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發作

第053章 發作

範幺三像只癞蛤蟆似的摔了個四腳朝天, 模樣甚是可笑。站在一旁的阿隆見他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這惡棍也有今天!

聽到他的笑聲,範幺三趕緊爬起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自己竟然被一黃口小兒吓成了這樣!事情若是傳出去,他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範幺三流氓做派,當即就想破口大罵, 然而他一擡頭, 就對上了雙冰冷的眼睛。

趙寶珠站在堂上,背後挂着青底金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一雙眼睛似淬了毒。

連阿隆在側看到他的眼神都打了個寒顫, 趕忙低下頭。他這位主子長得俊, 眼形上挑, 平日裏看着似只嬌貴的貓兒, 一發狠卻像頭豹子。

範幺三一肚子髒話頓時憋在了喉嚨裏, 一時被震得不能動彈。良久之後臉色變了變,忽得扯了扯嘴角, 低聲道:“小趙大人這般, 是不願意蓋了?”

他盯着高堂之上的趙寶珠,目光陰毒,如同一條毒蛇正吐信子:“想必是大人清高,不願管小人瑣事, 只是我這兒了了,事情傳回去,我家主子恐怕不能善了!我不妨跟大人說清楚, 這官印大人蓋或不蓋都是一樣, 只若是大人不蓋,那有貴人恐怕是會不高興的。”

趙寶珠聞言, 眸色閃了閃。他自然知道範幺三嘴裏說的是什麽,這無涯縣的稅銀最後都是要交到州府上去,再到中央。尤氏能攬這個活兒,自然是上面兒有人。要說青州知府不知此事,趙寶珠是絕不相信的。他心驚的是尤家盤桓此縣許久,竟已嚣張到了如此地步,這種話居然也敢明明白白往他面前說。

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這世世代代的油水喝足了,尤氏也飄了。趙寶珠滿心冷意,面上卻不露分毫,忽得一伸手,将賬冊摔到堂下:

“既然本官蓋不蓋都是一樣,便找你的貴人去吧!”

他這話說的極硬,範幺三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臉色幾變,最終還是彎腰撿起了賬冊,冷笑道:“只勸大人日後不要後悔!”

他撂下這狠話,便轉身走了出去。阿隆伸着頭看他走出去老遠,才朝門檻外啐了一口,低聲罵道:“晦氣!”,然後’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他轉頭往堂上走,本還有些怕趙寶珠要發火,小心看了看他的神色,發覺趙寶珠臉上只有冷色,沒有怒色,這才敢湊上前去。

“老爺。” 阿隆有點擔心地說:“今天就這樣把他趕出去,尤家怕是不會罷休,我看老爺這幾天還是別出門了。”

Advertisement

尤賊手段很髒,他怕趙寶珠在外頭晃被人敲悶棍。趙寶珠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道:“你看着吧,他還得來。”

阿隆一愣,接着緊張地’啊’了一聲,憂心道:“那怎麽辦啊?” 他想了想,忽然舉起拳頭在空中揮了揮,立目道:“不如我跟陶章陶芮一起将他打出去!”

趙寶珠好笑地看他一眼,哼一聲,紅潤的唇抿着笑起來:“哪個用得着你?”

轉而他沉吟半刻,挑起眼看阿隆:“你日前與我說過,現今在城內的那位尤三爺是個讀書人?”

據阿隆所說,尤家現今掌事的是三兄弟,分別為大哥尤祯,二哥尤江,三弟尤乾。其中只有尤乾現今在城中,他亦是尤家唯一一個讀過書的,據說尤家的財糧賬務,金銀出納,都是這位尤三爺在管。

阿隆點了點頭,道:“是啊。” 說罷似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般,嗤笑了一聲:“也就他能大着嘴巴到處說自己是個讀書人,誰不知道他連秀才功名都是捐來的?我呸!滿縣誰不知道他是個面上附庸風雅,私底下腥的髒的什麽都來的貨色!就他那幾句打油詩,我聽着都覺得臊,也就能跟那些戲子說說罷了!”

