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辭別
7 辭別
◎不成親又怎麽了?!◎
天哪!
一顆心型?
可她真非故意所為。
今天浣衣處的人告知說,王公子的白絹中單因火破損,王楚嫣便派人去馬行街的上好衣鋪,按現有尺寸新做兩套,外加羅鞋一雙。那件鶴氅還好,衣裏僅有兩處受損,于是她取了針線親自修補,誰知,按輪廓縫完,竟然成了心的形狀?!
王楚嫣也是此刻才發覺,簡直有口難辨。
"随你怎麽想。" 她幹脆哼一聲,不作辯解。
孫若熙捧着小臉,豔羨地笑道:"我爹說,王伯伯預定了一間最好的酒閣子,準備邀請貴客,應該就是王公子?一想起那夜,王公子抱起你的情景,真真羨慕死我了! 阿嫣你說說,那究竟是甚麽感覺?"
王楚嫣羞得直想鑽地縫,向趙姑娘求救道:"淺真行行好,幫我趕走這個小冤家。"
孫若熙露出驚色:"人家才來呢,阿嫣姐姐有了心上人就不疼妹妹了!"
趙淺真捂着發脹的腦袋:"整天為個男人吵吵鬧鬧的,被你倆煩死了。"
啪!
趙淺真從包裏拿出一只精美的琉璃瓶子,重重地放到桌上。
"喏,這是真方少女膏,我新調的,只給聽話的好妹妹。"
孫若熙旋即安靜,咽了咽口水:"我很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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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嫣也不停地拿眼瞟瓶子,眸光晶亮。
這款少女膏據說是武則天的美容秘方,趙淺真據唐代古方加入新配方,含益母草、桃花粉、紅棗、珍珠、野參等制成的美容養顏品,皇後貴婦級的享用之物,膏脂化湯後,用于洗面沐浴,可柔潤肌膚,青春常駐。
趙淺真打量她倆,揚了揚唇,定奪道:"先給阿嫣,她受了腳傷的苦。"
王楚嫣燦然一笑,越發秀色可人。
孫若熙瞠目驚呼:"偏心! 姐姐總是偏心阿嫣! 我的腳起泡了,也是傷!"
趙淺真嚴肅地俯視她。
孫若熙旋即乖巧靜默,少頃,擡起粉嫩可愛的小臉,眼巴巴地瞧着趙淺真,咕哝道:"之前姐姐給的少女膏,我用完了…… 從今往後,我保證聽姐姐的話。"
"包裏還有一瓶,跟我走就有。" 趙淺真潇灑揮袖,"阿嫣,等你的好消息。"
"嗯嗯,我也走了啊。" 孫若熙回頭朝王楚嫣看一眼,"王公子來酒樓時,我會讓酒保打探的,到時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說完,她急忙親熱地挽住趙淺真,乖乖地跟着走了。
王楚嫣獨自羞赧,半晌後,思及忘了交代一樁事,于是出門找孫姑娘。
剛巧,父親與王昂站在庭院裏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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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子,我正想找你呢! 之前你修養中,我不敢打攪,近日看你神清氣爽,身體無恙了罷?所以想與你好好絮叨幾句。" 王員外大獻殷勤。
王昂身着圓領白襕衫,皂鞋儒巾,向王員外溫文作揖:"王員外,我也正有一事。"
"王公子請說,請先說。" 王員外笑得合不攏嘴,為了保持風度,身子挺得筆直。
王昂卻反常地躬身道:"十分感謝王員外的款待,只可惜,我得離開邸店了。"
"啊???" 王員外驚得瞠目結舌,"甚,甚麽?王王公子準備何時?"
"過會兒就走,花玖上樓收拾去了。"
王員外愣怔半晌,搓搓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聽錯了,慎重地追問道:"難道這兒,不合王公子的心意?還是,租金不合适?我可以為王公子全免喽!" 他拍拍胸脯。
王昂欠身道:"都不是,這裏住宿舒适,環境幽雅,不過我另尋它處,為了能與其他舉子多切磋。總之,這段時間幸得您與王娘子多番照料,在下感激不盡。" 他淡淡說着,神情冷靜,或者說清冷疏離。
"可是我們舍不得你呀!" 王員外急得抓心撓肝,"王公子,要不你再住些時候?元宵剛過,京城人開始出城探春,東有宜春苑,離我們這兒不遠,我家嫣兒熟悉得很,可以陪你出城游覽,領略美景風光!"
