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潘文濟看看天色, 還有亮光,于是便喊府裏的老仆去開倉庫,取二十年頭的人參兩根, 其他名貴的藥材數種,再挑一擔好炭。

需要帶上的東西備齊,管家腳步匆忙地來說車備好了。

潘文濟讓随從跟着他出門,坐上備好的驢車。

車廂換了厚實的簾子, 裏頭鋪着三床不同材質的軟墊, 又熏上潘文濟日常愛用的熏香。

潘文濟心裏那絲氣沒消,對于管家特意的讨好做出看不見的神态。

管家也是潘府裏的老奴了, 這回也是心慌慌的, 他哪裏想到, 老爺會這麽惦記着遠道而來的友人。

這友人都致仕好幾載,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但他家老爺不同呀,等任期滿了, 肯定會調去當州同知。

因着焦急, 潘文濟只覺得這路途變得遙遠。

他撩起簾子對着駕車的車把式喊:“快快加速。”

車把式面帶難色:“老爺,這路上行人多,沒法更快了。”

驢車本來也快不了多少,比不上騾車和馬車。

潘文濟知曉再心急沒有用,壓了壓浮躁的心緒,他揉着疲憊的太陽穴, 沒再催促車把式。

他早該想到的,龐博弈這人報喜不報憂, 作為他二十幾年的好友, 兩人算起來有七八年未見面,多是書信往來。這信速度慢, 一兩個月難得見一封,兩人從來都是只交換日常見到的有趣事,或者評價這天下局勢。

這幾年,龐博弈與他交談的話題裏,從大志向漸漸地變成民間瑣事,農桑百姓……

驢車駛了半晌的功夫,天色完全黑了。

坐在外面的小厮撩着簾子進來問,可要在車廂裏點燈。

潘文濟搖了搖頭,外面街道點起了燈,高高地挂在飛檐上,一路燈火闌珊,不用撩起簾子,也有光透進來。

過了一會兒,驢車“籲”地停下來,小厮跳下車沿,搬好腳凳,撩着簾子喊道:“老爺,龐府到了。”

潘文濟下來,見着門口點着燈,沒讓小厮去喊人,自行走上前去拍響門扣。

“吱”地一聲。

木門被打開了。

出來開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厮,這小厮見着是潘文濟來了,趕緊行禮地請他進來。

“怎麽只有你?龐叔呢?”潘文濟一進來,便覺得這龐府冷清得很,若大的前院空空如也,連個下人都沒有。

小厮擔憂道:“潘郎君,龐叔在屋裏照顧着郎君呢,郎君有兩日夜不能寐了,我們做下人的只能幹着急。”

潘文濟腳步一頓:“沒去請大夫?”

小厮老老實實地回答:“請了,大夫說這是頑疾,不好治,開了治頭疼的藥湯和安神丸。”

他弓着背脊,腳步輕快地在前面引着路,很快,潘文濟與那帶路的小厮就來到龐博弈的屋前。

屋子沒關,潘文濟見友心切,沒有讓小厮進去通報就入了內。他徑直地走到裏面歇息的屋子,越過隔簾,便看到好友側躺在榻上,眯着眼,龐叔在榻腳處跪坐着,聽着動靜起身,給潘文濟行禮。

“潘郎君。”

潘文濟和氣地點了點頭,輕聲地詢問道:“睡着了?”

“剛入眠。”龐叔說完,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眼底流露着愁緒。

龐博弈這兩年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們出行的開銷,其實很多時候都用在看病上面。

潘文濟這時見友人,燭光蒙蒙,卻兩鬓有了白發。

“他的頭疾是哪年便有的?這些年裏他皆是報喜不報憂,我竟什麽都不知。”

龐叔低聲道:“大郎不想你擔憂。”

他們沒有在榻前多說話,出來屋子後,站在冷風口的廊中守候。

龐叔繼續道:“大郎的頭疾有五年之久了,本只道是累到,歇兩日便能好,後來犯病時間長,才知這頭疼症難醫。不過大郎以前心挂之事諸多,沒法好好養身體,後來致仕,有半載時常都在頭疼,這才遠行。”

