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同睡

第072章 同睡

葉京華擦洗一番, 換上寝衣,一回頭,便見趙寶珠躺在榻上, 用被子蒙過頭,整個人蜷成一團。

葉京華挑了挑眉,走到床邊, 俯下身将被子的一角掀開了些許, 往裏頭瞧:“怎麽了?被子裏有什麽好玩的?”

趙寶珠背對着他,将頭埋在被褥裏,聽到葉京華的聲音也沒擡頭, 悶悶道:“我……我困了。”

葉京華見他不肯起來, 笑了笑, 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以免悶着趙寶珠。接着, 他便在床榻邊兒坐了下來。

榻上方才都被葉家的家仆鋪上了松軟的被褥,他這一坐, 趙寶珠立即就感覺到了。他一愣, 接着猛地扭過頭,驚詫地看着葉京華穿着寝衣坐在榻邊,一副要睡上來的樣子:

“少爺、少爺要睡這兒?”

趙寶珠驚訝得聲音都發顫。

葉京華聞言,偏過頭挑眉看着他。滿臉寫着「有何不妥」幾個字。

趙寶珠張了張嘴, 又閉上,滿面通紅,一把掀開了被子就要榻下走:“不、不行, 這樣成何體統——”

他剛爬出去一步, 就被葉京華抓住了兩條胳膊,他轉過臉來, 面色一沉,皺眉道:“要去哪?快躺回去,別着涼了。”

趙寶珠連看都不敢看他,低着頭快速道:“少爺在這兒歇息吧,我、我找間別的屋子——”

“這哪還有什麽別的屋子?就歇在這兒。” 葉京華抓着他的手紋絲不動,冷聲道:“旁的屋子連床被子都沒有,怎麽住人?”

趙寶珠滿臉通紅,嘴唇嚅喏幾下,擡頭道:“那、那我就去跟阿隆擠一擠。”

聞言,葉京華面色立即一變,抓着趙寶珠手臂的手收緊,那神色凍得趙寶珠都不禁打了個冷顫,不敢掙動了。

沉默了片刻後,葉京華才斂下眼,緩緩道:“外頭夜風那樣冷,你走出去,未免着涼,就在這兒呆着,夜裏有什麽事情,我還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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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朝趙寶珠靠近了些,伸手将他掙動間有些淩亂的寝衣理好。趙寶珠看着他細致的動作,心尖一軟,便見葉京華擡起眼,濃睫下琉璃般的眼眸微微閃爍:

“你病着,叫我怎麽能安心。聽話,別讓我生氣。”

話說到後頭,他的語氣冷下來,趙寶珠再有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就這樣被葉京華半哄半強迫地躺回了床榻上。

見他安寝,葉京華的面色才略微好轉,接着轉過臉,将床榻旁的油燈熄滅。

卧房中沒了燈,一下子暗下來。

趙寶珠在黑暗中努力往床邊縮,直至臉都快貼到牆面上去。這縣衙的床榻雖算不上窄小,卻也不算寬大,要躺兩個大男人是有些逼仄的。趙寶珠盡力讓開了位子,将自己縮成一團,以免和葉京華靠得太近。

一片寂靜之中,衣物與被褥摩擦的窸窣聲響起,趙寶珠縮在牆角,感到身邊的軟榻陷下去一塊,接着,一股熟悉的冷香彌漫開來。

葉京華躺在了他的身邊。

趙寶珠緊閉着雙眼,眉心顫抖,盡力放輕了呼吸,緊張地眼睫都在不停顫抖。

幸而葉京華躺下後,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靜靜地躺着,似是也累了。

趙寶珠這才猛然想起葉京華也是舟車勞頓,一路從京城趕到青州府上赴任,又馬不停蹄趕到這兒來,還為他的病這麽一通折騰,必然是累了。

趙寶珠一想便覺得心疼,在被褥裏緩緩轉過身來,在黑暗中看向葉京華。

屋裏的炭盆燃燒着,時不時發出火花蹦出的輕響聲,借着那微弱的火光,趙寶珠看到葉京華的輪廓,卻見他是背對着自己的,看不清神色。

趙寶珠在黑暗中輕輕呼吸着。其實葉京華能來,他到底是十分歡喜的。

凝視了葉京華的背影片刻,趙寶珠還是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少爺。”

“嗯?”

