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宸妃

第031章 宸妃

趙寶珠停了, 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喜道:“真的?少爺願意下場春闱了?”

李管事含笑着點了點頭。

趙寶珠的眉毛揚起,大喜過望道:“那太好啦!” 他興奮地兩頰紅紅, 一轉頭就往書房裏跑,玥琴都沒能跟上。

趙寶珠一頭沖進書房,擡頭便見葉京華坐在書桌後。聽到門口的動靜, 葉京華擡起頭, 一見是趙寶珠,眼眸一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寶珠。”

趙寶珠急步跑過去, 雙手撐在桌面上, 擡頭看向葉京華:“少爺, 你要下場春闱了!”

葉京華垂下眼, 見少年一雙貓兒眼亮晶晶的, 臉頰粉紅,圓嘟嘟的好似蘋果。他眼看着, 頓了頓, 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在少年的兩頰上輕輕撚了撚:

“是啊。”

他只碰了一下便快速地将手收了回去,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挑了挑眉:“你讀書尚且如此用功,我這個做主子的怎能讓你丢臉。”

趙寶珠興奮地兩頰通紅, 嘴唇顫抖了兩下,到了激動處反倒什麽話都說不出,最後憋出來一句:“少爺, 等你被點了狀元, 要不要騎雪雲去游街?”

雪雲就是葉府後院馬廄養的那匹通身雪白的高頭駿馬,趙寶珠自從被它吓得摔到頭之後就對這匹俊美的白馬心存偏見, 害怕它到時候把葉京華也摔下來。

葉京華聞言一怔,接着擡起手,好笑地摸了摸趙寶珠的頭,又向下撫到鬓角:“想什麽呢,到時自然有宮裏的馬。”

“啊,是、是了。” 趙寶珠點了點頭。越想越激動,一激動就開始憂心,從書桌上走開,開始在原地轉圈:“不好,少爺的學問無人可及,但是你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閑書,要是生疏了可如何是好?現今離春闱只有十來天了,怎麽趕得及——”

葉京華看他像個追尾巴的小狗似的轉圈,啼笑皆非地從書桌後走出來,将他攔住:“自己的學問還是半桶水,就擔心起我來了?”

趙寶珠這才停止轉圈,傻傻擡起頭道:“是哦。” 葉京華有什麽好擔心的。雖趙寶珠未曾看過葉京華寫的策論,但他學問如此好,父親是執宰,大姐是宮裏的娘娘,還得皇帝賞識——趙寶珠想不出除了他還有誰能擔得起這個狀元。

Advertisement

而他……趙寶珠這時才後知後覺的再次想起自己丢失的名帖,又想起他也是要考春闱的,頓時一陣頭皮發麻。現在看來名帖是找不到了,就看益州學政能不能按時把底帖發到京城來——退一步說,就算是名帖送到了,他下場春闱能否中榜又是另外一說。

他自小讀書便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縣學只有在農閑的時候能悄悄去偷聽幾節課,平日裏全靠着鄰居家讀過書的大哥哥講解,就這麽東拉西扯地勉強将鄉試考過了。

雖說上京科考的學子都是舉人,可舉人也分三六九等,有各個府上的解元,有差一點錯失解元的舉子,還有他這樣吊車尾堪堪考上的。

雖經過葉京華這些時日的教導,趙寶珠覺得自己的學問進步了不少,但一想到春闱,還是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他這三板斧放到全國各地來的舉子中間又怎麽樣。

趙寶珠想着,面上漸漸帶上了些憂色。葉京華見了,擡手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琢磨什麽呢?”

趙寶珠擡起頭,看見葉京華,忽得想起了什麽,道:“對了,少爺,你的東西落在我這兒了。”

葉京華垂眼看他:“什麽?”

趙寶珠低頭将玉佩從懷中掏出來,頗為小心地捧到葉京華面前:“您的玉佩落我這了。”

葉京華看到那玉佩,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短短一瞬,便移開:“這不是我的。”

“啊?” 聞言,趙寶珠一愣,接着低頭看了看玉佩上的「慧」字,道:“這分明就是少爺的——”

他擡起頭去看葉京華,後者卻立即将頭扭到另一邊。趙寶珠愣了愣,從男子微微勾起的唇角上看出一絲揶揄,登時火冒三丈:“少爺!” 趙寶珠氣的擡手去捶他:“你又騙我!”

