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起來吧姐,感受春天!

第4章 一起來吧姐,感受春天!

高美惠在醫院食堂吃飯,聽見鄰桌幾個人說誰誰誰要結婚了,商量着該怎麽随份子。聽見份子她驟然想到蔚映敏的面包店,遂拿着手機問:【映敏,你們什麽時間開業,我給你訂個花籃。】

蔚映敏回她:【行啊姐,我算的吉日是 4 月 8 號。】

高美惠回:【好。】之後裝了手機專心吃飯。

沒多久手機嗡嗡兩聲,她又從口袋拿出來看,蔚映敏發來了一張吃飯的照片,餐桌上四道菜:椒鹽羅氏蝦,醋溜綠豆芽,蒜香魚片,西芹炒牛肉。

她還認出來照片裏那一個盛蒜香魚片的手是楊照的,她在拇對掌肌附近紋了個小灰人。

她裝了手機繼續吃飯。

蔚映敏又發來微信,問她:【清明休假麽姐?】

她回:【輪休。】

蔚映敏回:【我們清明打算去周邊農莊釣魚露營燒烤。】

她回:【你們去吧。】

蔚映敏問:【你不來?】

她回:【不去。】

餐桌前的蔚映如說:“她沒興趣的,比起戶外她更喜歡睡覺,她上輩子可能是個吸血鬼。”

“那讓楊照跟我們去吧。”明心跟楊照說:“那溪裏可好玩了,咱們可以撿石子。”

蔚映敏回:【楊照挺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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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美惠說:【那辛苦映如帶她去吧。】

蔚映敏望着對話框思考,旁邊的蔚映如說她肯定不來,節假勸她出一回門跟要她命似的。蔚映敏編輯:【溪水清澈透亮,雙腳踩溪底能看見腳上的毛細管,這節氣的陽光又溫和,給你搬張竹椅坐在溪裏曬太陽,望高是白雲藍天泡桐花,望遠是油菜花杏花桃花,低頭胳膊上是可愛的小絨毛,腳下是潺潺溪流,餓了有人烤魚炖雞,魚是剛抓上來的雞是山林裏擒的。】

【一起來吧姐,感受春天!】

高美惠的一顆老心蠢蠢欲動,問他:【你們幾號去?】

蔚映敏回:【你幾號休?】

高美惠說:【5 號。】

蔚映敏回:【約好了啊姐。】

高美惠很利索:【約好。】

蔚映敏收了手機,站起來催明皓,“吃好了麽?吃好咱走。”

明皓說:“我不想跟你走,沒意思。”

蔚映敏問他,“怎樣才算有意思?”

明皓再次暗示他,“像明心那樣聽歌兒才有意思。”

蔚映敏說:“你耳孔太小了,沒專門給你戴的耳機。”

“那好吧。”明皓從餐椅上一骨碌下來,“跟着你就是有點無聊。”

“這次不讓你無聊,我辦完事了帶你去玩粘粘牆。”

“那我可真高興!”

蔚映敏領着他出小區,收到高美惠微信:【映敏,跟你說一聲,我沒車。】

蔚映敏回:【夠坐,我是七人座的商務車。】

高美惠回:【跟你溝通效率很高。】

蔚映敏笑回:【當你誇我呢姐。】

*

清明節來了。

5 號一早天就陰嗖嗖的。

高美惠出門游玩少,但經驗老到。她網購了幾雙漂亮的雨鞋套,讓她脫襪子下水她不幹,但可以把鞋套套在鞋子外面下水。

一行六人,蔚映敏駕駛座當司機;高美惠坐副駕睡覺;蔚映如帶着明皓坐中排,明皓戴了個頭戴式耳機盤坐在座位上看車載顯示屏播放的動漫;楊照和明心坐後排。她倆從上車落座,一個拿出卷子默背: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将戰,曹刿請見……;另一個從包裏掏出個 30 分鐘的計時沙漏,繼續看《喪鐘為誰而鳴》。

車裏除了明心背誦的蚊子聲,幾乎沒別的動靜。蔚映如睡不着嫌無聊,回頭看看後排的小姐倆,再探頭看看副駕的高美惠。她很服氣高美惠,在哪兒都能睡着。接着她小聲問開了兩個小時車的蔚映敏,“喝水嗎?”

“喝。”

蔚映如附身準備開車載冰箱,車一個大漂移她頭撞到了副駕上,高美惠被驚醒,坐正身上問:“怎麽了?”

