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許黟乘坐龐府的騾車回到石井巷。

他背着行囊下來, 隔壁的何娘子在院子裏拍打棉被,看到他驚喊:“黟哥兒,你怎麽回來了?”

許黟停下腳步回她, 說他臨時接到個急病病患,耽誤不得,就先回來了。

接着,問她道:“何娘子, 這麽晚你還在忙嗎?”

何娘子眼裏多出笑意:“明日是秋哥兒休假歸家的日子, 我想着先将他屋裏的被子松松,這樣他明日能用得上。”

時間過得真快。

又到何秋林回家的日子。

許黟想到這個外表和他同齡的鄰居, 眉梢輕擡, 說道:“明日他回來, 家裏就能熱鬧一些了。”

何娘子說可不是,家裏就她一人,冷冷清清的, 要不是有活做, 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

兩人聊了幾句,何娘子看許黟臉露疲倦之色,就催他快回屋歇息。

“你都沒出過遠門,這兩日都在路上奔波累壞了吧。”何娘子問,“要不我明天給你熬些紅棗茶暖身?”

許黟謝過何娘子,說道:“我讓阿旭熬吧, 他會。”

何娘子也沒堅持,不過她想好了, 明日要給秋哥兒熬一盅紅棗茶。

扯完家常, 許黟開門入內,許家院子靜悄悄的, 他開門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裏被格外放大。

“汪汪汪!”

小黃擡頭,看到許黟,興奮地吠叫起來。

許黟“噓”地一聲,讓它安靜點。小黃跑到他面前,嘤嘤地繞着他的腳邊讨好,要摸摸。

許黟勾唇,蹲下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和後背。

裏頭屋裏睡着的阿旭被驚醒。

他敏捷地跳下床,鞋都沒穿地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隔着屋門的縫隙,去看外面。

借着月色,阿旭看清是誰進來了。

他眼裏一喜,打開門地跑出來:“郎君!”

“把你吵醒了?”許黟打量了阿旭幾眼,“去把鞋穿上,衣服也穿好。”

阿旭立即應聲跑回屋,睡在裏面的阿錦也醒了,她睡眼蒙眬地在裏面喊人。

“哥哥,發生什麽事了?”

阿旭沒撩開簾子,在外面喊道:“是郎君回來了,妹妹你也快起來。”

“郎君回來了?!”阿錦瞬間清醒,沒有任何磨蹭,穿了衣服,紮個小辮子,下床穿鞋出來。

許黟在堂屋整理帶回來的行囊。

阿錦過來就把這活給攬過去,許黟見這裏沒他什麽活做,就去到竈房,便看到阿旭在燒熱水……

這兩人倒是什麽都沒問,只顧着照顧匆忙回來的許黟了。

許黟回屋把髒衣服換下,洗漱好,天色已很晚,大家又困又累,眼皮子撐不住地直打盹。

他就讓阿旭阿錦快回屋睡。

既然回來了,他就不再去想梓潼縣那邊的事情了。至少,這會躺在熟悉的床上,被褥沾着香丸熏過的木質香,身上的疲倦逐漸擴散全身,困意襲來,沒多久,許黟就陷入睡夢裏。

……

龐府裏,龐叔送走許黟,便馬不停蹄地舉着燈去到最近的醫館。

醫館正要關門,龐叔趕在前頭進來,順利地把藥抓好。

回來府裏,他見龐博弈沒有休息,披着頭發,手捧着銅爐地站在廊中。旁邊的随身小厮垂着頭伺候在側,大概是勸不過他,還在龐博弈的腳旁安置着暖爐。

龐叔快步過去,立即道:“大郎怎麽還在這裏吹風?許大夫都說了,你這病就是吹了風寒加重,怎麽不聽醫囑。你怎麽伺候郎君的,讓他在這裏吹風,要是明日病加重了,我看你也不用在旁伺候。”

小厮趕緊委屈地解釋。

這郎君不聽勸,他一個仆人能怎麽辦呀。

龐博弈無奈地開口:“好了,這跟他有什麽幹系,龐叔你想說我還用得着找別人激我?我以後聽你的就是了。”

“大郎說的話還能信?”龐叔看着他。

龐博弈恰到好處地咳嗽了幾聲。

龐叔急忙地扶着他的手臂關心道:“怎麽還咳上了……”他帶着龐博弈回屋,将買回來的藥交給随身小厮。

“你把藥拿去煎了,二十分水煮到八分,倒出來後端過來。”

小厮領了藥,小步快走地去到竈房。

半個時辰後的子時,已是三更天,夜深人靜,龐府裏依舊盞着燈,小厮端着藥碗,小心翼翼地進了主屋。

等龐博弈喝了藥,龐叔比他還要心急,候着在旁沒離開。

龐博弈眉川皺起地看着他:“龐叔你坐下吧。”

龐叔卻問:“大郎可好些?”