趙寶珠聽了這一通,心裏頓生一計。只見眸色微微一閃,眼珠轉了轉,自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狡黠風流來,挑眉看向阿隆道:

“你且看着吧,待他上門,我自有辦法治他!”

阿隆看着趙寶珠眸光流轉的樣子,一時怔住了。心想這人剛剛冷得像閻王,這會兒又笑起來,跟只跟偷腥的貓兒似的,那小模樣美極了。他是真搞不懂自家這位老爺,發起火來能把人吓死,長相又偏生得這樣可人憐,行事一會兒好一會兒歹的,真叫人心往油鍋裏煎。

·

趙寶珠的話果然不假,不出三日,縣衙門果然來了位’貴客’。

來人為尤家唯一的讀書人,多年前考中秀才的尤家三子,尤乾。

這位尤乾作風自然與那範幺三不同,他穿一身白衣,手拿玉扇,三兩個小厮前呼後擁地自街上走來。路上有百姓見着了他無不避開,滿縣城的人都知道這尤乾是個笑面虎,假清高。平日裏雖端着那副文人架子,滿臉笑盈盈的,一旦有人得罪了他、或是看不過眼的,轉頭便立即告訴他那兩個兄弟,接着便是家破人亡的戲碼。

衆人看慣了這種把戲,再不會被他溫和的僞裝所騙,一見到他都躲得遠遠的。

範幺三一路上都在不斷說趙寶珠的壞話,說這新上任的縣令是如何如何不知好歹,黃口小兒,空口白牙地就将他們尤家滿門罵了個遍,說話間正全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尤乾一一聽了,搖了搖扇子,冷嗤一聲:“這麽說來,他是成心要跟我尤家做對了?”

範幺三道:“可不是嗎!” 說罷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三爺啊,你說這些個縣令——怎麽就這麽不上道呢?陽關大道他不走,入地無門他自來——”

尤乾冷哼一聲:“有什麽用?前頭那個開始不也放話要治一治我們?結果呢,還不是爺腳邊兒的一條狗?”

範幺三在他身旁點頭哈腰,一路奉承:“那自然是,這天底下哪裏有我們爺拿捏不下來的人?”

尤乾勾了勾嘴角,相貌平平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仰頭大步朝那縣衙門走去,看了範幺三一眼:“上去敲門。”

範幺三上去便是’砰’’砰’’砰’三聲大力敲在門上,那聲音,方圓百裏都能聽見。知道的說是上衙門,不知道還以為是上門踢館的。

不過半息,裏邊兒便響起倉促的腳步聲。接着,阿隆的臉出現在門後,擡頭一見是尤乾,竟然嘩啦一下跪了下來,口中道:

“不知是尤三爺來,未曾遠迎,還請三爺原諒。”

尤乾見狀一愣。他認出阿隆是前頭那個縣令身邊的小厮,半響後一挑眉,上下打量他:“嚯,原道是你。你何時這般懂得禮數了?”

往日裏這些個縣衙裏的下人見了尤家人就如同避貓鼠一般,和他們那個膿包主子一樣的德行。因此見了阿隆今天這般做派,他很是驚訝。

阿隆垂着頭道:“小的往日不懂事,得罪了三爺。現新縣老爺教導小人禮數,小人都知曉了。”

尤乾聞言,很是意外,臉上倒有些得意之色,哼了一聲,擡腳踢了踢他:“起來吧。”

阿隆麻溜地站起來,躬身将尤家一幫人往裏請。

尤乾跟在他後面走進去,被請到堂中,只見修整齊全的大堂上放了幾把桌椅,阿隆将尤乾引到上座坐下,轉身去了,沒過多久便端出兩碗清茶來。

“我們老爺知道是三爺來,在後頭換衣服呢,等會兒就出來。”

阿隆在放下茶碗時輕聲道。

尤乾還從來沒有在縣衙收到這一番待遇。原先那個縣令見他們如見鬼,巴不得尤家的人趕快走,哪裏會上茶?而他們進州府上去見那知府自己又成了孫子。

他擡手拿起茶碗,一揭開蓋子,便聞到清新的茶香。縱然他們尤家在一方天地裏橫行霸道,可官府的擡舉到底不同。特別是尤乾這種自诩讀書人的假清高之徒,低頭喝了口茶,竟是十分受用,面色都溫和了三分,擡頭對阿隆道:

“草民一介商賈之流,何需如此鄭重,讓你們老爺不必着急。”

連說話都文绉绉起來。

阿隆看他一眼,應聲去了。然而站在一旁的範幺三卻是瞪大了眼睛,表情扭曲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上次來連個座兒都沒有!阿隆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才過了幾天?這縣衙門怎麽就大變樣了?

