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許黟心無旁骛地進屋, 守在外面還想看熱鬧的人們疑惑不解,這王家人怎麽這麽快走了?也沒有争吵聲傳出來?還有……許小郎能認得下這口氣?

人群裏,李濟藏在裏面縮頭縮腦窺探着, 他本身長得就不高,這會做出這幅模樣,瞧着賊眉鼠眼的。

“這位老哥,許家這是遇着什麽事了哩?”他小聲地問前面的人。

被問話的人扭頭看他, 見是個熟面孔, 便道:“你不知道呀,這許小郎今天被人退親了, 那退親的人說許小郎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就別想着娶媳婦!”

李濟一愣:“……”

他聽聞過許黟定親了, 沒想到定的是個大戶人家。

“那黟……許小郎他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李濟激動問道。

“瞎說什麽呢,我看許小郎不讀書後,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旁邊另一個人出聲, 他就是之前說王家怎麽退親的人, “我看那家人就是個好高骛遠的,這瞅着就不是個好親事,斷了也罷。”

旁邊有人揶揄:“你該不會是相中許小郎了……”

“嘿,我倒是想哩,可也得出得起嫁妝。”

“要我說,許小郎就沒稀罕這門親, 看他對王家的态度,好似早就知道會來退親了。”

“看着是那一會事……欸, 世事無常吶, 許家這一年裏夠多災多難的。”

說話的老婆子搖了搖頭,沒再繼續留着說閑話。

其他人還在繼續小聲議論, 李濟豎着耳朵聽得更玄乎了,他念着孫大夫還在等着他回去,不敢多待,但又想知道更具體的細節,思來想去,免不得耽誤了時間。

等回到杏林館裏,又被孫世童給批評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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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這麽久你就得了這消息?那跟許小子要不要開醫館有什麽關系?”孫世童可不想聽這些沒用的八卦,這李濟也恁沒用的。

但內心裏知道這事後還是挺高興,好呀好呀,看那小子吃癟,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他沒表露出來,狠狠地敲打李濟哪裏做得不好,訓完,就讓他去後院刷洗泡藥的木桶。

李濟面露苦色地低着頭跑去刷桶,他覺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

進到診堂裏的孫世童心情沒好到哪裏去。

近來,濟世堂出了一款可以治消食的藥丸,取名為——陳氏消食丸。

消食丸的出現,很快引起鹽亭縣其他幾家醫館的重視,先不說這消食丸的藥效如何,光是不需要煎服,也無需融化與水裏服用,就大有不同了。

也不知出自哪位醫師之手,一時之間,竟比西街仙鶴館賣的妙手丸更加受歡迎,吃過的人都說效果好。

孫世童喊藥童去買了一包回來,花了他二十文。

價格倒是不貴,只聞着這藥丸藥香十足,外表光澤圓潤,大小正正好,可以直接含服吞下。

他心中犯嘀咕,莫非真有說的那麽好?

近來天氣悶熱,日光灼人,孫世童的胃有老毛病,時常吃飽後腹脹不舒服,還口吐嗳氣,都說醫者不能自醫,他給自己開的藥方,吃着效果了了。

今日,他早食吃的是羊肉餡的燒餅,食多過肥,肚子一直難受到現在。

看到這帶着藥香的消食丸,想着服下後是否有效果,可真如那些百姓說的那般好。小小消食丸,他可不信。

一顆藥丸下肚。

等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孫世童沒有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受多少。

他不屑想,果然是那濟世堂吹噓出去的,這麽一顆小藥丸,怎麽會有那麽好的效果嘛。

他安心下來,嘴裏哼哼着小曲,吹得兩瓣山羊須翹了翹,盤算着這麽好的事,他杏林館怎麽能不參一腳。

有妙手丸,有消食丸,那他就做救命丸,肯定能賣得好價錢。

孫世童做着美夢,不知不覺間,肚子不脹了,胸口不悶了,整個人舒爽起來……

他身軀一頓,腹脹好了?