葉京華幾乎是立刻便應了聲,接着便是一陣窸窣,趙寶珠在黑暗中見他轉了過來,面朝着自己,火光照亮了一點臉側的輪廓,聲音中帶了些沙啞:

“怎麽了?”

趙寶珠以為是自己吵醒了葉京華,有些愧疚道:“是不是我将少爺吵醒了?”

誰知他這話一出口,葉京華卻默了默,隔了小半響才道:“以後不許再跟我說這種生分的話。”

他語十分冷硬,趙寶珠聽了一怔,便息聲了。

像是因着沒得到他的回應,隔了不到半息,葉京華的聲音就再次傳來,這才語氣徹底沉了下來:“聽到沒有?說話。”

趙寶珠這才一凜,趕忙道:“少爺,我知道了。”

聽他這樣說,葉京華似是才好了些。趙寶珠在黑暗中聽到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似是葉京華轉了個身,離他近了些,低聲道:“聽到了就要做到,晚上不舒服要知道叫人,我就在旁邊,別不舒服還忍着。”

趙寶珠這次學乖了,葉京華話音剛落,他便應聲:“少爺,我都明白了。”

葉京華聽了,似是滿意,卻也沒說話,屋裏一時重新陷入了沉默。

趙寶珠屏住呼吸窩在被褥裏,頗有些提心吊膽地看向葉京華的方向,生怕他還有什麽不高興。見葉京華久久未言,他才漸漸放松了些,一想到此次與葉京華重逢的種種,一個沒忍住,略有些抱怨似的說:

“少爺變了。”

這話一出口,趙寶珠便覺說錯了話,然而葉京華已經聽見了,輕輕’嗯’了一聲,問他:“我怎麽變了?”

話已出口,趙寶珠見葉京華沒生氣,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順着說了下去:“以前……以前少爺很疼我的。”

他自己都未注意到,這話隐隐帶了幾分嗔怨,似是在埋怨葉京華似的。趙寶珠只是覺得此次重逢葉京華确實變了不少,眉宇間像是有股揮之不去的沉郁似的,緊緊盯在他身上,還動不動就不高興,搞得趙寶珠提心吊膽,生怕那句話又說錯了。

聽了這話,葉京華一頓。接着趙寶珠在黑暗中聽到了些窸窣聲,一只手從黑暗裏伸過來,輕輕掐了一下他上臂的軟肉。

“你也知道我疼你?”

趙寶珠被掐得輕輕哼了一聲,葉京華遂放開了手,又安撫似的摸了摸,低聲道:

“知道還這麽氣我。”

趙寶珠知道他說得是當初不告而別的事情,于是心虛地沉默着不敢說話。葉京華的手放在趙寶珠的手臂上,良久之後道:“以後要到什麽地方去,要先讓我知道。”

趙寶珠趕忙點頭,乖順地嗯了一聲。

葉京華似是這才終于滿意了,手環到趙寶珠背後,将他摟進了些,順着他的一頭烏發撫了撫,低聲道:“好了,睡吧。”

說罷,他自己先閉上了眼。趙寶珠在極近的地方看到他扇似的濃密睫羽,這才發覺兩個人的姿勢不知何時從背對背變成了面對面,還離得極近。趙寶珠臉頰驀然一紅,想掙動卻又覺得葉京華累了,不願再打擾他歇息,心裏糾結了一番,終是躺着沒動。

屋子裏一時只剩炭盆中火花迸濺的聲音,和葉京華平緩的呼吸聲。

趙寶珠躺了一會兒,眼皮便漸漸重了,說起來他今日也累得不輕。先是舟車勞頓,又是提着心提防着知府,接着驟然見了葉京華,一番大起大落之下甚耗心力。屋子裏靜下來,趙寶珠不一會兒就頭腦發昏,閉上眼睡着了,不過半刻,還隐隐打起了小呼嚕。

此時,葉京華才在黑暗中睜開了一雙毫無睡意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趙寶珠面上,借着火光看清了他卷翹的睫毛,和清瘦了些後更顯得秀麗的面孔。他擡起手,輕輕碰了碰少年的眉眼,終是嘆了口氣,長臂一攏,像是重獲至寶般,将趙寶珠緊緊抱在了懷裏。