他這邊兒還沒回過味兒來,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尤乾端着茶碗,聞聲看去,便見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從裏屋走來。

……

只見來人身着玄色燕雀紋樣官袍,腳蹬雲布靴,頭戴烏紗帽,腰板挺直,身條清正,普一亮相便讓人覺得這是個極俊秀的人物。

然而等他走得近些,露出一張面孔來,尤乾才是真真兒震住了。只見那着官服的人長着雙上挑貓兒眼,朱唇玉鼻,俊容修眉,面上沒什麽表情,卻獨有一份清高的氣質。

尤乾見他停在自己面前,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頓,道:

“這位就是尤三爺吧。” 而後道:“方才本官在後頭換衣服,讓你久等。”

尤乾這才一激靈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竟還端着茶坐着,趕忙放下茶盞’騰’得一下站起來,下意識地便俯身作揖,對趙寶珠行讀書人之禮:

“哪裏哪裏,草民只略坐了半刻。”

“不必多禮。” 趙寶珠将他虛扶起來,行動間靜雅至極:“請坐。”

尤乾擡起頭,與趙寶珠一同坐下,便間這位在範幺三口中十分嚣張跋扈的小趙大人溫和地看着自己,眸中似有隐隐有贊賞之意:

“本官初來乍到,便聽聞尤兄素有才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尤乾自持有秀才功名,最喜歡別人誇獎他有才氣,聞言雙眼一亮:“果真?不知是誰說的?”

趙寶珠微笑道:“何需人言,滿城中人人知曉。”

尤乾頓時心中頓時如同溫水流過一般妥帖,更端起了文人風骨,對趙寶珠道:“聽聞小趙大人是新科進士?”

趙寶珠眸光微微一閃,點頭道:“是。”

本朝重文,上至朝廷下至民間都對科舉推崇備至。就算只是個縣官,進士出身都比舉人出身要有體面得多。尤乾聞言更是看高了這位小趙大人一分,迫不及待地與他攀談起學問來。趙寶珠的學問雖放在京城學子堆裏不算什麽,忽悠一個秀才卻綽綽有餘,他又有心擡舉尤乾,兩人一交談間竟然十分融洽。

尤家說是鄉紳,事實上裏頭跟土匪窩也差不多,尤乾向來自诩為讀書人。不與兩個哥哥為伍,如今被趙寶珠明裏暗裏一陣吹捧,整個人如沐春風,通體舒泰:

“我朝進士風采卓然,果然名不虛傳。” 尤乾搖了搖頭,笑了笑道:“草民也不怕大人知道,實在是家門不幸,從了商賈這一道,我有心讀書,卻成日間不得安寧。”

趙寶珠聞言卻像是不贊同般皺起眉:“三爺如此才華,怎能因這些凡物而不勤讀書?還是用該勤加用功,早日取得功名,報效朝廷才是。”

這話雖然像是在教訓人,尤乾聽着卻格外受用。趙寶珠這麽說,是全權将他當讀書人對待,讓尤乾俨然覺得自己也是朝廷文官集團的一員。他面上的笑都止不住,卻還有克制地搖了搖頭,佯作惆悵道:

“我亦是想尋科舉之道,可惜——”

他欲言又止,趙寶珠見狀一擡眼,很爽快地說:“若是三爺有這個念頭,不如本官寫一封薦信,送到國子監去。”

尤乾聞言大駭,連扇子都不搖了:“大、大人是說,京城中的國子監?”

