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安于現在的關系
第30章 不安于現在的關系
次日一早,蔚映如先群裏回:【早上好我的家人們!】
緊接問:【你倆昨晚幾點結束的?】
蔚映敏回:【晚你五分鐘。】
蔚映如心驚肉跳:【換別的地續場了?】
蔚映敏回:【去騎行了一個小時。】
蔚映如安心:【真健康!】
沒多久高美惠回:【包廂的配套還那麽落伍,連個衛生間都沒。】
蔚映如手機扔沙發上,忙別的了。唱雨蝶的人要啥衛生間。
馬上端午了,蔚映敏問:【端午安排活動麽?】
高美惠回:【去上回的農莊吧。】
蔚映敏應:【我可以。】
蔚映如沒看見,自然也沒回應。
等她把明皓安頓學校,騎着電瓶車去幹洗店,還沒到幹洗店她就看見等在店門前的人,她停好車過去問,“辦事經過?”
明峻朝遠處高高的住院樓揚下巴,“等下去簽合約。”
蔚映如回頭望一眼,真心說:“你業務能力可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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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峻也沒多提,說:“皓皓昨晚打電話說想我了。”
“我沒給他晚托了,他能自己在家。”蔚映如開店門,“你要想他了可以上去。”
“等這一陣忙完吧。”明峻咳嗽了聲說:“過一陣我晚上回去陪他讀書。”
蔚映如笑說:“我圖書館給他借了一套拼音版的,他自己能翻着讀了。”
“那更好。”明峻被太陽曬眯着眼說:“我離家了有半個月?他都能自己讀了。”
蔚映如打量他,“你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少應酬點吧。”
明峻揉把憔悴的臉,“沒喝,忙過這幾天就好了,我只是沒塗護膚品。”
“這一段睡眠怎麽樣?”蔚映如給他燒熱水。
“能睡四五個小時。”
“可以了,睡眠障礙就是中年慢性病,帶病生存吧。”蔚映如給他泡了杯毛尖,腳勾了一個塑料凳讓他坐門口曬背,“我昨天發你的微信看了麽?”
“昨天我跟張一夫在一塊,中午還在美惠醫院吃了飯。”
“跟美惠一塊吃的?我還沒聽她說。”蔚映如給自己也泡了杯毛尖,站門口跟他聊,“你跟張一夫關系還很緊密?”
“他幫我介紹了他們醫院口腔科的方主任,他看了皓皓的牙片,說像皓皓這種骨性的,牽引周期預計一年就夠了。”明峻說:“方主任建議這個暑假帶着皓皓去找他。”
“可以呀。”蔚映如高興的,“我還打算不行帶皓皓去美惠醫院的口腔科。”
“口腔科不是她醫院擅長的。”明峻擡頭打量她臉,說:“你圓潤了些。”
“我臉是浮腫了,昨晚渴醒喝了一大杯水。”
之後沉默,兩人都沒再說話。
沉默到氣氛開始尴尬時,蔚映如說:“你安排個時間吧。”
明峻低頭曬着背問:“必須去麽。”
蔚映如沒做聲。
又曬了幾分鐘明峻起身,也沒看她,把塑料凳收店裏說:“下周二吧。”說完去了路邊車位。
沒多久煙酒行老板娘來開門,見她在店門口曬背,問她,“你不嫌熱。”
蔚映如笑說:“這會的日頭還行。”
老板娘蹲下開着鎖問:“端午假去哪兒?”
“周邊吧,遠地方堵。”
老板娘不在意,“節假沒辦法,都想出來換心情。堵也是一家人都在車上,玩玩游戲聊聊天就過去了。”
蔚映如跟她閑聊,”你們一家打算去哪兒?“
“西安吧。”老板娘笑說:“我半個月前就做好攻略了,也買好了兩大袋零嘴……诶以後你訂酒店找我,我有企業鉑金卡,訂酒店能 8·5 折。“
蔚映如好奇,“你哪兒弄的鉑金卡?”
“在網上啥弄不來?”老板娘跟她說:“要用水果區分心情,我做攻略時的心情是草莓味的,出游時的心情是水蜜桃味的,回來時的心情是藍莓味的。“
蔚映如大笑,問她,“那工作呢?”