“藥效應是沒那麽快……”龐博弈道。

他們也不算是一老一少,至少龐博弈不是青年,已經步入中年的行列裏。他總不能讓一個已過半百的老仆替他擔憂身體康健問題。

就詢問龐叔去攔截許黟,可有什麽有趣的事發生。

龐叔心裏嘆了一口氣,想着說道:“是有一件巧事,許大夫跟着的商隊,帶隊的商人與我們有一面之緣。大郎可記得,咱們在沣水的時候……”

說着說着,龐叔瞧着龐博弈的面色,好似有所好轉。

他止了話頭,小聲問,“大郎,你的頭還疼着嗎?”

龐博弈眯起眼睛:“沒之前那般疼了。”

不知不覺間,那股鑽進骨頭般的痛,像是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只剩絲絲縷縷的疼還纏綿着沒舍得離開。

龐叔驚嘆:“這許大夫開的湯劑起效了!”

龐博弈擡手揉了揉本發疼的太陽穴處,确實是沒那麽疼了。

這頭不疼了,幾日未能好好安眠的身體,霎那間就湧上來困意。

龐叔不敢打擾他,服侍着他入睡,見着大郎終于沉穩地睡着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屋子,去到外屋。

他今晚要守夜,便讓小厮給他鋪上軟墊,點上暖爐,合着衣裳,在外面湊合地睡了一宿。

*

次日,許黟難得睡晚了一些,他醒來,發現阿旭阿錦已經在忙着。

問了話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兩日,兩人都沒歇着,許黟沒交代他們幹活,他們自己就找了不少活幹。冬天日頭不大,天氣幹燥,收起來的藥材不需要再複曬,阿旭和阿錦兩人就挑揀制消食丸所用到的藥材,把需要碾碎的藥材用惠夷槽碾成末狀。

如此忙忙碌碌兩天,他們就把藥材碾得七七八八了。

許黟一看他們做得像模像樣,鼓勵幾句,把剩餘的藥材繼續交給他們處理。

交代完,他就回屋打太極拳。

過了不久。

阿旭進屋來問話。

“郎君。”

阿旭開口問:“我剛路過何娘子家,何娘子問我熬紅棗茶了沒有。這紅棗茶怎麽熬,郎君知道嗎?”

紅棗茶,是以紅棗為主要材料熬煮出來的藥膳。紅棗不能多食,取十二顆泡水清洗,再放入清水煮軟,可加茶葉,可加五味子或者黃芪,加不同的輔助材料,煮出來的紅棗茶功效也會有所不同。[注1]

時下的人家多是加入茶葉。等煮好,過濾掉茶葉就能直接喝。可補血,強健脾胃。

何娘子便是覺得許黟舟車勞頓兩日,該喝一點紅棗茶補補身。

許黟自己是覺得不用的,但偶爾喝一回也好。

他點頭,對阿旭說道:“你去醫館裏買二兩紅棗回來。”

紅棗買回來,泡了水洗幹淨就能放在陶罐裏,焖煮好就能直接熱着喝。

冬日裏喝一碗熱乎乎的紅棗茶,整個人的四肢都暖和了。

就是不知為何,隔壁的何家依舊安靜着,何秋林沒有如往常一樣歸家。

何娘子在屋裏等得焦急,頻頻出來院子裏張望,沒看到秋哥兒的人,她心裏忽而變得不踏實。

右眼皮猛地跳了跳,頓時,心裏就慌起來。

秋哥兒不會是出事了吧!

想着他伺候的主家,素日裏就是個難以伺候的主,吹毛求疵,一有不合他意的地方就指摘辱罵,扣月錢。對待仆人,就沒有什麽好臉色。

想到此。她心更慌了。

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去大主戶家裏求問個明白,但讓她在家中幹等着,心裏更是不安。

正好,她看到出來院子活動的許黟。來不及多想,何娘子便喚了出聲:“黟哥兒。”

“何娘子。秋哥兒還沒回來嗎?”

許黟察言觀色,見她面色不對就開口詢問道。

何娘子苦澀地點點頭:“都這個時辰還沒回來,黟哥兒你說這會不會出事呀?”