潘文濟拳頭攥緊,氣愠道:“他都不讓你說?以為來了縣城能瞞得住。”

入冬後,龐博弈的頭疾哪裏藏得住。

只是夜裏在回廊美人靠吹了半個時辰的風,第二天頭就疼得不行了,茶不思飯不想,哪裏扭得過執着的龐叔。

潘文濟忽然說道:“龐叔,你且等兩日,我去尋那大夫過來。”

“老奴就多謝潘郎君了。”龐叔聞言,感激涕零地行揖。

郎君這些年太苦了,心裏苦病,卻無人能醫。

……

入了夜。

許黟的屋裏還點着燈,擔心夜裏點燈看書傷眼,許黟點的是兩盞。在他右側旁,是個小炭盆,是阿旭替他點上的。

阿旭覺得這般冷的天氣,郎君怎麽能不用木炭。

借着進屋給許黟倒熱水的空隙,阿旭揚聲地喊:“郎君,天晚了,你還是早些休息吧。”

許黟道:“這賬不記,明日忘了數還要再數,麻煩得很。”

說完,他看向阿旭,“你快把算術學會,這樣我好把記賬的差交給你去辦。”

阿旭羞愧得低下頭:“都怪我,我要是早些學會了,郎君就不用這麽辛苦。”

許黟搖搖頭,平靜道:“行了,回屋睡吧,不用守着我。”

阿旭曉得這是許黟不想有人在旁邊打擾,提着壺輕手輕腳地出來房,再輕輕地把門給合上。

他一走,許黟就把重心重新放到賬本上面。

每日的生活支出,采買的藥材,賣出去的藥材,消耗的藥材,得的銀錢,本錢又是多少,最後盈利是幾分。

許黟沒有特立獨行,做出那種與時下有違和的賬本,他直接豎列,分三部分,一部分記出賬,一部分記入賬,一部分是盈利。雖沒有現代的那種表格清晰方便,不過拿去給別人看,也能看得明白。

他這幾日有教阿旭阿錦怎麽看賬本,奈何兩人還太小,看得懵懵懂懂,不合适上手。

無法,只能是他自己來。

記完賬,已是亥時,此為陰陽交接的時刻,适宜安歇入眠。

許黟再忙,都不會忙到超過這個時間點。他起身,伸手探了一下阿旭臨走時倒的熱水,還是溫的,便拿着素棉做的帕子,扭了帕子擦臉擦手。

再把燈吹滅,褪去外袍的鑽進被窩。

被窩裏擱腳的位置暖烘烘的,裏頭放着一個裝熱水的湯婆子,錫制的,瞧着像個巨大版的荸荠。價格不便宜,市面上一個湯婆子就要上百個錢。

許家就許黟用上了湯婆子,阿旭阿錦堅決不敢用,那就太壞規矩了。

次日,許黟醒來時,湯婆子已經冷了。

他起身穿衣,披着長袍出來,看到阿錦在洗他昨日換下來的衣服。她一雙小手來回地揉搓着手中的袍子,聽到聲響,阿錦擡頭看到許黟在看她,高興地揚着嘴角喊道:“郎君。”