想着他就只吃了這消食丸,別的藥丸藥湯都沒有吃,心頭驚慌,右手給自己左手診脈。

這不診不知道,一診吓一跳,他的脈象康健,腹脹已全消了。

孫世童:“……”

這消食丸真的有好效果!

他心慌慌,想喊着李濟去探查一下,查一查這消食丸到底是哪個醫師做出來的。

鹽亭縣姓陳的醫師,也就妙手館裏的陳大夫,陳大夫要是制出消食丸,定不會拿去濟世堂賣去,斷不會是他。

既然不是老大夫,便就是其他人了。

可鹽亭縣……沒有另外一個陳大夫呀。

*

許黟還不知消食丸已在縣城裏傳開,他一臉沉郁地盯着還是冰水的陶罐。

幾十斤硝石,還不能制出三斤冰塊嗎?還是說他制冰的環境不對。

他回想當年看過的實驗,精準的儀器設備,一流的老師,當時的場景已經模糊,卻還記得,老師只拿了一包粉末狀的硝石,制出來一管冰。

所以,還是環境和比例的問題?

許黟意識到,他還是魯莽了,古法制冰一直都存在于古書裏,他以為會很容易就做出來。而事實上,古時候夏日儲存的冰,大都是靠鑿冰法,在冬日裏冰封的河流上面,鑿出來方形冰塊,儲存在冰窖中,用稻草包裹密封,到夏天時,取出來還是冬天儲存時的樣子。

而硝石,也就是火硝,開始時候是用來制作鞭炮的,明清之前的管制并不嚴,因而會制冰的百姓都是靠一代代口語相傳,從不讓外人知曉。

但大多數市井裏,茶館裏賣的香飲子,都是少見冰塊,用的是冰水降溫。

能制冰的手法不多,還都不可示人,許黟想找個人探讨一下,都不知道要找誰。

日頭漸漸挪到頭頂上,照得背陰的牆面也熱乎乎的,許黟臨時想不到好的主意,就把浸在上面的小號陶罐撈起來,再将大號的陶罐搬到太陽底下,讓它裏面的水自然曬幹。

水曬幹後,底部會重新結出硝石,那個時候,他再想新的辦法。

小號陶罐裏的冰水倒了可惜,許黟打算用來做香飲子,可他不會做,就抱着陶罐去找隔壁的何娘子。

敲了敲門,都沒有人來開門,反而是陳娘子的房門打開了,她朝着許黟喊:“黟哥兒,何娘子不在家呢。”

許黟頓了下,問她:“陳娘子,你可知道何娘子什麽時候能回來?”

“我早些時候去洗衣裳,看見她帶着吃食去送秋哥兒上工了,快的話也要酉時了吧。”

要傍晚才能回來,那時候這冰水恐怕變成常溫了。

陳娘子看了看他抱着罐子,也不曉得裏頭裝的是什麽,便笑着問:“黟哥兒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若是信得過我,可跟我說說。”

經上次那事後,陳娘子許久沒和許黟打招呼了,不是在氣許黟,而是心裏一時半會過不去那坎。

當時腦子拗不過來,覺得是許黟氣着陳二旺,才不願意給他看病的。

後面她想了許久,漸漸覺出許黟話中道理,可那會許黟經常不在家,她一個婦道人家總不好主動去找小郎君說話。

“是我這有一罐冰水,想着別浪費制成香飲子喝,可我手藝不精,怕做出來不好吃,就想着找何娘子。”

許黟說着,陳娘子的眼神微微亮起。

陳娘子喜然道:“我會做呀!”

許黟:“嗯?”