·

趙寶珠一夜好眠,連一個夢都沒做。

被窩裏暖烘烘的,身上蓋的被子又輕又軟,沒有半點兒黴味,屋子裏的炭盆還有餘溫,驅散了清晨濕冷的水汽,舒服地趙寶珠睜不開眼。

他睡得太舒服,以至于待阿隆來敲門時還沒醒過來,只迷迷糊糊地在夢裏聽到阿隆似是在’老爺’’老爺’的叫他。

趙寶珠輕輕蹙起眉,哼哼了兩聲,眼睛還沒睜開,就撐起身來:“嗯?怎、怎麽了——”

誰知他剛一動,一雙手便伸過來,将他按回了床榻上。趙寶珠迷糊着,聽到一陣衣物的窸窣聲,似是有人坐了起來,他和困意掙紮着微微掀起些眼簾,便模糊地看見葉京華坐在床邊,随手披上了外袍:

“少爺?” 趙寶珠一見,這才想起葉京華還睡在他旁邊兒呢,登時清醒了些:“少爺,你去哪——”

葉京華聽到動靜,回過身來,又伸手按住趙寶珠的肩讓他躺回去:“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說罷,他俯下身,愛憐地在趙寶珠擰起的眉間摸了摸,溫聲道:

“你還病着,需要多歇息。”

趙寶珠陷在松軟的床鋪裏,雖還困得緊,卻還是努力睜開了眼,“這怎麽行——”

他知道這麽早阿隆就急急來叫人,應該是有百姓急着來告官。自從查抄了尤家強占的田産,按原定的冤情分派下去,各種大小糾紛就不斷。畢竟尤家在這無涯縣做過的事情就是厚厚的一摞爛賬,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

趙寶珠深知這裏頭事物的犯難,況且除開尤氏一族,這縣上也不說就都是好人了——南山坡那頭就有好幾戶都刺頭得緊呢,怎麽好讓葉京華去憂心這些事呢?

然而他才剛一開口,睜開眼睛想看葉京華,就被男子的手捂住了眼睛。

“聽話,再睡會兒。”

葉京華捂着他的眼睛,将趙寶珠重新塞回被子裏,像只蟬蛹似的裹起來,拍了拍他的背,就轉身出去了。

趙寶珠周身的被子掖得嚴嚴實實,一絲冷風都吹不進來。他睜着眼地看向門口,從窗戶上的剪影看出似是葉京華和阿隆說了些什麽,兩人便一齊走開了。

趙寶珠躺在溫暖的被窩裏,鼻尖間彌漫着淡淡的香氣,聞着有些熟悉,似是以往葉府常點的安神香的氣味。他聞着,不過片刻便睡意上湧,雖然勉力支撐,卻還是一歪頭便睡了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趙寶珠睜開眼,見陽光都透過窗打到了床腳邊兒的地上,眨了眨眼,接着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什麽時辰了?

他竟然睡過頭了,趙寶珠急地出了一頭的汗,趕緊囫囵将官袍穿上,悶頭就往外跑。

他急急跑到前頭,一個拐彎兒,差點跟端着盞茶出來的阿隆撞個正着。

“哎呦我的老爺!” 阿隆趕忙将茶水端得高了些,嗔怪地看了眼趙寶珠:“老爺這麽着急做什麽?”

而後又憂心地問:“聽說大夫昨日大夫給老爺紮針了?老爺的病好了嗎?”

趙寶珠聞言,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好了,昨日吓着你了吧。”

阿隆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道:“老爺還說呢,叫您平日裏胡亂折騰,昨日裏聽大夫那樣說,我都吓了一大跳。幸好現今有了能治老爺的人,要是以後老爺再不吃藥,我就告訴葉大人去!”

他昨天聽大夫那樣說,是真的吓了一大跳,就怕這病真的對趙寶珠的壽數有礙。他現在學聰明了,什麽話跟趙寶珠說是沒用的,要去跟大舅子說!

趙寶珠聽了他的埋怨,倒也不惱,好脾氣地笑了笑,問:“今兒我睡迷了,你也不叫我一聲,少爺呢?”