“郎君,哥哥去做早食了,等會就能吃。”阿錦說着,起來擦擦手地去給許黟倒漱口的溫水。

許黟一臉無奈,但拗不過這兩個孩子。

等許黟洗漱好,阿旭做的紅豆粥也好了。他用大勺舀了粥端到許黟面色,擺放好筷子和湯匙,再分兩碟小菜,一碟是糖醋腌漬的蒜瓣,一碟是茱萸辣白菜。

後者還是許黟想吃,阿旭找何娘子學習腌小菜的法子,許黟愛吃帶辣的,可惜宋朝沒有辣椒,就用了茱萸代替辣味。

這回腌的辣白菜,還加了桃肉進去,吃着帶着一股清爽的果子甜香味與那酸辣的口感,吃着開胃不膩,配着紅豆粥吃,許黟能吃兩碗。

造了兩碗粥,許黟剝了水煮雞子,慢條斯理地品嘗着。

他不愛吃蛋黃,但小黃愛吃,把蛋黃分給小黃後,許黟結束這頓早食。

……

許黟在來到宋朝後,就一直在縣城周圍摸索,沒有出去外面的縣城開拓地圖。

雖然鹽亭縣挺好的,但他每回途經那條官道,總是會想,這條路一直往前行,會去到一座怎麽樣的縣城。

會不會同鹽亭縣一般,充滿着煙火氣味,與現代商業化的古鎮,是全然不同的感受,這裏節奏天然地帶着一種慢,可又是處處辛勞忙碌。

與百姓不一樣的是,這裏守城的士兵身上帶着懶怠,守城的官兵悠悠地坐在城牆樓裏,喝着婢女沏上來的茶。馬槽裏養着的馬,許久沒帶出來溜達,要不是負責糧食的馬監将肥水流到自己的口袋裏,這馬怕不是要當成豬來養。

自然,這些和許黟都無關。

他只是感慨,不愧是宋朝呀,這會還是北宋初期,蜀地這邊就少見健碩的軍馬了。

行路裏,看到最多的就是牛、驢、騾子。

權貴人家也養馬的,這些能落到大戶手裏的馬,皆是沒法成為戰場的瘦馬、弱馬。可以用它們來托運貨物,拉馬車,比起騾子自然更強,就是普通人家買不到。

牙人那邊,早就把貨源牢牢掌握在手裏,只漏給有權有勢的人家。

像許黟……他就遠遠地見過一回。

許黟把擴散的思緒收回,阿旭阿錦在收拾他出行的行囊了。

他要出遠門一趟,前往梓潼縣。

這事,要從昨日說起。

唐大叔年輕時候是行腳商,歲數大起來後,他就很少幹行腳商這行當。不過,卻不是一點都不沾。

昨日他來許家喝茶,聊起他第二天要去往梓潼縣采辦貨物,有家醫館托他去梓潼縣購買一批藥材。

這梓潼縣是蜀道中很重要的關鍵城縣,一頭連着中原,一頭通往西域,那邊有不少中原或是蜀地之中沒有的東西,是往來行商們都會經過的地方。

因而,那邊的藥材價格自然是要比去府城熟藥所更低價了。

不過去往梓潼縣的路山重水複,溝壑衆橫,其非常奇險。若沒有同行結伴的商隊,以及有随行的護衛,恐怕很難安全通過。

唐大叔來訪,是想着許黟作為大夫,要是去購買藥材,還可以給許黟順帶一份。

他道:“許小郎你要是有什麽需要的,我能替你買來,就給你帶回來。”

許黟微笑着起身拱手問:“唐叔此行需幾日歸來?”

“六天。”唐大叔道。

這去的話少說兩日,到梓潼縣需要舟車勞頓歇息半日,接着再去聯系販藥的商販,這些都需要時間。

許黟心思微動,只需要六日,比他想像的要短幾日。

他想着問:“唐叔,你們此行可否再多一人?我想親自去梓潼縣看看。”