“蘋果味吧,但工作太久就是腐爛的蘋果味。”
蔚映如聽到腐爛的蘋果心頭仿佛被人拿尖銳物倏然劃過,這短暫的一下讓她想到了章建雲,加上剛離開的明峻,再想到生活中的那些枝枝蔓蔓,盡管她還滿臉笑意地在跟老板娘聊天,但心情已經截然不同了。
章建雲也沒那麽好受。
昨晚車都開到家屬院門口了她又掉頭出來,她再也忍受不了上去看他的那張臉和聽他的冷嘲熱諷。她找了家酒店開了間房,上去客房見果盤裏有一個蘋果,她拿去洗洗坐在床上啃食着蘋果刷着短視頻。她沒聯系蔚映敏,擔心他知曉前因後果後跟自己吵。也不在像年輕時候受氣了有娘家可回,自她父母這些年相繼離世她就沒有娘家了。
*
高美惠是在下班前看見老太太發的朋友圈,沒文字,一張釣竿和一張爬山的風景照。高美惠仔細看了照片微信她:【您就非要發個朋友圈麽?】
老太太沒空理她,在那兒收拾魚呢。她炸魚是一絕,楊照愛吃魚,煎的炸的紅燒的都特別愛吃,她愛吃水産。
高美惠出來醫院騎着車回來了,到家她見老太太在廚房炸魚,随手把帶給老爺子常喝的口服液擱桌上,然後去找老太太的手機,打開她微信關閉了她對自己設置的消息免打擾,再把自己設為置頂,之後去了老爺子的卧室。
老爺子躺床上生半天氣了。高美惠進去先開窗通風,老爺子惱了,“這我窗戶你開我窗幹啥,嫌味兒就出去!”
高美惠在床前的輪椅上坐下,慢悠悠地說:“一塊爬個山釣個魚又沒啥。”
“她咋不把那臭老登發給她的詩念給你聽呢?”老爺子說:“沒見過那麽令人作嘔的老東西!”
“惡心!”
高美惠不當回事兒,坐在輪椅裏跷着腿一面看手機一面跟他聊,“老太太要想跟他有啥,年輕時候當同事那會就有了,現在都快七十歲的人了。“高美惠擡眼問他,“你說呢?”
“退休前她講道德。”
“她從來都沒講過道德。”高美惠說:“都這把年齡了,她想玩兒你讓她玩去呗,腿腳還能利索幾天。”
“我跟你說不着,你心在你媽那兒。”老爺子耿耿于懷,“我就該要個兒子,當年你媽懷上的時候就該堅持生下來。”
“你怎麽就認定是兒子呢。”高美惠好笑,“你也精通史學,兒子生來就是要弑父的。”說着起身去客廳,把口服液插上吸管又回了卧室給老爺子。
老爺子揮開,“我不喝。”
高美惠碰碰他,堅持給他,“你愛喝的。”
老爺子狐疑地吸了口,再說話時聲調都變了。
高美惠把口服液給調包了,一排排全是酒,裏面的量是計算好的。她重新坐回輪椅裏,朝他說:“我還是醫生我仍然給你喝了,我違背了醫德順從的是人性,你就惦記這口,徹底給你絕了活着也就沒意思了。”
“別朝我講道理,我活得比你久。”
“王八活得更久。”高美惠說:“這兩年她天天守你跟前,看你一點點失能她心裏也煎熬,她能遇到個帶她出去散心的老同事你應該高興,總比被困家裏慢慢抑郁強吧。”
“巧言令色!”
高美惠雙手抱臂,“我跟高照地血液裏的這點優質基因,不還是傳承的您跟我爺爺。”
“你倒是明白。”老爺子滋滋滋地吸着口服液,吸完搖一搖,不敢相信咋一口就沒了。
高美惠說:“我給您灌點溫水涮涮?”
老爺子不領情,“你不如再給我拿一瓶……”
“這量我控制好的,細水長流一天一瓶。”高美惠說:“多好,每天您能有個盼頭。”
老爺子覺得沒意思,說她,“你回吧。”
“別生氣了。”高美惠勸他,“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吓人,你們倆都相伴六七十載了!你跟我爺爺奶奶也才二三十年的緣分。”
老爺子讓她出去,自個躺那兒看新聞了。
高美惠出來徑直去廚房,還沒張口,老太太先堵她,“要管就管徹底,先把你爸接你那兒再回來朝我說話。”
……
“我也管不着你的私生活。”老太太往剛出油鍋的魚塊上撒佐料,“女人絕了經過完五十五,身體裏的荷爾蒙會斷崖式下降愛欲徹底消失,之後就只剩下變老的力氣了。你的好時候也不多了,能找個伴就找,找不來以後也沒機會了。”
老太太緊接又說:“子女有出息的是不會守在父母跟前的,你心裏要有這個數,楊照地讀出去是絕不肯回來的。”
高美惠不多說,裝了一兜炸魚騎着車回了。
*
蔚映敏是在下班前收到蔚映如微信,讓他下班了直接來幹洗店。
蔚映敏騎車下班回來的路上見有人擺攤套圈,他手癢下車給明皓套了只烏龜回來。到店裏他把烏龜給蔚映如,左右望兩眼問:“我媽出去了?”