許黟道:“秋哥兒是個為人老實的,素來也是謙虛有禮,不會有事的。”

“但……但我這心裏慌得很……”何娘子捂着胸口,過了片刻,那股不安越發甚了起來。

沒來由的,讓人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許黟連忙安撫她:“何娘子別急,我們再等等,也許秋哥兒在路上耽擱了,晚些才會回來。”

有他這句話,何娘思緒才漸漸平息下來,她緩着氣,放下捂在胸口處的手,臉頰發紅地不好意思說:“讓黟哥兒見笑了。”

許黟搖頭,這做母親的擔憂兒子有什麽好可笑的。

他讓何娘子安心一些,要是還不放心,他今日正好得空,可以替她前往一趟何秋林當值的主家去問下情況。

何娘子思忖半晌,搖了搖頭。

“再等等看吧,秋哥兒以往也有遲歸的時候,我就是心急才如此。”何娘子說罷,拿着帕子擦了擦臉頰,笑着對許黟說,“上回秋哥兒還跟我打趣,說不如去黟哥兒你這裏當小厮,興許活能更輕松一些,這孩子就會尋我開心。”

許黟眉梢一擡,輕聲道:“倒是好主意。”

“啊?”何娘子愣住,急忙解釋,“這就是随口說的話,黟哥兒你萬不能放心裏。”

如今許家還養着阿旭阿錦,哪怕許黟再如何有能耐,可平白無故的,多賃一個小厮用來做什麽。

許黟笑着點頭,沒有繼續說話。

他今日沒有特別要緊的事,回了屋,就把問診的牌子拿出來,挂到門口處。

這問診的牌子,是許黟找木匠師傅做的,門口處要是挂着牌子,就證明他在家裏,可以随時給病患看病、出診。

沒多久,就有個年輕人敲門。

阿旭把他請進來。

如今的堂屋也大變模樣,許黟把它改造成用來問診的診堂。

病人進來,就可見許黟坐在桌子的一端,對面是張空椅子,看病的人坐下來,便能直接問診。

這回。過來看病的年輕人捂着肚子,說他腹脹好幾天,一直疼得難受。

許黟看了看他的臉,又讓他張嘴看舌苔。

接着就問他:“你有幾日沒有如廁?”

年輕人紅着臉,聲如細蚊地說:“有一周時間了。”

許黟聽後,若有所思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跟他說要查看一下肚子。

年輕人側了側身,把肚子露出來。許黟伸手摸着他硬邦邦的肚子,移動到他的上腹部,稍用力一壓,問:“可疼?”

“不是很疼。”年輕人紅着臉道。

許黟把手移開,落到他後面腰部,再度重複剛才的動作,問:“可疼?”

“不……不疼。”年輕人咽了咽口水,有點害怕。

許黟瞥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坐回到椅子上,許黟心裏已經有了判斷,他研了研墨水,提筆書寫,一邊說道:“你這是邪熱入胃引起的秘結不通,我給你開一些助運化的藥,你喝兩劑就可。”

簡單來說,這就是腸燥便秘,沒有什麽大礙。

年輕人一聽,擡手擦了擦額頭,他來看病時,以為是有什麽大病,吓得他心慌慌的。

“多謝許大夫。”他感激地說。

許黟說了聲無礙,然後把藥方遞給他,說道:“診金五文錢,我這裏剛好有藥方裏所需的藥材,要是在我這抓藥,另交二十文。”

年輕人想了想,還是打算在許黟這裏抓藥。

他家就住在南街另一條巷子裏,以前身體不舒服,都是去杏林館看的病。

自從孫大夫遇害,杏林館關了門,他們就轉投另一家醫館,也有不少人來許黟這裏。

畢竟許黟給南街的街坊們看病,診金是五文錢!

年輕人付錢後,許黟就去竈房給他開藥。再叮囑他少食燥熱之物,多喝些熱水。

“天冷幹燥,陽熱者,易口有異味,排便困難。”許黟看着年輕人又開始紅起來的臉頰,口吻平淡地繼續說,“往後,可喝少許白菊茶。”

年輕人面紅耳赤地羞恥道:“謝許大夫提醒。”

行了禮,他捂着肚子,腳步略有些急促地離開許家。

許黟搖搖頭,年輕人嘛……果然還是臉皮薄一些。

這年輕人剛走不久,就有個老妪過來,說要來找許黟開個藥方。

“這是我和我家老頭子在路上遇到的半仙,說他有個酒方子能治得骨頭疼,我想着也就十個錢,也買了一份藥方。”

老妪說着,就把那個藥方子拿給許黟看。

許黟接過藥方粗粗一瞥,眉梢緊鎖,沉聲問:“阿婆,那半仙可有說這藥方除了治骨頭疼,還有其他避諱沒有?”

