趙寶珠眼見着面前的墨字起了重影,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腦中的睡意。不行!少爺好心抽出時間來教他讀書,怎麽能走神——

趙寶珠輕咬了咬下唇,努力睜大眼睛,沒注意道葉京華不知何時放緩了語速,故意用低而悠長的聲音講着課,而手臂已經伸到了他身後,搭在長椅一端,隐約将趙寶珠環在懷中。

香爐中飄散出的香味越來越濃,趙寶珠的眼睫輕輕顫抖,每次快要阖上時又猛地睜開,這樣循環幾次,頭也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垂。

葉京華唇邊啜着笑,看趙寶珠困地眯眼睛的樣子看得有趣,慢慢停下了話頭。

周遭一安靜下來,趙寶珠就更支撐不住了。頭腦中滿是眩暈,眼皮重似千斤,一次比一次更難睜開。

葉京華擡起手臂,攏住少年的肩膀,輕輕将人放倒在長椅上,低聲道:“睡吧。”

趙寶珠頭靠在長椅上,終于經不住閉上了眼睛,過了不到半刻就睡熟了,還隐隐打起了小呼嚕來。葉京華垂眼看着他,輕輕笑了笑,睡覺也跟貓兒似的。

·

書房外,李管事正端着後廚做的牛乳炖梨汁走來。一進門,就看見葉京華半倚在長椅上,一只手拿着團扇,正緩緩朝炭爐送風。長椅的另一邊蜷縮着個少年,肩膀緩緩起伏,睡得正香,手裏還拽着葉京華腰上玉佩的穗子。

李管事腳步一頓,’喲’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将兩碗梨汁放在桌上。

葉京華聽到動靜,擡起頭,用極輕的聲音道:“将安神香再點上些。”

李管事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取了香點上。正要退出去時,又聽到葉京華道:“拿張薄毯來。”

李管事輕輕應了聲是,剛退出書房,一轉身便撞見了正急忙要往書房走的鄧雲。

“幹什麽?” 李管事趕忙一把拉住他,低聲叱道:“風風火火的,先別進去,裏面哄着睡覺呢。”

“什麽?” 鄧雲一愣,忙伸頭去看,果然透過明紙隐約看見葉京華半摟着趙寶珠靠在長椅上的場景,頓時酸妒地臉青一陣白一陣,低聲道:“怎得睡覺還要人哄?少爺對他也太好了。”

“呿。” 李管事簡直不想跟他說話,伸着指頭在鄧雲身上比劃:“不哄他哄你不成?也不看看你長成什麽死樣子!等會兒把少爺的好椅子都壓塌喽。”

鄧雲登時大受打擊,低頭看了看自己結實的臂膀。他過冬是吃的多了些……但那椅子是金絲楠木制的,也不至于就塌了吧——

李管事懶得理他,擡腳要去隔壁房裏拿薄毯子,鄧雲卻急忙攔住他:“李管事,我是有要事要跟少爺說。”

李管事頓住腳步:“什麽?”

鄧雲從懷中掏出一只火漆封好的信封,低聲道:“南方來信了。”

李管事一愣,接着神情嚴肅了些,将信封接過來,略看了看上面的署名,道:”你走吧,我來送。”

·

片刻後,李管事回到書房,輕手輕腳地走近,将薄毯蓋到趙寶珠身上。

趙寶珠在溫暖的炭火旁睡得臉頰微紅,人進進出出也一點兒沒醒,極安逸地打着小呼嚕。李管事見他睡得香甜,又見趙寶珠眼下兩片明顯的青黑,輕輕搖了搖頭,“看這睡得,這幾日必是日日熬着。” 頓了頓又道:“有這樣的志氣,以後不愁出頭。”

李管事原本只是覺得趙寶珠長相好,人也乖巧,陪在葉京華身邊不用擔心會惹出事端來。而今見趙寶珠真的肯在學問上下功夫,也有天賦,倒是又看高他一層。縱然以後走不到舉人進士那一步,就近捐個小官兒當着也不錯。畢竟當做小厮養在後院裏,沒名沒分的,到底是招人閑話——

李管事這邊心思百轉,葉京華卻沒看他,而是低着頭,面上啜着一絲再溫柔不過的淺笑,輕輕将趙寶珠耳邊的一絲鬓發撥到耳後。

李管事見到他如此愛憐的動作,心中又是一顫。

就在這時,葉京華擡起眼,見李管事杵在跟前還不走,蹙起眉:“還有什麽事?”

李管事這才回過神,趕忙從懷裏拿出信封,遞給葉京華:“這是南邊送來的信——”

葉京華一手摟着趙寶珠,另一只手接過信封,打開略微掃了一眼,便将其扔到炭爐之中燒滅。李管事見他心中有成算,略微安心了些,想起信中的內容,又嘆了口氣,轉身向書房外走。

然而他剛走出幾步,忽然葉京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管事,麻煩你走一趟,将我的名帖遞到學政司。”

李管事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葉京華正低頭将腰間的玉佩取下來,塞在趙寶珠手裏,頭也不擡地道:“在書架第二格。”

李管事愣了半響,才急忙走過去,按葉京華所說拉開抽屜一看,果然見他的名帖正靜靜放在裏面。不知之前葉京華藏到了什麽地方去,現在又是什麽時候拿出來的。

李管事在心緒震蕩之下手都有些抖,将名帖拿出來上下翻看了一番,确認是葉京華的無疑,才驚詫又喜悅地擡頭看向葉京華:

“少爺,您——”

葉京華擡起手,在空中一頓。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李管事不得不将話吞下去,拿着名帖退出去了。等出了書房,等在另一邊拐角處的鄧雲立馬興沖沖地湊上來,“李管事,少爺怎麽說?” 随後他又看到了李管事手裏的東西,猛地一驚:“這、這不是少爺的名帖嗎?!”

李管事神情複雜,道:“少爺命我将名帖送到學政司。”

鄧雲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喜地仰起眉梢:“真的?少爺終于願意下場了?那可太好了!”

“好什麽?” 李管事皺眉叱道:“你忘了先前那封信了?”

鄧雲一愣,接着猶如被一通冰水兜頭澆下,結巴道:“對、對啊,那封信……這可怎麽辦?”

李管事,搖了搖頭。他怎麽知道該怎麽辦?總之名帖是肯定得送的。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葉京華忽然改變了主意要參加科舉,而且正好在這個檔口——李管事深深嘆了口氣,頓時感覺自己頭發都白了三兩根,他家這個二少爺的心思真不是常人可以琢磨!等告訴了夫人老爺,又不知道是喜是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