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男人送的
第40章 男人送的
給章建雲買完麻辣串蔚映敏騎上車回了。
騎上車時他從胸包裏掏出藍牙耳機戴上,一面聽着音樂一面騎下步道彙入自行車道往高美惠家駛去。你問他自己在父母的離婚財産分割中是什麽态度?他沒有态度。有也不重要。且他十分清楚章建雲争取婚內財産也不是為自己,更多地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他到高美惠家門口,高美惠過來開了門,又迅速折回沙發上看前一段錯過的法網。蔚映敏站在玄關把胸包取下挂衣架,褲子也脫了鈎上去,然後去衛生間洗手,洗完出來一下子躍到沙發上,跟高美惠一塊看法網。高美惠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說他,“沙發壞了你賠。”
蔚映敏手臂環住她,用力嗅着她的體香說:“賠就賠。”
高美惠說:“好熱。”
蔚映敏聽不懂,選擇用遙控器打開風扇,說:“我今天陪你看法網,你明天陪我看電影。”
“我要看好幾天呢。”高美惠反手摸摸他臉,“看完再陪你看電影。”
蔚映敏環着她來回晃。
高美惠受不了黏糊糊的,催他,“洗澡去吧,洗完噴點睡前香水。”
蔚映敏去洗澡了,高美惠伸手夠過茶幾上楊照的零嘴吃,吃完喝口自制的龍井茶椰水。
蔚映敏洗完澡坐回來,高美惠要他喝椰水,好喝!
之後兩人安靜地看了一個小時法網,考慮着明天周一有班,關了電視去主衛刷牙。牙刷是蔚映敏新買的情侶電動牙刷,他天藍她水粉,嗡嗡嗡得兩人站在浴鏡前認真刷牙。
刷完牙上床,兩人一人一條薄被,高美惠是一條米色底蒲公英暗紋的,蔚映敏是雲色底紫薇花紋的,都是天絲的,但高美惠感覺不真,因為貼身的光滑性沒那麽好。
她裹着被子準備安睡,另一側的蔚映敏問她,“姐你能睡着麽?”
高美惠閉着眼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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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映敏提議:“我們做些助眠的運動吧。”
高美惠拒絕,“我的班比你的班關緊。”主要她這兩天吃太飽了,很是爽氣,今天還被科室的同事問是不是談男人了。
“再關緊你也四十歲了。”蔚映敏引誘她,“你的班還可以再幹三十年,但你身體的需求也就十年了,抓緊時間吧。”
高美惠被他說動了,“有道理。”
蔚映敏問:“你來還是我過去?”
高美惠不想髒了自己的被窩,去他的被窩,蔚映敏環住她,“你皮膚真光滑呀。”
“保養着呢。”
蔚映敏問:“你覺得我皮膚粗糙麽?”
“不好發表意見。”
“說實話。”
“你皮膚有磨砂的質感,但我也不喜歡太光滑的皮膚。”
蔚映敏好奇,“你為什麽不喜歡太光滑?”
“我不喜歡滑溜溜的。”
蔚映敏問她,“那你肯定害怕蛇。”
高美惠搖頭,“恐懼。”
蔚映敏說:“但你不怕昆蟲。”
高美惠點頭,“是的。”
蔚映敏說:“我不怕蛇但怕蟲,我害怕蟑螂。”
高美惠跟他說:“那你以後喝中藥最好買代煎好的。”
蔚映敏不想聊蟑螂,要她伸出手,一個個掰着細看她的手指肚,看完吃驚地說:“你竟然是十個箕紋,咱倆真是天作之合!”
高美惠觀察自己的手指肚,問他:“你也是十個箕紋?”
“我是十個鬥紋。”蔚映敏給她看,“我要也十個箕紋多沒意思。”
……
高美惠問他,“你做不做,不做睡覺。”
蔚映敏說:“今天咱倆都沒聊天,先聊十分鐘。”
……
高美惠回自己被窩,“我姿勢都想好了,你跟我說先聊十分……”
蔚映敏爆笑,伸手把她扯了回來。
*
大清早的,蔚映如在醫院食堂給明峻打完飯安頓好,準備回家給他拿潔面膏和剃須刀,說胡子邋遢的非要下病床刮胡子。事真多。兩天前他急性闌尾炎都化膿了,暈倒在公司被同事給送來醫院,送來的當天就安排了手術。
這兩天她都在醫院陪護,明皓由章建雲照顧着上下學。剛章建雲拍了她領着明皓在早餐店吃早餐的視頻,吃完旁邊就是學校,多順。
她沿着陰涼處去車位,正要上車看見高美惠的母親從鄰車的駕駛座上下來,下來站在那兒低頭翻找手裏的包。蔚映如喊了聲芬姨,老太太擡頭見是她,笑眯眯地說真是巧了。
蔚映如問她,“您來看病麽?”
