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劉伯駕着車靠近院門停下, 便從車裏下來敲門。出來開門的照例是阿旭,他喊了一聲“劉伯”,就走在前面帶路。

“許大夫可都準備妥當了?”劉伯跟在後面問。

這不是他頭一次來到許家院子裏了, 依然被院子裏長得很好的菊花吸引。

這次過來,菊花都開了不少,白的,黃的, 交錯地盛開在一塊, 瞧着頗為嬌豔。

阿旭回答:“好了嘞,在屋裏等着你呢, 劉伯你在這歇一下腳, 我去取衣服出來就能出發了。”

“什麽衣服?”劉伯問。

阿旭道:“是郎君要我們帶去百裏村的舊衣服, 等會送給張村長家。”

說完此話,他轉身朝着屋裏的阿錦喊道:

“妹妹,好了沒有?”

話音剛落, 又跑去屋裏喊許黟, 說劉伯來了。

許黟在做最後的準備,他把要帶去張村長家的藥材用黃麻紙分開包好,裝到藥箱裏,挎到肩上便可出門。

阿旭和阿錦兩人動作快速地把裝有幾套衣服的包裹抱到車上。

許黟走出來,就看到木板車發生大變化,一摸上面鋪着的稻草和席子, 有些小驚訝。

“怎麽改成這般了?”許黟輕笑地問。

劉伯老臉也堆上笑容,說道:“許大夫賃下我的牛車, 老夫也就是在許大夫你手下做活了, 做活和接散客不同,哪能那麽随意。”

這般好的租客, 百年不見得有一個,他活這麽大把歲數,這個理還是懂的。

“劉伯有心了。”許黟神色自若,這次沒坐到後方,而是坐到板車的前頭。

與劉伯算是肩并肩。

劉伯這時才發現,許黟這趟去百裏村,沒有穿寬袖袍衫,而是窄袖緊腿的布衫。

他沒多問,架着牛車出來南街,往城門口的街道方向駛去。

經過兩日的發酵,拐子李婆子的案子已然在鹽亭縣的市井裏傳開。

許黟他們乘坐的牛車一進入市井,便聽到周圍的商販、路人三三兩兩的都在議論這事。

霎時間,牛車上的人都安靜下來,去側耳傾聽路人們說着什麽。

這時,劉伯忽然問道:“許大夫,你可聽說這事了?”

許黟注視前方,平靜道:“聽說過,就是不知這案子判了沒有。”

“判了!”

劉伯說,他已經忍不住想要跟許黟他們分享剛進城時聽到的消息,“衙門早時剛貼出來的告示,說是抓捕了一夥拐子,還救出三個孩子,那夥人全都被官老爺判了五日後棄市。”

棄市,便是在鬧市裏執行死刑。

與許黟預想的結果差不多,他穿來之後,借着原身的記憶重讀了一遍《宋律》,對于這種拐賣的犯罪,重則死罪,輕則流放、服罪役。

以李婆子這般老拐手,拐賣孩童不再少數的,只有砍頭的結果。

劉伯興致勃勃地邀請:“許大夫,五日之後的棄市可要一同去看?”

許黟:“……”

看着他灼灼瞧過來的目光,沒法,許黟只好解釋地拒絕,說他對砍頭這樣的血腥場面不感興趣。

劉伯還有些可惜:“咱們鹽亭縣這種大案子少,幾年都難見一回棄市的熱鬧。”

要說其他罪犯被判以棄市,底層百姓們還會惶恐不安,擔憂也有這種遭遇。可這李婆子一夥是拐子,那形勢就不一樣了,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是樂于看到這種罪孽深重的罪犯人頭落地。

也難怪劉伯這麽大年紀還這麽有興致。

許黟見兩個小孩也怕砍頭這樣的場面,沒再繼續這個話頭。

……

出了城門,路途就沒那麽平坦了。

等城門離得有些遠了。許黟展開新的話頭,詢問劉伯可以教他怎麽駕車的嗎。

技多不壓身,許黟很早之前就想學怎麽駕車,卻一直沒找到機會。

他問劉伯,也是試探的心理,要是劉伯不願意傾囊相授,他是能理解的。

“當然可以,許大夫你想學,老夫就教你。”

劉伯回答得相當痛快。

“這駕車是有個技巧的,把這技巧給學了,以後別說是牛車,驢車馬車都能使得上。”劉伯說罷,他雙目剎時變得敏銳,手腳靈活得不像這個歲數的人,畢竟駕車,是他熟悉了幾十年的家夥事。