老妪道:“他說這泡酒方子是好東西,誰都能喝,沒說其他的忌諱。”

“阿婆,這藥方不能用。”許黟道。

老妪驚訝:“為什麽不能用!?我們村好些人都買了,就打算來縣城抓藥回去泡酒嘞。”

這年頭的酒,度數不高,拿來泡藥酒很難将藥性泡出來不說,還有可能泡出一個致命的毒物出來。

而且這個方子……

許黟看着這個拟用烏頭湯的方子,就覺得這人興許懂一些藥理,卻又一知半解。

烏頭湯,本是治療腳痹風冷,卷弱疼痛,難屈伸方。[注2]要是對應辯證,确實是可醫治腳痹所導致的骨頭疼痛。

可裏面的烏頭有毒,這方子裏,卻寫着用烏頭三兩。

然而原本的烏頭湯裏,用的烏頭也僅是一兩,多出二兩的話,誰還能保證這藥方不是毒方。

許黟越想越心驚,連忙問老妪:“阿婆你們村裏有多少買了這藥方?”

“約有十二三戶吧。”老妪不敢置信地問,“這藥方真不能用?”

許黟點頭:“烏頭有毒,不可多服用,這藥方裏用量不對,阿婆你快回去告訴其他人,莫要再用這個方子了。”

老妪雙手顫抖地收起這個方子,跼蹐不安地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回去和我家老頭商量。”

“阿婆,不是商量。”許黟目光淩然,堅定地說,“這事必須告訴其他人,要不然會出人命的。”

老妪驚悸:“會出人命?”

許黟道:“對,會出人命。這烏頭食用不當會致人昏迷不醒,惡心眼花,言語不清說不出話來,要是誤食了沒有得到救治的話會直接喪命的。”

他并沒有誇大其詞,這讓老妪聽得更加後怕了。

她可是曉得他們村裏人,已經有人去縣城抓了藥回來泡上,那人去抓藥,醫館也沒說這藥方不能用。

好在她來的是許大夫這裏,她家老頭子給這許大夫看過病,當時兩副藥就治好了。

對此,許黟的話她還是很相信的。

連忙道別後,她就要坐牛車回村去,把這事告知她老頭子。

許黟記下她家的地址,打算過兩日就去鄉下。

他是不想多管閑事,可這事正巧被他碰到了,要是那些買了藥方的村民們真的烏頭堿中毒,這事肯定會驚動到縣衙那邊。

想着昨日剛見到面的潘縣尉,許黟沉默半晌,思索着還有什麽方法。

一些沒錢看病的人家,就會想着從別的地方得到什麽靈藥,一吃就能藥到病除。

這位“半仙”恐怕也是拿準了這群百姓們的心理,就想出一個賣酒藥方子的法子,騙得這些村民們半信半疑,買了這藥方回去泡酒。

要是遇到好的醫館,看了方子道出問題,買藥的村民還會覺得上當受騙。

但要是遇到那些還不知如何用藥的學童,那就麻煩了。

涉及到人命關天的大事,許黟不放心只讓阿婆去說。

怕會有百姓不相信。

他沉着地想了許久,轉身回到桌前,提筆把那藥方默寫出來。又折了一張紙,書寫出他對這張藥方的藥理分析,以及這藥方的害處。

這信一氣呵成,許黟寫滿兩頁紙張,等筆墨幹透,就折好塞入信封裏。

他出來堂屋,對在竈房裏忙的阿旭阿錦道:“我要出門一趟,今日就不接診了。”

“郎君,可要我随你去?”阿旭立即起身問。

許黟擺擺手說不用。

讓他們在家裏好好待着。

他背着藥箱就出門,直接往大街的方向而去。

在快要到潘府的大門時,許黟的腳步漸漸地慢下來。

他忽然想到,潘府的守門人不識得他,別說是求見潘縣尉了,或者連他的信都不一定能出現在潘縣尉的面前。

如此的話,他直接去找潘縣尉不現實。

許黟很快想到了一個人,也許這人能幫他送信。

沒有猶豫,許黟轉身離開,穿過市井中,步履如飛地回到南街。

他在龐宅門口停下,望着這陳舊的木門,兩個銅制的門把手已氧化出斑痕。

許黟上前,敲響門。

……

“許大夫?”出來開門的是昨晚接待他的小厮,他恭敬地把人請進來。

“許大夫是來給郎君二診的嗎?”他問完,先一步地說,“郎君在回亭裏,許大夫随我來吧。”

許黟颔首:“麻煩了。”

不過他還是要解釋,他不是二診的。

小厮愣住:“不是來給我家郎君看病的?”