“我來例行體檢。”老太太翻着包嘀咕,“我記得出門裝身份證了呀。”
蔚映如看她手裏的身份證,笑說:“身份證不是在您手裏麽?”
老太太哎喲一聲,說我這腦殼,就是新冠時期落下的後遺症。
蔚映如笑她,過去陪着說:“我上午沒事兒,陪您去體檢吧。”
老太太催她,“忙你的,我常年都是自個。”
“我陪您順順流程,這兩天讓我媽也來體檢,她三五年都不來一回。”
老太太親熱地牽住她手,朝着門診樓方向走着說:“體檢可繁瑣了,我每年都要按指示來一回,完了還要把報告發給領導。”
領導是高美惠。
“伯父近段身體怎麽樣?”蔚映如說:“我也好一段沒去跟他聊天了。”
“成天護工伺候着能差哪兒去,不順心了嘴上刻薄幾句。”老太太直搖頭,“那個厲害的全随了他,吃進去的是鋼絲吐出來的全笊籬。那個小的,照葫蘆畫瓢地也跟上來了,瞧着吧,等厲害了能壓她媽的勢。”
那個厲害的是高美惠;那個小的是楊照。
老太太一直攥住蔚映如的手,不停地朝她說話,仿佛不容易見着個聽她說話的人。話趕話間自然就聊到了暑期楊照跟明心的社會實踐,老太太常年活躍在社區黨群文化中心,也在活動室開了班,免費教那些退休的老姊妹們聲樂,也會跳交誼舞和甩幾筆國畫,算是社區裏的文娛積極分子。因着這些她自然能掌握到些一手的信息資源,除了社會層面的志願者,她還領着楊照參與了不少公益性戶外活動,比方倡導綠色生活提高環保意識,跟着專業組織徒步撿垃圾,既鍛煉了身體又參與了公益。
說完這些老太太撺掇蔚映如,“讓明心随着楊照暑假一塊去北京,各自給她們一千塊錢随她們自由支配。”
蔚映如問:“楊照今年不報研學營了?”
“我都不支持她跟什麽研學營,就是高價請人帶孩子。”老太太精神抖擻地說:“給她一千塊把她攆去北京,讓她靠這錢求生比跟着研學營漲境界。”
蔚映如問:“兩個孩子去安全麽?”
“他姥爺能動彈的時候帶楊照都去幾回了。”老太太說:“你要能安心就讓明心随着去,放暑假就讓她倆去,回來後不耽誤參與社會實踐。”
老太太說得輕巧。
但楊照不去!一來北京去膩了;二來她也只對環球影城感興趣。區區一千塊還讓她“自由支配”,她除去來回車票除去環球影城的門票,分文不剩。
她找高美惠申訴,我出門是玩的不是去吃苦的!
高美惠聽完她的申訴直接說,環球影城的票錢我出。
那楊照也不情願去,問她有啥好處?
高美惠說沒有任何好處,你要麽拿上一千塊去北京自由行,要麽參與志願隊的兩日環保……
楊照說那不叫“自由”行,自由是我完全具備選擇權,不是經由你們篩選後給出的選擇。
這些天都很忙,恰好就在中考期間蔚映如在醫院照顧明峻,原先她計劃在中考前拜拜文昌帝君,想到還要爬山,算了吧,還不如做兩道孩子愛吃的裝去保溫盒帶去學校給她們吃。
蔚映敏也忙,除去本職工作還要處理家屬院房屋變更戶主的事,人房管所只工作日辦公,他頂着壓力又請半天假回去辦理,趁空了還會給蔚映意去個電話,說回來呗姐,有事坐下說。蔚映意不回。她天天隐形人似的在家庭群裏,冷眼看那老兩口讨論夫妻財産分割、以及不動産過戶事宜。今天老爺子在群裏質問老太太的金飾,老太太說給蔚映敏了,問他要去;老爺子說別以為我不清楚你還有一大筆基金。老太太說呵呵;老爺子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悄悄轉移了。老太太說呵呵;老爺子說我要去法院起訴你。老太太說呵呵。
蔚映意通過這個群掌握了很多訊息,如金飾給了蔚映敏,如家屬院的房屋變更給了蔚映敏,如章建雲還有一大筆基金,未來自然也屬于蔚映敏。
所以她一盆被潑出去了十年的水,已經跟家裏沒關系了,回去幹什麽?