“我就是跟你說這事兒。“蔚映如心事重重地說:“昨天傍晚我跟你媽吵嘴,她開車回去了。”
蔚映敏有點懵,“昨晚我們不是在唱 K?”
“唱 K 前吵的,我怕影響心情就沒說。”
蔚映敏看她,“怎麽回事兒?”
一言難盡,蔚映如長話短說:“昨天你媽謀劃着說要把你家房産都過戶給你,我說了句應該給你姐一套,然後你媽說不給,我們倆就為這事吵開了。”
蔚映敏沒明白,“不給就不給呗,怎麽還吵起來了?”
蔚映如問他,“你也覺得不應該給你姐?”
“這又不是我的房産,我媽那脾氣拗上來說不給能奈她何。”映敏還是沒明白,“我媽是打算分財産了麽?”
蔚映如看他,“你是真不懂?你媽是想把婚內財産轉移給你。”
蔚映敏很幹脆,“轉呗。”
蔚映如腦仁疼,不想跟他說了。
“要不你先想明白,整理好思路再跟我說。”蔚映敏分析她,“思路混亂的底層邏輯通常是表達者不清晰自己要表達的內容。”
……
這茬先過去,蔚映如說:“我們倆最後脫離原本的事情說了些對抗性的話,然後你媽就拎包回去了。”
蔚映敏問:“具體說了啥?”
蔚映如感覺腦子混亂,她嚴肅地說:“新冠導致我有嚴重腦霧和經常性反應滞後。”
……
蔚映敏問她,“你叫我來的目的是幹啥?”
蔚映如說:“我想着你媽都回去一天了,你要不要跟她打通電話?”
蔚映敏沉默。
他想了有兩分鐘,說:“姐,這電話我不想打。”
“我認為這是你們倆的事兒,我不便摻和。”蔚映敏斟酌着說:“我發現這些年的很多事兒,都是我沒有能力處理但又主動攬過來解決,最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我姐跟我爸關系僵化,就是我考慮不周買了個保險櫃引起的;我跟我爸關系惡化,也是我看不慣他罵我姐,但根源還是我這個保險櫃引起的。”
蔚映如本能問:“那你意思是你今後不管事了?”
“不是不管。”蔚映敏說:“是我覺得我連自己的事都沒管好,我再兩三年就四十歲了,我個人感情上一塌糊塗,我沒有外在的壓力沒養家的負擔照說應該比你們生活的都要輕快,我不婚育的目的也是想讓自己輕快,但事實上我一點都不輕快,事業平平生活上被圍困。”
“我昨晚一宿沒睡,我在想是不是應該先把自己的個人生活搞搞好,然後有餘力再去管家人的事。所謂一通百通,我現在是一團亂麻。我先捋出個線頭來把自己安頓好,管其他事的時候不會被過于牽扯情緒。”蔚映敏看她,“你看,你自己管明心明皓還管幹洗店,你跟明峻和我媽的關系都能處好,我沒有一段能處好且穩定的關系。”
蔚映如問他,“你跟我不處挺好?”
蔚映敏微愣,回她,“也就跟你。”
“映意不也行。”
蔚映敏稍猶豫說:“沒以前關系好,她現在的重心都在她的小家庭裏。”緊接又說:“感覺也有隔膜了。”
“那美惠呢?”
蔚映敏沉默,良久才說:“我也不安于現在的關系,想跟她深入發展……”
“但是美惠看不上你性情呀。”
“我努力讓她看上不就行了。”
“那你努力吧。”蔚映如不再多說,“你忙自己的事吧,明天我跟你媽打電話。”
“行,你們倆的事兒你們解決吧。”蔚映敏說:“我媽這人要順着她也能相處。”
蔚映如反問,“那你怎麽不順着她?”
蔚映敏撇頭,“我不想順。”
“我也不想順呀。”蔚映如跟他說:“你媽很容易攜恩,借她的錢也還她了,但心理負擔大老感覺一直虧欠她。她以前還說不讓我還錢,我敢麽?為這點錢我一輩子在她面前說話不敢大聲。”
蔚映敏沒做聲。
“但話說回來,我找她幫忙她一定會幫。我爸媽都不會盡心幫,但你媽一定會幫。”蔚映如說着無端落淚,沒有想哭的念頭,但淚就是順着朝下流,她伸手擦掉再次認真說:“我真有新冠後遺症。”
蔚映敏并沒有顯得無措,抽張面紙遞給她說:“我二叔二嬸主要沒我媽有錢。”
“說這個。”蔚映如擦擦眼睛說:“要真論這個我最該怪自己,我要手頭夠寬裕就不會計較這些了。”說完小心地裝着一套敬酒服,抓上電瓶車鑰匙說:“你也回去吧,我給顧客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