“正是。”趙寶珠一臉泰然地點了點頭,道:“我在京中認識一些舊日同僚,可請他們幫忙。”

尤乾目瞪口呆:“這……大人可是說真的?”

“自然當真。” 趙寶珠說着,竟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來,遞給尤乾,道:“說起來還有件事情需要麻煩尤兄,”他拿出一封信件遞給趙寶珠,道:“聽聞尤家有自己的差役,這封信還請尤兄幫本官寄入京中去。”

他的動作語氣都極其自然,仿佛往京中寄信是件尋常的小事一般。尤乾将信接過來一看,便見上面确實寫着京城地址,拿着厚厚的一疊。

難不成趙寶珠真有在京城做官的同僚?尤乾心中一跳,此時對趙寶珠的話已經信了半分。要知道在朝為官,人情關系是最為要緊的。他趕忙将信拿過來,口中道:

“大人請放心,這信我拿回去即可就送。”

趙寶珠點了點頭,道:“那就麻煩尤兄了。”

他面色如常,沒有過多熱情巴結,仿佛尤乾為他做事是應當的一般。然而就是這樣的态度更讓尤乾看高他一層,這才是當官的,該有些威儀。不像之前那人日日做小人嘴臉,看着窩囊極了,沒得讨人嫌。

尤乾很樂意幫這位小趙大人辦事,手下信封便轉頭朝旁邊瞪眼站着的範幺三道:“快快拿着,回家便立刻寄出去,派最快的馬!”

範幺三此時才同自夢中驚醒了一半,恍然打了個顫,慢了一步上前接過信件。尤乾見他如此作态還皺了皺眉,這姓範的往日裏最是靈醒,今天怎麽跟喝了昏酒似的。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聽到耳邊’啪嚓’一聲巨響。

他一愣,轉頭看去,竟見桌上的茶碗被掃到了地上,摔得一地粉碎。

而一旁,趙寶珠霍然站起,極冷地瞥了尤乾一眼:“既尤兄今日是來羞辱本官,便請回吧!”

說完甩袖便要離開。

這一通做派直接給尤乾看愣了。他趕緊站起身追過去攔住趙寶珠:“大人——小趙大人,這話如何說起啊?”

趙寶珠頓住腳步,眼眸如刀子似的在尤乾臉上一刮:

“原本以為尤兄人品貴重,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沒成想是本官看走了眼!” 他仰起下颌,冷聲道:“還請将本官的信件送還。”

尤乾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原本他将幫趙寶珠寄信一事看作了某種官商之間心照不宣的勾結。此次他幫趙寶珠寄信,下次寄出的或便是往國子學去的薦信了!

這下趙寶珠要将信收進去,他怎麽能依?趕緊繞到前頭一個勁兒地朝趙寶珠作揖:

“小趙大人、小趙大人,您可別這樣——” 他彎着腰,擡頭看見趙寶珠冰冷的臉色,無奈道:“就算是要死您也要讓草民死個明白吧?”

他是真想不清楚自己怎得就羞辱趙寶珠了!

聞言,趙寶珠回過頭,盯着尤乾面色幾變,像是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似的。片刻後重重嘆了口氣,一甩袖子走回去坐下。

尤乾見狀心頭一驚,難不成真是自己無意中煩了什麽大忌諱?他到趙寶珠面前,是站也不好站,坐也坐不下去,只得又朝趙寶珠作揖道:“草民粗率,或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大人的,也想不明白,還請小趙大人明示啊!”

趙寶珠冷着臉,硬是側着頭沒看他。待尤乾又作了兩次揖,才幽幽道:

“尤兄嘴上說着敬我,今兒卻帶那個下作東西來,什麽意思?”

尤乾作揖的動作一頓,竟一時還未想到他口中的’下作東西’是誰。然而他一偏頭,便見範幺三迷瞪口袋地站在一旁,忽得靈光乍現、

“您是說——” 尤乾轉頭看了看範幺三,又轉回來:“範幺三得罪了您?”