她是跟蔚映敏沒直接沖突,但已經厭煩他了,已經到了要拉黑的程度。蔚映敏不管在電話裏跟她說啥,她都現學現用,回他:呵呵,你可真有意思。呵呵,你可真有意思。
徹底放棄溝通了。
包括跟蔚映如,蔚映如說你有啥訴求跟我說,我出面幫你争取。她不信蔚映如不清楚她的真實訴求,她的訴求很明确,作為出嫁的女兒我既然有贍養父母的責任和義務,那麽我也要得到相應的財産份額。她可以放棄份額,但老爺子老太太和蔚映敏得給她一個免除贍養義務的聲明。只是這話她來回繞反複繞,就是不當着章建雲和蔚映敏的面直說。她可以很正當地跟蔚映如說出這個訴求,可在家庭群裏她也只能冷眼看着老太太理所應當地把財産給蔚映敏而說不出一句話。
這也是她和蔚映如在電話裏反複溝通,但始終沒有實質性進展的主因。蔚映如讓她勤跟章建雲溝通,她不願主動溝通,一來她內心也怵章建雲;二來這個節骨眼跟章建雲勤溝通跟圖謀她財産似的;另一層原因是她真跟章建雲沒話說,她順不了她。但她內心深處又隐隐有些什麽,來回拉扯較量,扼住她喉令她無法訴之于口。這就導致她更像一頭嗷嗷亂叫的瘋狗,她很清楚咬哪裏才直擊要害,但她只能死咬蔚映敏。
在她年輕時候急于逃離家庭選擇外嫁時,章建雲夯實地對她說過一段話: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婚後過好過不好是你命,家裏不會給予你任何層面的支持。
*
高美惠是趁休息那天一早回了老太太那兒,先讓護工推老爺子出門遛彎,然後家政團隊上門大清理,特別是主卧,老爺子不常開窗通風,屋裏除了老人味還有股黴味,老太太一開窗老爺子就不高興,老太太就找高美惠論理,那主卧不殺殺菌她是不住了。
人給床上除除螨,衣櫃裏的衣服理理好,浴缸淋浴間也都給深度清潔,家裏角角落落那些陳年老垢全給清理了。老太太以前是個潔癖怪,現在力不從心了,且她在勞動方面是個懶到出奇的人,廚房有兩臺洗碗機,因為她懶得把洗好的碗碟再取出來歸置到碗筷收納櫃,索性就又買了一臺對調着用。
老太太早不見人了,跟她的玩伴兒去公園大合唱了。離開前她朝高美惠交代,家裏成天灰撲撲的,讓她看着人給弄敞亮、弄幹淨。
高美惠給勾兌好了拖地用的消毒液,然後坐去前院樹蔭下的搖椅裏網購投影儀,還沒挑選上幾分鐘就開始發困,頂頭柿子樹上的麻雀在叽喳,遠處傳來蟬鳴,她額頭一層細密的汗。她沒眯上多大會忽然就被饞醒,她想吃貴州酸湯魚,剛她在夢裏夢到那股酸味了。她遇到蔚映敏前一點都不嘴饞,早晚都在醫院食堂吃,遇到蔚映敏後才食欲漸長。
她熱得回客廳去吹風扇,身上的灰色 T 恤領圈都被汗給洇了,正吹着風聽到老爺子回來,他看見自己卧室的窗戶被打開,寝具被穿着工作服的家政拿出來曬,沖她們吼誰讓動他卧室的!高美惠聽見動靜出來,問他,“我準備去吃酸湯魚,你去不去?”
老爺子的怒氣稍息,問她,“是你請來的人?”
高美惠打開美食平臺,找到常吃的那家酸湯魚說:“我先排個仨人的號。”
“要去就咱倆,我可不跟她一塊出門。”
高美惠看向輪椅上的老爺子,手背在身後,“沒我媽開車咱倆出不了門。”
老爺子很橫,“約個專車。”
高美惠把手機塞牛仔褲兜裏,伸出長腿騎上停在院裏的騎行車,“我自己去吃了,多餘問你。”
老爺子不耐煩了,朝她說:“打去打去,你看她願不願意回來。”
高美惠打給老太太,打了一通沒人接,估計正唱歌呢,手機扔自制的布兜裏了,布兜又挂在公園某棵果樹的樹杈子上了。這事老太太沒少幹,高美惠少說接到過三通老太太的電話,都是陌生的聲音,說手機的失主把她的包忘公園的樹上了。
老爺子見她沒打通,給予她建議,“你幹脆推我去公園找她。”
高美惠可不去,“萬一你看見她跟男同志在一起多鬧心。”
“啧。”老爺子觑她,“你多有涵養。”
高美惠問他,“我是給她發微信讓她唱完回來一塊去吃,還是我自己去吃?”
老爺子迂回地說:“我去買個衫。”
高美惠給老太太發微信,說中午去吃酸湯魚,發完看向輪椅裏的老爺子,扯扯自己身上的灰色衫給他看,“男人送的。”
緊接輕輕地扭動身子,哼唱着老爺子當年在他和老太太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時獻唱給愛妻的《你潇灑我漂亮》:女人愛潇灑,男人愛漂亮,不知地不覺地就迷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