阿隆知道他口中的’少爺’指的是剛上任的知府大人,便呶了呶嘴道:“葉大人在前頭審案子呢,喏,我正要把這茶給大人端過去。”

趙寶珠聞言一愣,接着趕忙跟着阿隆朝前頭去,果然一過了門,就瞧見葉京華半斂着眉目,坐于公堂之上。

堂下站着一堆穿着樸素的老夫婦,正低聲跟葉京華訴冤案:

“——就、就是這樣。”

那老農夫說了大半天兒,正是口幹舌燥的時候,停下來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看了上首的葉京華一眼,猶豫了片刻,謹慎道:

“還……還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他連這話說出來都是低弱的,只因着這位新來的知府老爺長得太俊,臉又冷,遠遠望去跟那佛堂裏供的神仙玉像似的,讓人不敢高聲,生怕驚擾了堂上的人。

葉京華身上穿着知府的官服,聞言沒說什麽,只斂下眼,淡聲道:“将你的借貸契約拿上來。”

那農夫聽了,趕緊解開包袱将借貸契約拿了出來,雙手奉上給一邊兒的陶章。陶章接了,也是恭恭敬敬地拿上去給葉京華。葉京華拿了契約,斂下眼一看,不出兩息便道:“契約第十三條列舉,若不記息,三年後便以良田十畝為抵押償還。”

那農夫一聽便愣住了,顯然是頭一回知道上面還有這樣的條款,登時慌了:“這……這,我不知道啊,張添沒要過我們的利銀啊,本、本錢我們早就還回去了!”

事情說來也簡單,這對老夫婦與張添借過一筆款子,當時雙方簽了契約,老夫婦不識字,被那契主設了圈套诓騙,按時還了本錢,卻因着沒給利息倒賠了十畝地。老夫婦沒搞清楚狀況,只覺得是張添強占了他們的土地,于是告上了公堂來。

趙寶珠在一旁聽着,只聽了這幾句便推測出了來龍去脈,一時用力皺起了眉,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堂下的老夫婦也害怕拿不回田産來,一臉焦急地看向葉京華:“大、大人,這可怎麽辦啊——”

葉京華面色依舊是淡淡的,轉頭放下契約,跟桌上一摞公文放在一起,道:“契約暫且放在這,此定非獨一例,待傳喚了張添再一起定奪。”

老夫婦聽了這話,雖有些着急自己的田産不能當即拿回來,卻也安下些心。官老爺說的對,他們的契約有問題,那這張添定是也拿同樣的把戲诓騙了其他人。他們一家單打獨鬥,到底不如将苦主湊齊了,到時候看那張添還有什麽說嘴!

老夫婦盤算了一番,立即下定心思回去要挨家挨戶問問還有沒有向那姓張的借了款子的人,躊躇滿志地去了。

見苦主走了,阿隆才敢端着茶走上去,小聲對葉京華道:“大人,喝點兒茶吧。”

葉京華将公文寫好,放下筆,順手便把茶盞端了起來,然而才剛喝一口,便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阿隆倒是沒注意他的神色,見葉京華只喝了一口便将茶盞放下,還以為是這位大人尚不渴。

葉京華放下茶,一轉頭,便自餘光裏見趙寶珠站在廊下,眉眼頓時一松。

“你起來了?” 他遂自公堂上走下來,到趙寶珠身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臉色好多了。怎麽來了也不出聲?”

趙寶珠擡眸看他,只覺得在近處一看,葉京華穿這身玄色的官袍果然俊美極了,兩頰泛出點兒紅色,道:

“麻煩少爺幫我審案子了,有沒有什麽難纏的?我來處理。”

聽到’處理’兩個字,一旁的阿隆陶章等人都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又想到之前公堂上的日子,紛紛有些凜然。這位新來的知府大人倒是不興打罵,說話做事都是淡淡的,一早上公堂裏都靜悄悄的,衆人琢磨着,都覺得約莫是因為縣老爺病着了的緣故。

葉京華并未說什麽,擡手撫了撫趙寶珠額角的亂發,溫聲道:

“都不是大事。” 複而向下虛攬住趙寶珠的肩:“先不說這些,随我去用飯。“

趙寶珠往公堂上看了一眼,見似是沒什麽亂子,才随葉京華轉身出去。到了後堂上,只見桌椅擺設也都被葉家的下人換了副新的,紅木制的大圓桌上擺了一桌的各式吃食,看着雖不如以往在葉府上的精致,卻比他們平常吃的好上一大截。

阿隆驟然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掉到地上。這、這真的是早膳?在阿隆眼裏,所謂的滿漢全席也不過是這個樣子了。

趙寶珠因着見過葉京華在葉府上的陣仗,故而并沒有太驚訝。他左右看了看,見昨日葉家的那些家仆都不見了,向葉京華疑惑道:

“少爺,昨天那些人呢?”