他又道,這去梓潼縣購買藥材,得需要一個會識得藥的,才不會被以次充好,或以假亂真。

唐大叔聽後,瞬間就心動了。

說這事他來安排,讓許黟第二天只帶上出門的行禮和去往梓潼縣那兩日的幹糧即可。

于是,便有了第二天,許黟要臨時出趟遠門這事。

這種事自然不能帶上兩個小孩。阿旭阿錦也懂事,只負責把行禮備好,阿旭大清早就在竈房裏烙白面餅子,包的兩種餡兒,一種是甜口的芝麻餡,一種是鹹口的菘菜幹餡。

阿錦則是做了兩個小錦囊,她只會針線活,不會繡活,做的是最為簡陋的款式。

“郎君,香包做好了。”阿錦做好錦囊便拿給許黟瞧。

許黟滿意地拿着錦囊去到竈房,挑了幾種藥材,分別裝到香囊裏。

一個系在腰間,一個貼身放着。

不僅如此,他還把炮制的急救丸,以及治拉肚子的藥丸等等,能想到的都帶上。

要是路上真的需要用到藥,卻沒有的,就只能自求多福,就地尋找了。

很快,許黟背着半人高的行囊出門,行囊裏有換洗的衣物,一把刀。

木弓不方便帶在身上,他就沒有裝上。

等他來到唐大叔家,唐大叔也準備好了。他帶的東西更多,有一個裝行囊的竹箱,兩個空箱。

唐大叔笑眯眯地說:“此行托付我帶的東西不少,有些小件的,還是不能和其他貨物放在一起。”

許黟颔首,贊同他這個說法。

他們在屋裏聊了幾句路上需注意的地方,許黟問道:“等會我坐哪輛車?”

“你與我同車。”唐大叔開玩笑道,“剩下的那些人都是粗漢,你要是跟他們乘坐一輛車,怕是熏得休息不好。”

許黟一愣,而後笑了起來。

接着,就有一輛騾車行駛到南街來接他們。

駕車的是個長着兩條黑粗眉,颚骨處有道半寸疤痕,神色兇狠,身上帶有戾氣的壯漢。

他冬天裏只穿了棉布短褐,外面搭着一條厚厚的狼皮,腰間別着一把彎刀,不像是蜀地這邊才有的款式。

進入車廂裏,唐大叔小聲地跟許黟介紹這人:“這位駕車的漢子是個老手,常年走蜀道,對去梓潼縣的路很熟。我們走商的,難免會遇到惡人,他呀……這樣。”

唐大叔比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提醒許黟這人手裏沾着血,不好惹。

許黟沉着地點點頭,外面的世界比他想的要兇險。

這一趟,他就當做是提前演習。

出來縣城外,已有三輛騾車,兩輛驢車在外候着。

許黟感知到騾車停下來,就撩開旁邊的小窗看出去,這一看,他整個人微微愣住。

在候着的車隊裏,許黟見到了一個熟人——張鐵狗。

張鐵狗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在看他,目光銳利地橫掃過來。

他呆住。

“許兄弟??”他大喊出聲,朝着他快步過來。

他這舉動,讓車隊裏其他人都注意到這個陌生的面孔。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這次組織隊伍的唐大叔。

唐大叔呵呵地介紹:“這是許大夫,你們別看他年紀輕輕的,一手治病的醫術不凡。這回我們主要是要去采購藥材,有許大夫在,還能省不少麻煩。”

聽他如此說,那幾個人眼裏的打量沒有減少,反而看向許黟的視線更火熱了。

一個能被唐叔承認優秀的後生,那自然是不同的。就是不知這麽個年紀輕輕的大夫跟着他們行伍,體力能支撐得住?

“唐爺,您确定讓他跟着?”有個人遲疑地說,“這人瞧着白面書生模樣,能扛得住咱們這快馬加鞭的行程?”

半晌,唐大叔道:“無妨,許大夫不會耽誤行程的。”

