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陳娘子哭得梨花帶雨, 把許黟吓得不知道怎麽辦,眼神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何娘子。

何娘子給他一個且安心的眼神,她對待這事, 比許黟熟悉多了。

“好端端的怎麽還哭上了,瞧把你哭成這樣,不曉得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去了。”何娘子攬着她肩膀,湊近地拿手帕擦她眼角挂着的淚水, 哄了哄地又說, “哭出來也好,不讓這口郁氣憋着, 更難受了。”

陳娘子被她說得紅起臉頰, 抽泣地拿帕子擦拭着臉。

過了好一會兒, 她緩過勁,有些難以為情地說:“惹你們看笑話了。”

許黟也回過神來,起身去屋裏沏了茶出來給她們倆潤喉。

在許黟看來, 這個時代的女子十分不容易, 不像他家裏的女性,可以選擇自由戀愛、自由職業,心裏的苦楚不法向別人傾訴,郁氣憋久成疾,不是說說而已的。

今日陳娘子這麽一哭,氣色反而好起來。

不過許黟還是打算開兩副藥湯給她喝。陳娘子的郁疾不是一天兩天積下來的, 從脈象看,恐怕有四五年之久。

“我給你開個柴胡疏肝散, 再加一味烏藥。這烏藥對治體內的寒凝氣滞甚好, 可散寒瘀氣逆。”許黟對陳娘子說道。

之所以開柴胡疏肝散,是因為這藥方主治疏肝理氣、活血止痛, 可将堵在胸口處的郁氣通開,但許黟擔心陳娘子胸口處還有郁結,又因體寒,再用烏藥去做引經藥,會更好一些。

家裏有現成的川芎、柴胡、陳皮、甘草,還差香附、枳殼和烏藥,許黟便只寫下這三味藥材的用量,讓陳娘子去南街另一家醫館買藥材回來煎。

陳娘子困惑,問道:“杏林館更近一些,怎麽去另一家?”

許黟眨了眨眼,背後砸人招牌不道德,他沒有明說:“我之前去過杏林館,後面就沒再去了。”

陳娘子眼眸一挑,察覺出其他意思來,便沒再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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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黟哥兒,你算算診金和這這些藥材錢,我取錢給你。”她說道。

“嗯。”許黟點頭。

家裏的藥材都是上山挖的,許黟按着醫館裏賣的價格,打個折後再算給熟人,估摸着與賣給妙手館的藥材同樣的價。診金他一向是看人給,南街的住戶找他看病,他都是收的五文錢診金。

陳娘子在聽完他報的價錢,愣了愣。

上次陳二旺生病,她去請了陳大夫出診,光是診金就花了她二錢銀子,開的藥方去醫館裏買藥,又花了她三錢銀子。

五錢銀子花了,陳二旺的病才醫好。

到她這裏,許黟卻只收了她三十四文錢。

“黟哥兒,你可是算錯了,怎麽是這個價?”陳娘子不信地問。

許黟笑笑,說道:“沒有算錯,診金是五文,藥材都是尋常藥,價錢不貴的。”

單一斤的價格來算,許是要二三十文,可一副藥所用的藥量是五錢十錢的數目。尤其他現今是游方郎中,省去開醫館、學徒費、租金等,按這個價錢雖然比醫館賣的便宜,卻也是小賺的。

并沒有因為相熟的關系,做了虧錢的買賣。

*

雨過天晴,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大晴天。

南街石井巷的百姓們又恢複回日常勞作的日子,早出晚歸的人們踩着夕陽西下拉長的影子回到家中。

許家院子裏堆上了壘起來的瓦磚,小黃活動的地方變小,許黟不舍得它拘在家裏,這兩日晨早出門,都帶上了它。

上山的日子沒有想象的那般枯燥無味,反倒是有趣極了。

許黟每次覺得将一個地方的野生中草藥探索完畢,可以展開新的探索地圖時,就會發現,在石頭腳下、木墩下方、枯樹幹上、河流邊等地方,還能挖掘到不少新的好藥材。

半山腰中,極少概率碰到同類,他想說什麽就分享給小黃聽。

小黃很給面子,每次聽完都會飛快地搖晃尾巴,還會“汪汪汪”地應聲叫幾句,讓許黟覺得,它真的好像聽得懂。

挖采回來的藥材,一部分挑選出來曬在院子裏,許家院子裏被瓦磚給占據了,就借用何家的院子。一部分照舊賣給妙手館,得到的銀錢攢到一定數目,許黟就拿去金銀鋪裏,換成五兩的交子更好存放。

忙忙碌碌中,與瓦匠鋪約定好的五日之約到了。

跟着一塊幫忙修屋子的還有黃三。

黃三是個老實人,他說要給許黟免費修房子,就真的天天過來。

許家的茅草屋頂造的時間有些久遠,上端的木板木梁卸下來就花了不少時間。

老師傅将卸下來的木板重新修整,再塗抹上防水防蟲蛀的生漆。晾曬幹,便可以重新裝上,再砌瓦磚了。

趁着這次機會,許黟花了些功夫,讓老師傅把牆面也修整了。

在原來的土牆外面,重新抹上一層平整光滑的泥漿。這很考驗老師傅的手藝,許黟擔心老師傅做不好,沒想到幾日後驗收成果,改造過後的牆面曬幹後雖是土灰色的,但與原有的土黃色相比,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竣工那天,許黟去市井裏買了兩盒果子回來,送給老師傅。