趙寶珠依舊沒看他,眉頭卻是一皺,仿佛連聽到範幺三的名字都十分厭惡似的。尤乾見狀,看了看面前玉做似趙寶珠,又回頭看了看罵他一句癞蛤蟆都算是擡舉的範幺三。眉頭微微一動,臉上猛然變色,接着忽然擡起腳一下将範幺三踹倒在地:

“你這個作死的老畜生!竟敢得罪縣老爺?!”

他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範幺三登時哀叫一聲,被踹得爬到在地上,這會兒真看着像個跑□□了。他想不明白尤乾怎麽一下子就親疏不分了,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道:

“三、三爺!你、你糊塗了!是這狗官不肯在稅目單子上蓋章啊!”

尤乾聞言一愣,是記得那日範幺三拿了空着的稅務單子回來,滿嘴裏都是罵趙寶珠的髒話。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趙寶珠便在他身後幽幽道:

“狗官?”

這兩個字一出,不僅是尤乾,連範幺三也抖了一抖。

只見趙寶珠面色冰寒,一點猶豫都沒有,擡手便将桌上剩下的那只茶盞甩到了範幺三頭上:“我看是你分不清楚大小王!”

範幺三慘叫一聲,頭上登時血流如注。茶盞擦着尤乾身側飛過去,将他吓得兩腿一軟,差點兒跪到地上去。接着便見趙寶珠’噌’地一下從座上站起來,怒目如炬,斷呵道:

“既知府老爺是主子,本官不是你們的主子,那你們盡管找他去,再不要上我這衙門!”

說罷他甩袖便要離去。這句話一出,尤乾電光火石之間腦中靈光一閃,徹底明白了趙寶珠這一通是為了什麽——原道為的是尤家沒給他體面!

尤乾想到範幺三這些天嚼的那些舌根,忽得便什麽都明了了。定是範幺三這條眼皮子輕的老狗仗着他的的勢在趙寶珠跟前耍威風,将人惹惱了,回來說些什麽新來的縣令不識擡舉的話。

要知道對于尤家這樣的鄉紳來說,官府是要與他們做對,還是要跟他們讨好處,差別還是很大的。

範幺三彼時嘴裏的話其實也不全是真的。稅務賬目送上去是需要知府蓋章不假,可前兩年是因着這縣令之職空懸,才能直接送到州府上面兒去。現今趙寶珠人都到任了,若單子上還平白缺一個印兒,那就算是州府地上去了也不好交代。

尤乾心裏暗恨,冷瞥了正捂着頭在地上哀叫的範幺三一眼。這老貨是越來越上來了,說人家不識擡舉,那也得先擡舉了再說啊!趙寶珠如此一個通情達理的玲珑人,定是那日這老狗不知如何嚣張,才将人氣成這樣。

若再想沈些,這老狗或是覺得在趙寶珠這兒失了面子,才回來宣揚什麽新縣令不跟他們一路的話,為的就是要撺掇他來收拾趙寶珠,這樣便稱了他的意了!

竟差點兒被下人當成了刀使。

尤乾的面上閃過一瞬的陰毒,可這時也來不及料理範幺三,便直起身來趕緊去扶趙寶珠:“哎呀,您看看這事兒,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他将趙寶珠扶着坐下,看着他板着張精致的面孔,态度放的更低:“我道是什麽事,原來是這條老狗亂叫得罪了大人,也不知是下面哪個吩咐的,知道是來見大人竟還派這些個髒的臭的來。我們家怎會不敬重大人呢?大人可是我們的父母官啊,大人是主子,知府老爺也是主子,都是都是——所謂遠神不如近佛,但凡大小事,哪有只敬着州府老爺,不敬縣老爺的理兒呢?”

尤乾說着打量了一下趙寶珠的臉色,果然見他面色和緩了許多,轉過臉來道:

“果然尤兄是個明白人。” 趙寶珠仿佛很贊賞地看着他,道:“我見尤兄高風亮節,便知道你是必定不會是那樣糊塗的人。”

尤乾聽他這樣說,心中忽得湧出一股暖流,竟然很是受用。平心而論,除功名之外,趙寶珠的樣貌氣度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這樣一位美人兒,旁人樂得奉承,若是換了舊的那個,光是看一眼都欠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