“黟哥兒怕是不知道,我還在閨中的時候是幫我爹爹賣飲子的,用的雖不是冰水做的飲子,但法兒是一樣的。”陳娘子憶起以前的事,笑着說。

許黟聽着這話,就知道陳娘子願意幫忙了,他把罐子放到地上,在袖口處掏出十幾個銅錢。

“陳娘子可否幫我做那香飲子,我可以給工錢,只要陳娘子不嫌棄。”

陳娘子見那十幾個銅錢,心兒癢癢,卻也理智:“哪裏要花這麽多工錢,你放心等着,我做好給你端過來。”

她只拿了十文錢,其餘的都推回給許黟,抱着那一罐子冰水回屋去。

屋裏的陳二旺看到她回來了,哼哼道:“去做了什麽,耽誤這麽久才回來?”

說完就看到她懷裏的陶罐,“哪裏來的?”

“要你管?”陳娘子瞪他一眼,“你都在家裏躺着一個月了,就不願動身去找活做,是覺得家裏還有閑錢養懶漢不成。”

“我又不用你養,花的都是我以前掙的錢。”陳二旺說得理直氣壯,怼完又躺回到榻上。

陳娘子對他無話可說,抱着陶罐去到竈房。

許黟只出了一罐子冰水,其餘的材料都要從她這兒拿,她才厚着臉皮多拿了幾個錢。

香飲子的做法太多了,陳娘子先泡了一壺茶,用冰水冷卻降溫,再丢入秋天曬幹的桂花,做成簡單的桂花飲子。

還有芝麻花生面飲子,芝麻花生炒熟碾碎,再炒一把面粉,炒出香味,用熱水沖開,撒上芝麻花生碎,淋一勺蜜糖水。隔着冰水冰鎮涼了,便可以吃了。

時間短,食材有限,她只做了這兩款香飲子,竈房裏便已飄滿香味。

屋裏躺屍的陳二旺嗅到香氣,騰地一下起來,披着松松垮垮的長衫,就來竈房裏找陳娘子。

“好你個敗家娘們,背着我在竈房裏偷吃好的,什麽?還做了香飲子?你哪裏來的錢買的冰水?!”陳二旺先怒了,夏天的冰水有多貴他可是知道的,那得花多少錢呢。

他一邊心疼銀子,一邊眼神勾勾地饞着那香飲子,伸出手就想要奪過。

陳娘子臉色瞬間冷下來,急聲道:“這可不是咱家的,是許小郎交代我做的,你要是吃了,我看你拿什麽去交代。”

陳二旺聽到“許小郎”這三個字,愣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陳娘子順手把香飲子放到籃子裏,不讓陳二旺碰到。

她緩了緩臉色,解釋地說道:“我開門時碰巧看到許小郎,他想找人做香飲子,我便接了。”再看陳二旺那饞鬼樣,她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想吃,拿錢來我給你買去。”

陳二旺:“我是錢多得沒處花了?”

他才不想吃哩。

一碗就要好幾文,他才不是許小子那敗家的玩意。

想到早上偷看許家被退親,退回來的過門禮有好幾樣好東西,許小郎肯定是拿這筆錢去買冰水了。

“你一個婦人,可不能學這種敗家的壞習慣,香飲子多貴,還不如一口散茶好喝。”陳二旺回屋之前還不忘叮囑。

陳娘子:“……”

她又不是大手花錢的人。

不過當着陳二旺的面,她沒再說什麽,提着籃子轉身出門。

許黟在曬藥材,看到陳娘子過來了,趕緊去開門。

“做好了?”瞥眼看到她提着的籃子,他微微吃驚地問。

陳娘子笑笑:“可不就做好了,家裏有的東西不多,我只給你做了桂花飲和芝麻花生面飲子。這兩種呀,桂花飲爽口解熱解渴,後面的面飲子能吃飽,可以拿來當午食。”

她娘家有規矩,手藝傳男不傳女,即使她知道幾個做飲子的方子,卻不能開個鋪子,或是擺個攤。要不然,她也想學那些抛頭露面的娘子,在外面大大方方的做生意,不在意外人的指指點點。