葉京華在他的推搡下轉過頭,含笑地看了趙寶珠一眼,道:“沒騙你。玉佩有許多,怎麽記得住。你拿去玩兒吧。”

趙寶珠不知自己手裏的玉佩是禦賜之物,心想葉京華恐怕玉佩确實有許多,一時有些猶猶豫豫。葉京華這時在他耳邊說:“昨日的策論,我還未給你講完。”

趙寶珠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順手便将玉佩揣在了懷裏。

·

同時,皇宮中。遠治帝不知自己賜給葉京華的東西被随手送了人,此時他立于宮內一扇豎窗前,看着空中翩翩落雪自紅牆前落下,嘆了口氣。

聽到他的嘆息,四處侍奉的太監都屏息靜立,生怕惹怒了皇帝。

這時,釵環互相碰撞的叮當聲響起,一道冷若霜雪的女聲傳來:“既是要賞梅,聖上又何故嘆息?”

元治帝回過神,轉過頭,便見一張絕世美人面正冷冷瞥着自己。

她烏發如瀑,玉面似雪,擁着一張潔白狐裘,唇上點了些微唇脂,竟比其後的紅梅還要嬌豔。元治的目光軟了下來,忍不住露出一點微笑,擡手搭上女子的肩膀:“愛妃,朕有煩心事啊。”

若是平常的妃子,此時一定會溫柔小意地上前安慰。但宸妃自有一番品格。她就這樣睜着雙冰雪雙眸,朱唇張合間吐出兩個字:

“何事?”

若不是禦書房的太監宮女們修養夠高,定有人會笑出聲。元治帝頗為無奈地勾了勾唇,故意道:“愛妃也不問問是否是朝堂之事,就要問?”

宸妃聞言,輕蹙了蹙精致的眉尖:“那便容臣妾先行告退,話畢便轉過身,玫紅的裙尾在青石磚上拖曳出一道豔麗的弧度。

“诶、诶诶——” 元治帝趕忙伸手拉住她:“愛妃,朕是說笑的。你怎麽當真了呢?”

宸妃頓住腳步,緩緩偏過頭來,露出小半張雪白的面孔:“皇上說的,臣妾自然當真。”

元治帝見狀,幽幽嘆出一口氣。他年輕時也是個威儀非常的皇帝,但年紀上來了,還真就稀罕葉家人身上這股如雲如霧般的清高勁兒。宸妃一個,葉京華也算一個,

元治帝将女子拉過來半摟住,嘆息了一聲:“還不是因為你那個小弟。朕看他是誠心跟朕做對。”

宸妃聞言,微微偏過頭:“卿兒是最乖巧不過的。”

元治帝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罷了。與你也說不通。” 他擡起頭,看着遠處雪地中孤零零的一株紅梅,低聲道:“常家的嫡孫明日抵京,這次又算那小子逃過一遭,三年之後再來算總賬。”

“三年?” 宸妃自然明白他在說什麽,蹙眉道:“三年……那卿兒要何時娶親?他可是已及冠了。”

元治帝聞言,心中想起上次夏內監口中之事,垂眼看着宸妃白皙的側臉,心想待事情敗露,他又要吃好一頓閉門羹。

就在這時,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夏內監走進禦書房內,見元治帝與宸妃在一處,俯身斂目道:“老奴見過陛下,見過宸妃娘娘。”

宸妃微微點了點頭。元治帝擡手将他叫起來,道:“有什麽事,說罷。”

夏內監看了一眼宸妃,埋下頭去,拱手道:“恭喜陛下,恭喜宸妃娘娘。葉家二少爺的名帖,方才遞到學政司了。”

“啊。” 他話音一落,宸妃美麗的面上立即浮現出驚喜的笑容,扭頭對元治帝道:“陛下,卿兒果然是懂事的。”

然而元治帝卻神情複雜,忍着才沒黑了臉。他頓了頓,偏過頭輕聲對宸妃道:“愛妃,你先去西雨亭等着。”

宸妃見元治帝臉色不對,疑惑地擰了擰眉,卻還是順從地低下頭,屈膝行禮:“臣妾告退。”

一直目送着宸妃的背影消失在門廊後,元治帝才回過頭,冷着臉道:“怎麽回事?他要幹什麽?真要跟朕對着幹?”

夏內監一聽便知道元治帝是動了點兒真怒了,立即跪了下來,道:“陛下請息怒。葉二少爺雖是行為無常了些,但他的名帖是實打實地遞到了學政司,今年是必定要下場,這也是好事啊!”