葉京華道:“都回去了。” 說罷便拉着趙寶珠坐了下來:“快坐下。”

趙寶珠便坐在了葉京華身邊,然而他屁股剛挨着椅子,瞥到在一旁站着的阿隆,驟然心裏一頓。

他這裏頭沒什麽規矩,跟阿隆雖是主仆關系,但向來都是一桌吃飯。但葉京華是大家公子,也不知他肯不肯——

誰知他這邊兒才剛動了心思,葉京華便擡眼道:“你也坐下。”

這句話是對阿隆說的。阿隆原本站在一旁,心下也有些忐忑,一聽這話臉上笑開了,卻也不敢往葉京華旁邊兒湊,而是貼着趙寶珠身邊坐下了。

這位知府老爺兼大舅子雖然人長得極好,又輕聲細語的,但阿隆怕他卻比怕趙寶珠還要厲害些。一是葉京華官位大,二是昨日一通陣仗下來,他知道這位京城來的葉大人不是簡單的人物,怕是位大家的貴公子呢!更甚者葉京華周身氣勢極盛,人冷冰冰的,态度疏冷,叫人在他跟前輕易不敢說話。

阿隆一坐下,就靠過去,壓低了聲音對趙寶珠說:“善儀哥哥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問他去哪,他也不說。”

趙寶珠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善儀雖住在衙門裏,可一向是游俠一般,時時興起了要去哪轉頭就去了。也不太跟他們一起用飯,只讓翠娘為他留一份便是了。

今日善儀不在,趙寶珠心中還松了口氣。畢竟葉京華與曹濂是好友,他怕兩人驟然見面,會有些尴尬。

葉京華坐在一旁,見他們主仆兩個黏在一塊兒嘀嘀咕咕,斂下眼,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趙寶珠面前:“寶珠,喝了暖暖胃。”

趙寶珠這便被吸引了注意,回過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雖用的就是他後廚裏的糧食,可是加了紅棗和冰糖細細熬的,十分可口。趙寶珠喝了一口便贊道:

“好喝!”接着便埋頭呼嚕呼嚕喝起來。

見趙寶珠吃的香甜,葉京華面上帶了些淺笑,又夾了只晶瑩的小籠包給他。這是葉家廚娘的手藝,只是礙于食材限制,蝦肉混着蟹粉做成的餡換成了豬肉。

趙寶珠夾起來一口吃了,立即’嗯’了一聲:“真好吃!”

可他随即想起了什麽,大嚼一通的動作略頓,側過頭對葉京華道:“這些……少爺吃的慣嗎?”

其實相較而來,縣衙門已經比以往好了許多,至少糧食是斷不會缺了。但不管怎樣好,這無涯縣的物産是斷斷比不上京城的。趙寶珠是見識過葉府上的吃食是多麽精細的,便擔心葉京華吃不慣這裏的粗茶淡飯。

葉京華見他擔憂的神色,笑了笑,低頭喝了口粥:“哪裏就那麽精貴了?我吃着也很好。“

趙寶珠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可他剛放下這邊兒的心,就又開始憂心其他人,這幾天無涯縣秋意漸深,夜裏刮起風來,很有些冷,他看了眼在一旁憨吃的阿隆,轉頭看向葉京華:

“少爺,我們屋子裏的炭盆——”

他話還沒說完,阿隆聽見了,驟然興奮地擡起頭來道:“老爺,那炭盆真是太好了!我昨天晚上睡着可暖和了。”

趙寶珠聞言一愣,接着張了張嘴,瞪着葉京華平靜的面孔半響沒說出話來。他先是感念葉京華心思細膩,做事妥帖,二是立即意識到昨晚他說要去跟阿隆睡時,葉京華說的話全是騙人的。阿隆的房間裏也有炭盆。

但少爺為什麽要騙他呢?

難不成是要哄着他,偏要跟他睡一起不成?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趙寶珠的耳根就紅了,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找不出另外的理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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