許黟道:“我這有一急事,恐需你家郎君替我送封信給潘縣尉,不知小哥能否去通報一聲?”

小厮想了想,答應地說:“那許大夫你在前廳先候着,我去問問我家郎君。”

他離開後,沒多久龐叔就親自過來請許黟過去回亭一趟。

龐叔笑着說:“大郎知曉許大夫想要往潘郎君那送信,甚是好奇,讓我趕快帶你過去,要是沒意外,這信郎君會替許大夫送到的。”

他給許黟上了一層保險。

從之前上看,大朗就很是欣賞這位炮制消食丸的大夫,昨晚知曉這大夫還如此年輕有為,更是看好。

至于龐叔自己嘛……自然是對許黟頗為好感,昨夜大朗那一劑藥湯下肚,早晨食過後再喝副湯,大郎的頭疾就輕緩了不少。

這時,龐博弈已經有精神在回亭裏喝茶看書了。

許黟心想他沒猜錯,這龐官人和潘縣尉的關系不一般。

他還想問龐官人喝完藥後頭痛如何了,但看着回亭出現在眼前,他把話咽了回去,打算當着病人的面再問。

……

許黟本以為他在見到龐官人會難以開口。

卻沒想到這龐官人十分地好相處,直截了當地問他:“你要送信給文濟?他是縣尉,專管縣衙裏的瑣事,若是這些事兒,遞個信給他确實無妨。”

許黟道:“我今日湊巧知道件事,有個‘半仙’在平水村裏賣治骨頭疼的藥方,我覺得這藥方不妥,就記了下來。”

“哦?什麽藥方?”龐博弈心生好奇,說道,“信在哪裏,我可能看?”

許黟點頭,把懷裏的信拿出來給他。

龐博弈見着沒有封口的信封,直接拆開來看。

他身患頭疾數年,對一些藥理還是懂得的。看着那數目不對的烏頭,眉梢深皺,再看許黟分析的藥理和此藥方的害處,氣得擡手拍向桌子。

“甚是可惡,這人簡直是要草芥人命!”

此人為了銀錢,竟不顧他人死活,要是真的有人用了此方喪命,這人其罪可誅。

許黟開口:“龐官人消氣,我已問過在我這抓藥的阿婆,最先買藥方的人只是把藥材買了回來。泡酒需要時間,目前看來應該還未有人服用。”

“如此還好。”龐博弈只覺得頭又疼了,他捏着眉心,對龐叔說快把信送去潘府。

接着,他神色肅然,又道,“龐叔你還需替我給文濟傳句話,此人半知半解卻行拐騙之術,務必得抓回來審問,要是還有其他村民也買了藥方,切記不能耽擱。”

如此大事,片刻都耽誤不得。

龐叔跟在龐博弈身邊幾十年,哪裏不知這事的重要性。

了卻一樁心事,許黟提着的心有所回落,他看着對面氣得連喝兩杯茶的龐博弈,微微咂舌。

這龐官人表現出來的,和他身上那一派正氣還是很符合的,就是這氣性挺大,生氣起來還挺生龍活虎。

要不是見過昨日病殃殃的龐博弈,他都懷疑,生病的人不是他。

“龐官人,你的頭疾可好轉了?”

許黟看着他開口問。

“今日風雖不大,可冬日天冷地生寒,此處又四面無遮擋物,只有暖爐、手爐可不夠。”

龐博弈:“……”

許黟沒有繼續說,這人身份應該不差,年齡又比他大了兩輪左右,要是真惱怒了,會不會跳起來打人?

他是不怕的,就是這人看病大方。

昨天就給了他二兩銀子,今日還二話不說地替他跑腿。

“已好許多。”

龐博弈被說得理虧,就假裝沒聽到後面那話,只默默地把披在身上的披風攏了攏,盡可能地把風擋住。

這時,小厮拿着頭巾小跑過來,舉着頭巾半蹲下來,就要替龐博弈戴上。

龐博弈皺着眉,不太想戴。

許黟輕聲提醒:“龐官人還是戴着吧,頭巾可擋風,戴着倒是合适的。”

龐博弈:“……”

他更加不想說話了,這許大夫年紀輕輕的,怎麽比潘文濟還要令人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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