元治帝聞言沉默了片刻,眉目漸漸舒展,道:“也是。” 葉京華下場,他還是高興的。元治帝負手在原地轉了兩圈,面上漸漸浮出點笑意,卻還是皺着眉,罵了一聲:“臭小子。真是知道給朕出難題。”

夏內監見他神情好了,哧溜一下從地上拍起來,陪笑道:“年輕孩子們沒個定性,可不就仰仗聖上裁決嗎?”

元治帝琢磨了片刻,偏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夏內監:“你說,他怎得就想考了?”

元治帝本想着會不會是葉京華故意要跟常氏嫡孫争意氣。但這個猜想很快被他自己否決,葉京華不是那樣的性子。

夏內監聞言,向左右看了看,湊上來輕聲道:“聽說……是他身邊的那人勸了的緣故。”

元治帝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這個年紀男子忽然改變,多半是為了意中人。元治帝笑了一聲,緩緩踱步到窗邊,看着外面逐漸融化的雪,低聲道:“倒是個明事理的。”

夏內監在一旁附和道:“老奴全部打聽過了,阖府上下都說是個乖巧的孩子。”

元治帝點了點頭。雖算不得正經姻緣,但葉京華身邊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近身的。若是個巧言令色,不明事理的,他還得找個法子除掉,到時候避不了要傷了君臣情分,還是免了這個麻煩最好。

只是剩下的事就有夠頭疼了。

元治帝擡手一撫額頭,扭頭朝夏內監道:“派人去葉府傳口谕,叫他要考便好好考。若不得狀元,以後就不用再來見朕了。”

夏內監聞言在心裏’嚯’了一聲,面上俯身應下。一邊朝下退一邊心道,這下這位葉公子可得好生拿出真本事了。現下京城之中本就對他的非議本就甚多,再加上一個南邊來的常氏遺孤,高臺架起,南北兩邊的官場多少人眼睛都盯着這場春闱。

葉京華若是不能拿出一張華彩非凡的狀元卷來,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

幾日之後。

短暫的倒春寒之後,便是接連幾日的太陽天。自冬季□□至春日的最後一點兒積雪終是化了,在陽光之下簌簌變為一汪春水,浸潤進土地,流入花根之中。

離春闱愈近,趙寶珠便加倍用功,日日都是挑燈夜讀,聞雞而起,墨都寫完了好幾方。院子裏的其他下人都被他這股勁頭所震懾,連最沒有眼力見兒的鄧雲都不再來煩他,反而還時時從後廚給他捎些前頭沒用完的宵夜來。

趙寶珠算得上是心無旁骛,只剩下兩件憂心的事,一是他下落不明的名帖。趙寶珠後來又出府去尋了許多次,都沒見到名帖的半點蹤跡,已基本上放棄尋找名帖,只希望益州能将底帖快快發進京城。

而這第二件事,就是葉京華。

這也算不得趙寶珠杞人憂天,離春闱還有一周不到,可葉京華沒有半點要在「正經書」上下功夫的意思。每日還是捧着雜書游記看,另外指導趙寶珠功課。趙寶珠沒見他寫過哪怕一篇策論,或研習過四書五經中的哪一篇。

趙寶珠每每催促,不是被敷衍了事,就是面上答應,實際一筆不動。

給他的小玉兔子倒是按時完工,系到了趙寶珠腰間,精致到兩爪上的小指都清晰可見,十分憨态可掬。

趙寶珠看到這小兔就來氣,可見葉京華的力氣都使在什麽地方了。他煩惱着,手上拿着毛筆半天沒動,以至于宣紙上留下了一點墨漬。

“啊!” 趙寶珠看見了,心疼起紙來:“浪費了……”

就在這時,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映在了窗戶紙上。鄧雲從門框探出半邊頭來,往裏頭看:“寶珠,你溫書呢?“

趙寶珠還心疼着,皺着眉擡起頭:“在呢,怎麽了?”

鄧雲将雙手搭在窗框上,向下盯着宣紙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明堂來,只好放棄,道:“少爺叫我來跟你說,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兒。”

趙寶珠看他一眼,低下頭:“我不玩,我要溫書。”

“诶這家夥、讀書讀傻了。”

鄧雲伸出手朝他頭上彈了一指頭,在趙寶珠不可置信地起頭時笑道:“你傻啊,少爺帶我們去趕廟會,不去白不去啊。”

趙寶珠捂着額頭,眨了眨眼:“廟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