蔚映敏解釋,“前面有連環事故。”

一車人往後看,少說六七輛轎車追尾,高美惠說:“也不知道人有事沒。”

蔚映敏說:“人應該是沒事兒,車損不嚴重。”

高美惠一只手托着腰,回頭看後排的楊照手裏拿着書,問她,“眼睛難受麽?”

楊照說:“還好。”

高美惠回過身,看一眼高速公路兩側幹巴巴的風景,掩嘴打了個哈欠說:“英國有一個詩人寫了首布道詞就叫《喪鐘為誰而鳴》,不曉得海明威的書名跟這首布道詞有沒有關聯。”

楊照說:“這本是以西班牙內戰為背景寫的,當時海明威是戰地記者。”

“那應該是有關聯。”高美惠閑談,“那首布道詞好像是: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是你我的哀傷,因為我們同屬人類,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喪鐘為每一個人而鳴。”

楊照說:“那我也在網上看過,天津還是昆明的高考模拟作文,讓寫這篇布道詞觸發的思考。我看到有一個考生是以“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可以幸免”為立意展開的。”

高美惠問:“你覺得她寫的好嗎?”

楊照想着說:“立意是好的,但文筆閱歷和見地都撐不起這個主題,假如她借用一個社會性事件為切入點來呈現,內容就不會顯得空洞。“

高美惠問:“以你目前的水準可以寫出來麽?”

“那我寫的不一定有她好。”楊照說:“但這并不妨礙我有評述的權利。文學評論家具備學術素養和審美水準就夠了,不需要會寫小說。”

“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高美惠說:“我只是鼓勵你也可以寫出一篇給語文老師指導。”

楊照驟然間被激發出了靈感,她及時抓住這把靈感,稍顯輕狂地說:“那學校可能就要請家長了。”

高美惠偏身看她,“你準備寫哪方面?”

楊照尖銳地說:“那我就以我們高中部的師姐跳樓為切入點,來具像化呈現喪鐘為誰……”

高美惠批評她,“激進了。”

楊照聳肩,“話題是你挑的。”

“呀多好看!”蔚映如驚呼,車子已經駛出高速正行駛在縣道上,道兩側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花,“咱們下去拍個照。”

蔚映敏靠邊停車,開車門,一行人魚貫而出。

高美惠坐在副駕駛沒下車,蔚映敏從車載冰箱裏取出瓶氣泡水擰開碰碰她臂,高美惠伸手接過,蔚映敏說:“楊照挺有自己思想的。”

高美惠不認同,“她是想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

蔚映敏認真地說:“少年人有蓬勃的表達欲是好的。”

高美惠彎了下唇角,神色恢複常态說:“得壓壓,不然愈發張狂。”

之後衆人上車,前往農莊的路上母女倆沒再交流,楊照也沒再繼續看《喪鐘而誰而鳴》,而是從背包裏拿出耳機連接自己的手機,側身閉眼睡覺。

到達農莊恰好是午飯口,蔚映敏來的路上給老板預定了一鍋柴火公雞,下車後都先去衛生間,高美惠站原地遙望,不遠處确實有一條溪流,溪頭林立着幾株桃花。她心情開朗了起來,擡腳就要去,被從農莊的後廚裏出來的蔚映敏喊住:“吃完午飯再去吧姐。”

蔚映如看看這陰出水的天兒,總感覺要落雨。人蔚映敏說了,“清明時節雨紛紛,紛紛就是蒙蒙雨下不大。”随後閑站在那兒朝右前方一指,“那有一棵千年銀杏,許願很靈的,上頭紅麻麻的全許願牌。”

高美惠說:“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那邊蔚映如領着幾個孩子從衛生間出來,甩着手上的水珠問:“有位了麽?餓死了。”

“上桌。”蔚映敏領着一行人去餐廳。

餐廳一共六張桌子,坐了五桌,一個大姐雙手端着三盤菜腋下挾着一個菜單過來喊:“3 桌的接一下菜。”等上完菜,甩給蔚映敏一個菜單和鉛筆,吃啥打勾。

蔚映敏看着菜單問:“姐你偏口麽?“

蔚映如挨個燙着餐具問:“你問哪個姐?”