劉伯道,套在牛鼻子上的繩套不能抓得太緊,太緊牛難受了,就不會乖乖聽話。

牛車走得比較慢,不适合拿繩套鞭策,容易使得牛犯脾氣,要是它歪了道,便長“籲”一聲讓它停下來,再拽住繩套往另外的方向拉回來。

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

劉伯說完,就讓許黟嘗試一下。

許黟接過他手裏的繩套,深吸一口氣,坐直身姿,一腳踩到橫木,另一腳穩穩放在板車沿邊落腳處。

他擡起牽着繩索的一只手,輕輕揮舞一下,那繩索就打在牛屁股上面。

只見牛尾來回拍了拍打大腿,重新緩慢地走動起來。

接下來的路上,皆是許黟在架着牛車。

學會之後,許黟就體會到了駕車的不容易。在前頭走着的牛偶爾會不老實,想停下來吃路邊的肥草,或者是向往小路兩邊蔥蔥郁郁的美好風景。

這時候,劉伯所說的技巧就用得上了。

不能用強勁的手段将它拽回來,而是改變駕車的叫聲,發出“嘚嘚”的哨子音,在用合适的力道把它拉扯回來主道路。

這種叫聲就相當于是一種指令,需要駕車的人和牛配合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許黟每次都多喊好幾遍,那老牛才慢吞吞地放棄啃草的念頭,重新啓程。

經過一段與牛的極限拉扯,許黟終于駕着車來到百裏村的村口。

接下來,就換劉伯繼續駕車了。

他們先在村長家停下來。

村長的小孫子們見到他們,興奮地大聲喊道:“許大夫來啦~許大夫來啦~”

沒一會,就有好幾個蘿蔔頭圍在牛車的周圍。

個個嘴巴都甜得像蜜糖,一口一個“許大夫”的叫得親熱。

許黟一人一塊糖豆,分了之後,這些孩子才高高興興地舉着糖豆離開。

劉伯在旁邊看得眼眶熱熱的,由衷地說:“許大夫不管是何時候,都是好心腸,見不得別人苦哇。”

許黟笑了笑。

他交代阿旭和阿錦幾句,送舊衣服這事,就交給他們倆去辦。

他們倆去,比他更合适。

許黟看着阿旭他們去找張婆子,他則去到堂屋。

這會,張村長聽到動靜來迎接他進去。早幾日前,他便知道許黟今個會過來,提前去買了茶餅回來,爐子上的水一直燒着,許黟剛坐下,就可以泡上。

鄉下泡茶簡單,沒有那麽繁瑣的步驟。

用石臼将茶餅搗碎成小塊,取幾塊放在煮水的陶罐裏,燒開就能喝。

倒出來的茶湯裏還飄着一些碎茶葉。

不美觀,但聞着有股青茶的香味。

喝了茶,再閑聊幾句,許黟知曉張村長緊張的是什麽,便直接進入主題。

——複診。

複診需要張婆子過來,張村長說道:“我去叫她。”

他說完就起身出去,一走出堂屋的門,看到老婆子拎着一個包裹匆匆過來。問了才知道,許黟還讓那兩個孩子裝了好幾套舊衣服。

雖是舊衣服,但一件件都是好的新的,洗過的痕跡都不重。張婆子瞧過之後,就知道這些都是今年的新衣,怎麽能送過來。

她不知如何是好,就想着找張村長拿主意。

張村長沉思片刻,嘆了一口氣說:“收下罷。許大夫讓孩子去找你,便是想讓咱們收下。這是許大夫的一片心意,老婆子你去竈房裏撿十二個雞子,再讓阿大去隔壁村的馬屠夫問有沒有好肉,割一條過來。”

張婆子抱着衣服,點頭說好:“我現在就去。”

她把衣服收拾起來,又去竈房裏撿了十二個雞子,這雞子本是要攢着賣錢的,這會,都心甘情願地拿來送給許黟。

忙完,張婆子才擦擦手,去到堂屋裏見許黟。

作為農家婦女,還是操持着一家大小的祖母,張婆子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刻薄尖酸與精明,她是百裏村裏人人都知曉的老實人。

好在嫁給的是張村長這樣的人,要是別人家,早被吃得不剩骨頭。

許黟見她臉上的紅色瘤子小了不少,再去切脈,脈象穩實,不再那般浮沉而滑。

“許大夫,如何了?”張村長坐直身子,急切地問許黟。

許黟松開手:“再吃一旬藥,就可以停藥了。”

得到這樣的答複,張村長和張婆子都看得出來松了口氣。

“這停了藥,以後是不是不會再犯病了?”

看着他們望過來的眼神,許黟把口中的話轉了一圈,道:“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

“平日裏可多食一些冬瓜、山藥、百合,切記少食辛辣之物。”

叮囑一些飲食上該注意的地方,許黟便要離開。

至于張村長家裏準備好的雞子和肉,許黟只收了雞子,肉還是留下來讓他們自個吃。

許黟帶着阿旭他們回到牛車,道別了那些來送他們的孩子。孩子們跑着跳着地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等牛車颠簸地走進彎彎小道,逐漸行遠,他們才停了下來。

而來到張鐵狗家的許黟,一跳下車就朝着他丢了一包茶餅。

張鐵狗滿臉困惑地看着手裏的茶餅,問他:“送我這做什麽?”

許黟道:“是謝禮。”

“啊?”張鐵狗以為自個聽差了,又問一邊。

許黟緩緩道:“食肉太多,可多喝一些熱茶,天氣轉寒,泡過的茶葉別丢,拿來煮水再加艾草幹泡腳,可驅寒,活血化瘀。你常年上山,山上寒露重,用這些泡腳,對你身體有好處。”

說到這裏,他頓了下。

“為什麽是謝禮,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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