許黟謝過她,接過籃子一打開,聞到勾人饞蟲的香味。

桂花能溫肺化飲,止疼散寒,做成桂花飲後,同樣有止痰潤喉的效果。許黟每次下山回縣城裏,遇上了都愛點一碗吃。

他打開一看,發現陳娘子做的有小半罐,喝整天都喝不完。

再去看另一碗類似糊糊狀的飲子,上面撒着熟芝麻和花生碎,聞着香甜香甜的,帶有一絲麥子的焦香味。

“陳娘子好手藝,看着真是不錯。”許黟很驚喜,沒想到他家左鄰右舍,都是會做吃食的。

加之何娘子和陳娘子的為人都不錯,待他也很好,頓感自己還挺幸運的。

陳娘子抿嘴,莞爾笑笑:“不過尋常手藝,還是比不過外面賣的飲子。”

許黟已經舀了一碗桂花飲喝着,冰涼涼的帶有桂花香氣的茶水順着喉嚨入肚,整個人都舒爽了。

他評價:“與外面賣的沒差別。”

劃算下來,價格還要更便宜。

這麽多他一個人喝不完,便問陳娘子喝不喝,“實在太多了,放久就不好喝了。”

冷飲子當然是要冰涼的時候才好喝。

陳娘子愣了愣,沒想到許黟會如此坦率開朗,和別的小郎君完全不同,絲毫不會拘謹。

許黟要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肯定會笑出聲。

他前世可是有二十多歲,面對三十出頭的陳娘子,都是把她們當成前輩的身份看待,自然沒有少年郎的扭捏羞怯。

沒一會兒,陳娘子提着裝有一半桂花飲的籃子,暈乎乎的回了家。

……

第二天,許黟照常出門挖草藥。

南街石井巷住着的百姓們,在閑聊八卦的同時,也各自忙碌着。

農忙時節到了,南街的百姓出門時間提前,天邊未亮時,下地幹活的人就已經出門了。

農忙時最怕的就是下雨天,百姓們都祈禱着老天別下雨。

剛祈禱完,早晨還是大太陽,晚上天就陰沉沉了,吓得不少百姓們跟着心慌慌。

好在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天都是晴朗的,熱辣辣的太陽懸挂天邊,曬得人頭暈眼花,看遠處的景物都是泛紅的。

許黟戴上草帽,腰間挂着一葫蘆,裏面裝滿水,口渴就拿下來喝幾口。

他和同行的人閑聊,說着近來縣城可有什麽趣事。

其中一人就說起前兩天發生的事:“你們可知東街鑫家?”

鑫家?

鑫盛沅他家嗎?

許黟眼睛餘光看向那人,聽着他繼續說,“那鑫家不是在東郊有一個跑馬場嘛,兩天前就在跑馬場辦了一場游玩會兒,結果有個小官人在他家跑馬場騎馬,給摔了!”

“這——”

“人沒事吧?”許黟問。

那人搖搖頭,說他也是聽別人說的,“好像是折了腿骨和肩骨,聽說這位小官人本打算參加明年的科考,這下子傷成這樣,肯定是去不成。”

“那小官人的家人帶着一幫仆從去鑫家算賬,昨日鑫府外面,圍了十幾個護院的,就怕有人翻牆跑進去。”

“衙門不管?”

“能怎麽管?鑫家的娘家三舅爺在京都做大官的,另一戶人家有個在潼川府當通判的二大爺,咱們知縣大人哪家都惹不起哩。”

“還不如讓他們私下解決了,好過把這事鬧到公堂上。”

“……”

一路聊下來,許黟還是不知道,這鑫家,是不是鑫盛沅他家。

他問了那人可知道,那人也是含糊其辭,說都是他在東街當差的衙役表哥喝醉酒說的,具體他可真不知道。

許黟:“……”

算算日子,邢岳森和鑫盛沅兩人好像要放旬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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