他擡頭,看向許黟的眼睛裏,都是對他的認可。

他們這邊輕聲說着話,另一邊的許黟和張鐵狗也聊了起來。

兩人互相問對方怎麽在行商隊伍裏,許黟才知道,張鐵狗除了當獵戶,還有兼職,那就是給行商的隊伍當護衛。

護衛遇到危險處境,那可是随時能喪命的,因而雇傭他們的費用不低,如今是冬季,工錢更高,一日就需要五百文。這一趟要行六天,那張鐵狗就能掙三貫錢,折合銀子就是三兩。

對普通百姓來說,三兩銀子不少了。

這次商隊裏的護衛加上張鐵狗有三人。

張鐵狗嘿嘿地直笑,現在多了一個許黟,那就是四人了。

不過他曉得,這話不能說給別人聽。

一行人沒有敘話太久,大家整頓好後,齊齊上了騾車驢車,數輛行商的車輛緩緩進入官道,往山脈的蜀道方向而去。

……

許黟剛離開不久,就有一輛騾車停在許家門外。

車裏下來一個頭有白發的老丈。他身體硬朗,模樣精神,望了望這與龐府如此近距離的許宅,心裏生出世事難料的惆悵之感。

他家郎君找了這麽久的大夫,其實兩家就離這麽近。

他們能知道制消食丸的是許大夫,還是要多謝街道司的管勾。

這管勾本也是不知情的,他家裏備家常藥,還無需他操心,都是下面的衙差在負責。

而這衙差,又湊巧是上回負責南街受災事宜的衙差,他一想,就想到許黟身上。然後派下面的皂隸去南街探問,便問出來了。

龐叔理了理袖子,上前兩步,敲響許家的門。

沒一會兒,就有個小孩小跑地出來,将門開出一道縫,探着腦袋的警惕打量着他。

阿旭抿着嘴,問道:“老丈人,您是找誰?”

龐叔看到這小孩,就知沒有找錯,這裏确實是那許大夫的家。

他目光慈和地說道:“我來找許大夫給我家大郎出診。”

阿旭說道:“可我家郎君已出遠門,需要六日後才能歸家。”

龐叔身軀一愣,焦急問道:“能否告知你家郎君何時出的門,前往了哪裏?”

六日……六日……

這也太長了。

不可,他得把人追回來。

龐叔心裏盤算着,待聽到這小孩說許大夫是剛出的門,要前往梓潼縣後,他便急匆匆地告辭了。

“欸?”阿旭想要喊住他,但這老丈人行動敏捷,絲毫看不出是年老者。

“奇怪,這人是誰呀。”阿旭小聲嘀咕着,滿腦子疑惑地把門關上,回到屋裏去找妹妹阿錦。

龐叔離開許家院外,坐上車閉了閉眼,大郎已被頭疾纏了數日,夜夜無法寐,一日能閉着眼睡着的時間不足一個時辰,要是再熬六日,怕大郎的身體支撐不住。

他重振神色,立馬讓車把式盡快出城,往梓潼縣的方向追人。

他乘坐的是潘文濟安排的騾車,車把式聽從地揮舞鞭子快馬加鞭。碾壓路面的車轱辘轉得灰塵飛動,車廂在快速地行駛中無法穩住地左右晃動。颠簸中,龐叔抓緊車廂的窗邊,一聲不吭地沒有喊停。

“駕駕駕——”

商隊在進入人煙稀少,兩邊樹木密集的窄道,前進的速度慢下來。

這窄道,一面是陡峭的山谷,一面是深不見底的峽谷,要是稍稍不慎,車輛恐怕就會掉入深淵。

畢竟這溝壑崎岖之地,不是沒有發生過這事。

但唐叔的商隊卻是不緊不慢的,跟着隊伍的其他人對于這蜿蜒窄道,已是稀疏平常。

甚至,他們還有閑情雅致的來找許黟聊天。

“許大夫,許大夫。”

車廂外,有人湊近過來,來找許黟的是這次行伍裏最年輕的。

哦,如今是第二年輕了。

他看到許黟撩開窗簾,就好奇地問:“許大夫,你是怎麽讓唐爺同意你一并前往的?”

許黟挑眉:“我想唐叔說得很明白,我是名大夫,可以替你們把關藥材。”

那漢子不解:“可是以前我們也買辦藥材,都不曾見過唐爺帶上你這樣的大夫。”

他看許黟神色淡淡地不說話,有些遺憾地問,“你真的沒有其他能耐?”

許黟笑着反問:“你叫什麽名字,有什麽能耐?”