蔚映敏頭也不擡地說:“肯定不是你。”

高美惠說:“我不吃動物內髒,點一個青菜和甜湯吧。”

“勾個辣子肺。”蔚映如嘴裏分泌着口水說:“這家頭盤菜就是辣子肺,你不吃我們吃。”

高美惠問:“你們去年什麽時候來過?”

“中秋還是國慶?“蔚映如問蔚映敏,“是國慶吧?”

“國慶。”

蔚映如說:“國慶時候那藍天白雲跟一副畫似的,一點不比新疆西藏差。”

可別提西藏,前些年醫院組織着分批去西藏玩,可把高美惠給傷透了,先坐六七個小時的車程去看一個湖,再坐六七個小時的車程回來。哪怕那湖裏住着神仙,高美惠都再不會去了。

菜陸續上來,柴公雞好吃!空心菜很甜!金錢蛋不錯!酒釀南瓜湯也好喝!高美惠比往常多添了半碗飯,那幾個悶頭吃辣子肺,吃完又點了份,蔚映敏勸她,“姐你嘗嘗,我剛後廚看了羊肺是赭色的,說是早上現宰的。”

蔚映如去前臺問老板,具體怎麽做辣子肺才能徹底去膻味。

高美惠在自己碟裏并了下筷子尖,伸手夾了一根辣子肺,嘗毒藥似的放嘴邊品了下味兒,“……還行。”随後又夾了一筷頭,緊接着就是三筷頭,四筷頭,五筷頭。

*

飯後果然下起了雨,孩子們顯掃興,雨天不能露營,只好開了一間大通鋪,那幾個有午休習慣的回去睡了。高美惠沒午休習慣,腳上套了一雙雨套饒有興致地站在餐廳的門檐下賞雨,她想等雨小了打着傘去溪邊。

雨勢漸大,高美惠折回餐廳搬了兩張竹椅,一張拿給站在另一側輕聲打電話的蔚映敏,朝着他背喊了聲:“映敏。”

蔚映敏回頭,看見竹椅落座。

一張高美惠自己交疊着腿坐下,抱臂安靜地賞雨。

兩分鐘後蔚映敏結束了通話,拖着竹椅坐過來帶些歉意地說:“我來前忘查看天氣了。”

高美惠渾然不在意,“好天有好天的景致,雨天有雨天的景致。”

蔚映敏嫌硌屁股,伸手掏出屁股口袋裏的許願牌,“結餐費時老板送的。”

高美惠說:“回去了請你吃飯。”

蔚映敏笑說:“那我可記心裏了。”

高美惠被他的笑晃了下神,心下好奇,“你是主動單身還是被動單身?”

蔚映敏想也不想地說:“主動。”

“呀。”高美惠心生欽佩,“你真厲害。”

蔚映敏不解,“你是被動單身?”

“我不是單身主義者。”高美惠說:“我是一直沒遇到合緣的人才單身。”

“我也是沒遇到合緣的人。”蔚映敏說。

“那你不是單身主義者。”高美惠推翻先前的結論。

“我沒說我是單身主義者,我有被人追求的。”

“那你不屬于主動單身。”高美惠仿佛是在跟實習生做病情理解,跟他梳理”主動單身“的定義,“主動單身的人是遇到了人生伴侶,但他仍然選擇不戀愛不結婚堅持一個人生活;如果是想找伴侶而不得才形成的單身,這種是被動單身。”

蔚映敏強調,“姐,我有被人追求的。”

高美惠還是那句話,“只要那個追求者不是你想愛的人,你仍然是被動單身。”

“姐你把我繞暈了。”蔚映敏索性說:“我什麽主義都不是,我就是一男的。”

高美惠說:“我明白,但你仍然是被動單身的一男的。”

……

蔚映敏選擇換話題,“你是從來沒遇到過合緣的人還是錯過了?”

高美惠說:“我大學裏遇到過。”

“楊照的爸爸?”

“是。”

蔚映敏跟她說:“我是二十多歲有個想結婚的女朋友,分開後就再沒有想結婚的沖動了。”

高美惠好奇,“當時為什麽沒結成?”

蔚映敏沒說,反問她,“姐你現在對情感還有期待麽?”

“當然。”高美惠實事求是地說:“我有情感需求的。”

蔚映敏吃驚她的坦率,點點頭,接着就客觀地幫她分析,“如果你每天只是醫院和家,接觸到的又都是女病患,又有不跟同事處對象的原則,那你遇到情感的概率會非常小。”

“是的。”高美惠認同,“這也是我至今單身的一個重要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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