他正激動地指手畫腳時,瞥見廊柱後方的王楚嫣,忙招手喚道:"嫣兒過來,快過來。"
王楚嫣愣楞地移走幾步,頓住不動了。
身旁是一棵開得正豔的桃樹。
如霞綴枝,灼灼其華,王楚嫣站在那裏,未抹鉛華的素顏在粉雲之下現出獨特的清美,青絲半髻半垂,挽在胸前的發梢被風撩動着,她雙目濕紅,蝶羽般的睫毛沉沉地眨了眨。
此刻,即便陽光正豔,這位俊美無俦的男子也像隐約在化不開的迷霧裏,隔了一層莫名的屏障,清遠而不可及。
也總如此令她猝不及防。
那人轉頭,王楚嫣望見他的雙唇努動了下,那一盈清淺的衣袂飄于風中。
王楚嫣朝他欠了欠身,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踏過斑駁交錯的花影,她慢騰騰地走回屋裏,左腳雖疼,但這般的痛楚恰好能夠略微抵消胸口劇烈的沉悶。
王員外追了過來,"嫣兒,你怎麽?哎,快去勸勸王公子呀! 他突然辭行,你的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詢問呢!"
"夠了,爹爹。"
王楚嫣壓住怒意,"你怎麽還不明白?他想走,就說明了一切。" 她頓了頓,聲調裏帶着明顯的濕潤,"王公子對我們有恩,我們能回報的,就是不要糾纏,讓他安靜修養,專心備考。"
"可是你的親事?我也是為你着想呀!" 王員外心慌意亂,搖首嘆氣,提及老生常談的話題。
王楚嫣眼眶濕紅,極少頂撞父親,彼時忍不住嗔道:"不成親又怎麽了?! 大不了以後我去當姑子!"
"你你這孩子,你娘在天之靈若是聽見這種話,定要傷心死了呦!" 王員外氣得胡子發抖。
王楚嫣瞧見父親花白的胡子也是心疼,軟聲道:"爹爹別說了,阿娘如果還在,定然不會逼我…… 我很累,真的累極了,只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她雙手抱肩,顫抖起來。
"好好,咱們不說這些了,你先歇着,阿爹走了。" 王員外無可奈何,沉痛離去。
少頃,王楚嫣關上所有的窗,将自己囚禁在黑暗中,随後一步一步地行至床前,俯身埋頭于被褥中,直到快要透不過氣來,才慢慢地擡起臉,卻已是淚水滿面。那副緋紅的嬌顏宛如雨後芙蓉,美而脆弱,她咬着唇,硬是不哭出聲。
果然,這番按捺不住的心動,都是自己—廂情願罷了。
還有那個荒唐的豔夢。
王楚嫣凄楚地笑了笑,抱緊溫香柔軟的錦衾,終于卸下平時的堅強,幽咽道:"真傻,我真傻…… 自作多情,自讨無趣,妄圖甚麽緣分注定,兩情相悅…… 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兒,又豈能輪得到我……!"
她合衣卧在床沿,任憑清淚流淌。
外面下起了雨,從屋檐滑落時越發像是珠落玉盤交織成一曲擾人心魂的離別之歌。
不知過去多久,恍惚間,王楚嫣聽見合香怯生生地敲門。
"姑娘,王公子的行李都打點好了,你真的不要去送送他?"
王楚嫣喚入合香,虛弱的聲音游離在黑暗中:"桌旁那件氅衣,你拿去交還給王公子,除此,甚麽也不用說。"
她本想起身拆了那兩處縫補,然而時間不夠,也沒有心力去守護那份弱小的自尊。
"王娘子," 花玖出現在門外,難受得哽咽起來,"公子讓我轉達,他說,感激王娘子一直以來的照料,望你多保重。其實,阿玖也不明白公子為何要離開,自他病後,就變得有些古怪,連阿玖也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我們在這兒住得很舒心,阿玖是舍不得離開的……"
花玖嗚咽不已,猶豫半晌,問道:"王娘子,我能不能進來?有一事想告訴你。"
王楚嫣擦淨臉,撐身坐起。
借着從門外湧入的碎光,她看向這個精致的小人兒,讓他坐到床邊,撫了撫他的頭,拿繡帕替他抹去眼淚。這孩子斯文有禮,性情開朗,很是惹人疼愛,她也舍不得他。
"阿玖,你多保重,也務必照顧好你家公子。" 在人面前,王楚嫣總是溫柔地堅強着。
"嗯,王娘子也多保重。" 花玖點點頭,湊往她耳畔,悄悄地說了那件事。
驀然,王楚嫣心頭一怔。
旋即聯想到立春雪夜,那人喚着楚楚,将她當作了別人,所以花玖方才說的事……
罷了。
不要繼續沉陷了。
王楚嫣再三告誡自己。
待人離去後,她在寂靜之中緩緩閉上眼,慢慢地,感覺身子飄忽起來,不知又陷入在哪個夢境裏。
那裏,她撐着一柄綠色油紙傘,獨自走在街頭,春雨霏霏似淡青色薄煙滲透在每一處,連呼吸也變得潮濕,腳下濺起微弱的水花,即開,既沒。
擡眸時,她望見一輛遠去的馬車,影子愈來愈朦胧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她的心也越來越沉。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那麽的心累。
假如她真的瘋也似的愛上他,那是不是會痛徹心扉……
幸好。
就這樣結束,也好。
【作者有話說】
笑死,趙姑娘真有法子。
* 姑子指尼姑
* 酒閣子指酒樓的包間。
摸摸我家的楚嫣,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