年輕漢子沒有什麽防備心,許黟問他,就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叫阿豹,能耐算不上,就是我力氣大,能扛兩百斤貨。”

宋朝的兩百斤,要比現代重上七十二斤左右,也就是兩百七十二斤。

這家夥能一次性扛這麽重的貨物,确實可以用“力氣大”來形容。

要知道許黟來到宋朝後天天習武,把以前的功夫撿回來五六成,但也只能背得動一百多斤(現斤重)的貨。

許黟眼中帶上欽佩,說道:“阿豹兄弟有如此神力,讓人生望。”

“嘿嘿,我也就會這點活了,要不然唐爺才不會讓我進商隊裏。”阿豹爽朗笑着。

等他回到并行的隊伍裏時,一個年長的問他可有問到什麽。

阿豹一怔,他好像啥也沒問到。

許黟送走了人,眼底微微帶笑地把簾子放下來。

車廂裏,唐大叔捋着胡子意味深長地笑着看他,說道:“想不到你,出行在外還挺狡猾。”

“唐叔你莫要笑話我了。”許黟露出腼腆的神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

唐大叔道:“如此也好,防人之心不可無,走我們這行的,見識過的人千千萬萬,總會遇到幾個蛇蠍心腸,背地裏使暗箭的,這等人才是最可惡,比那山上下來的劫匪更加難以容忍。”

唐大叔說着就想起以往的事,不由感慨他已年老,要是以前,他早就破口大罵,讓他人無地之容。

許黟倒了茶水送到他面前,說道:“唐叔,往事過眼雲煙,不甚重要。”

“罷了,我還不想被你這晚生說道。”唐大叔接過他的茶,搖搖頭地問,“這是你頭次出縣城吧?”

許黟點頭:“是。”

唐大叔笑道:“那就多賞賞這峽谷風光,不用理會我。”

許黟啞然失笑。

上輩子的一千多年後,他曾想象着自駕游地穿過這條上千年之久的蜀道。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這流傳千年的詩句,恰恰就把這條交接古代秦地與蜀地的綿綿道路,道明出有多艱難。[注1]

它的地勢太險峻了,人探出車廂外,那來自于大自然的巨物恐懼感便撲面而來。許黟眼裏,只見得了這蒼蒼野野,除了這條道路有人工鑿出來的痕跡,其他都是大自然的億萬年變遷,而此時的他,在這綿綿的山谷裏,顯得如此渺小。

待車隊行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

唐大叔喊停了隊伍。

衆人就地休息,張鐵狗過來找許黟:“許兄弟,你帶吃食了嗎?”

許黟點頭:“阿旭給我準備的烙餅,要吃嗎?”他問着,就打開半人高的包裹,裏面還有一個包裹。

這時候,許黟不僅看到了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還有一包裝着十幾張烙餅的包裹,以及還是熱的湯婆子。

許黟摸了摸也是熱的烙餅:“……”

他淺揚嘴角,取出兩塊餅,一塊遞給張鐵狗。

烙餅有成年人的臉那麽大,張鐵狗接過的時候“咦”了下,“這是熱的?”

“嗯。”許黟沒有多言。

他想了想,又拿出兩塊烙餅,送到唐大叔那裏。

這次跟着過來,他問了張鐵狗才知道,除了他這種雇傭的護衛,還有阿豹這種幹苦力的有錢拿,其他幾個是要交“保護費”的,不多不少,每個人五十文。

等安全到地方再返回,還要再付五十文。

但唐大叔沒有收他的那份。

他們吃了東西,解決了三急問題,再休息半刻鐘,唐大叔就催促他們準備。

重新啓程,這次前進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唐大叔說,他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到達第一個居住的驿站。

驿站是官辦旅館,只要交了錢就能入住,安全系數高,在那裏,他們還能給騾子、驢喂食。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龐叔乘坐的騾車也抵達了那處休息地。

他下來騾車,蹲身檢查那新鮮的軋道,就知前面的隊伍離得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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