老師傅滿臉和氣地将果子收下,臨走前,還給許黟做了兩個新的木頭架,用多餘的木頭做的,沒收許黟工錢。

人投我木桃,我報之以瓊琚。沒想到,不過是一份心意卻收到了如此讓人心情美妙的回禮。

這幾日裏,許黟也成了南街石井巷百姓們熱議的對象。

這次遭災受傷的四名傷患,有兩名已經痊愈能下地幹活,其中黃三的二哥哥,在吃了三天許黟開的藥方,頭就不再疼了。砸中腰部內傷那位,吃了許黟開的藥,又吐了兩回血,還跑來尋許黟問診過。

許黟一診脈,就知道是體內積着的淤血吐出來了,讓他回去後再吃兩天藥湯便可停藥。

他開始時還有些不信,結果兩日後,他就真的好了,幹活使力氣胸口腰部都不疼了。

這事一傳開,南街的住戶們對許黟的醫術更加的認可。

逢人就說許小郎有多好多好,給人看病實惠,收的診金和藥材錢,比尋常的醫館更低。

這話很快就傳開,傳入到有心人的耳朵裏。

不過此時,那名內傷好全的漢子,次日就帶着一筐樹上剛摘的野生枇杷,送來到許黟的家裏。

這野生枇杷口感酸澀,尋常百姓摘了都會拿來浸泡在井水裏,在水中加入鹽巴,吃的時候再削皮。

泡過水,再用鹽巴津過,能去除一部分的澀味。在夏日裏吃着,解暑氣,解渴。

南街有的百姓識得怎麽找野生枇杷,還會用祖傳的秘方腌漬成果幹拿去賣,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這一筐野生枇杷有三十多斤,難為都送過來給他了。許黟看着只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的枇杷,陷入沉思。

傳統枇杷膏,用的是老枇杷葉,還有理氣化痰、清熱潤肺的藥材,再用薄荷、蜂蜜等熬煮成糖漿狀态。

但……他還沒用過用枇杷果肉做枇杷膏。

許黟想到他的廚藝,再看看重新蓋好的竈房,猶豫一瞬,他決定請外援。

做吃食方面,陳娘子比何娘子更有一手,之前常常飲用的香飲子,都是請她做的。

這次,許黟也打算把做枇杷膏的活交給她。

喝了幾副藥湯,氣色明顯改善的陳娘子盯着這一筐枇杷,吃驚問道:“都做成枇杷膏?”

許黟口吻篤定:“是的,辛苦陳娘子了。”

陳娘子勸說道:“這枇杷膏不好放,夏日裏放着就變味兒,還不如制成糖漬枇杷,能吃個一年半載不壞,可不比那枇杷膏差哩。”

許黟眉梢微動:“陳娘子,這糖漬枇杷你可會做?”

“好做着呢,就是費糖了些,咱們往日裏不舍得做罷了。”陳娘子抿嘴莞爾說道,“我見你是個愛吃嘴的,才同你說,你要是願意,就買兩升糖來,要好的糖,這樣能放更久些。”

平頭百姓,哪舍得用這麽多糖去腌漬果子,陳娘子也是看在許黟對這些小玩意起興趣,還知曉他愛吃貪吃,才跟他說。

哪想到,過了午時,許黟真的去糖鋪裏買兩升好糖回來。

驚得陳娘子不敢耽擱,次日一大早,她醒來做好早食,就開始在院子裏忙碌。

枇杷要削皮去掉裏頭的果核,三十多斤枇杷可不少,一直到未時,陳娘子才把這一筐枇杷都削好。

許黟看她忙得午食都沒吃,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便把晚食給主動攬下來,喊閑漢跑腿去酒樓一趟,打包四人份的吃食回來。

兩份是他和陳娘子的,兩份是小黃和陳二旺的。

陳二旺午食只吃了粥,光看着陳娘子為許黟的糖漬枇杷忙活,不管他這個夫君餓沒餓到。氣得背地裏偷罵許黟是個賴皮豎子,心裏裝着火氣,裝模作樣地躲在屋裏不出來打招呼。

後面,陳二旺靠着門偷聽到許黟叫閑漢買的是大酒樓的吃食,一頓飯就花去一錢銀子。他咽着口水,心裏罵許黟敗家,又連忙跑出來,生硬地喚了許黟一聲“許小郎”,坐到凳子上吭哧吭哧的埋頭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吃完,陳二旺就徑直回了屋,氣得陳娘子沒好氣地想啐他幾句。

陳娘子氣完,還需為他解釋:“他就是個不知好賴的,盡做些讨人嫌的事來,黟哥兒你別去孬他,反讓他得逞了去。”

許黟啞然失笑,陳二旺這種行為對他來說太過幼稚,也毫無攻擊力,仿佛就是一只在耳邊嗡嗡嗡叫的蚊子。

讨人嫌,卻不至于為一只不會咬人的蚊子生氣。

甚至在他看來,這樣的人,比不會叫的狗更加讓人放心。

許黟說道:“何故孬他?我等着明日能吃到你說的糖漬枇杷,還未知它的味道如何。”

說完,他又蹲坐在木凳子上看陳娘子熬糖水。

陳娘子将糖加入到水中,用小火将它們熬化,化好的糖水帶着蜜糖的香氣,不一會飄滿整個院子,把小黃和何娘子都吸引了過來。

沒多久,又圍上來兩個穿着肚兜,下半身穿開裆褲的小孩子。

小孩趴在院落的牆角邊,對着竈房的方向猛吸氣。

好香呀。

是蜜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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