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024章 第 24 章
林黛玉眨眨眼,正要說話,慧能卻突然又将信推過來了,“我方才吃得有些飽,不大想體會林解元的口才。”
“那就多謝大師了。”林黛玉笑眯眯接過來,“我本來想給大師講一講蟹粉的。這世上也不獨有蟹粉是這樣子情态的,我說它是流丹包,就是流丹包。”
“待得林解元為它賦詩一首,豈不是更妙?”慧能和她開玩笑。
林黛玉直嘆氣,“不了不了,要是傳出去,沒得又要被人教育太過貪吃。”
江湛信中提及他如今不受皇帝喜歡,整日在公主府裏讀書,只是和江淇的關系卻好了很多,江淇時不時會來探望他。
另外還希望林黛玉趁着天氣涼的時候送一些承恩寺的大頭菜上京,吳老尚書還在養身體,三不五時就呆在家裏不上朝,對大頭菜很是想念,想用來過些清粥。
慧能道,“明日去把你的悼亡詩寫在院子外頭,要春闱的學子又有一批預備上京,出發前都會來寒山寺拜一拜。”
林黛玉道,“唉,張繼自己就是落榜之人,怎麽還會有人因為這個來拜寒山寺。”
寒山寺最靈驗的分明是和合二仙,求姻緣最佳。
慧能道,“何曾因為張繼,都是因為你,姑蘇城裏都說林家小姐是在寒山寺燒過香才中了解元。”
“哦,我竟然還有這等用處,不錯不錯。”林黛玉還有些高興,索性借了他的紙筆,當場寫了回信給江湛。
為了彌補自己對方丈的欺騙,她第二日還特意起了個大早,在禪院外頭連寫了三首悼亡詩。
林黛玉善詩也善書,人雖嬌柔,卻能寫大字。
也有些人知道她住在寒山寺特意來拜見,不曾想運氣如此之好,能親眼目的林解元題詩。
其中一位舉子拱手道,“林解元年紀雖小,筆力卻銳,不知習的是哪位名家字帖?”
這個時候學書法也不是件易事,不只是真跡難得一見,有些摹本、拓印也不是窮人家可以負擔得起的。
現下讀書人裏習得比較多是歐體、顏體,很少有人會喜歡草書,畢竟雖有意境,卻在科舉中用不到。
科舉卷面總不好像鬼畫符一樣讓閱卷官來猜。
林黛玉也不藏私,“我跟着姑姑學過幾年懷素,不過我于書上不太有靈性,只能說略懂了些皮毛。”
懷素便是颠張醉素之中的醉素,有草聖之稱,傳世有《自敘帖》、《苦筍帖》與《小草千字文》,都在林家手中。
林黛玉素喜其率意颠逸,風骨難摹。
要喜歡就喜歡這學不會的。
衆人不知她的心思,反而覺得她天賦絕佳卻有謙遜有禮,更難得年紀這樣小。
再看那悼亡詩,首首真心實意,字字蘊藏傷心,直叫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對比一下自己,簡直自卑得想死。
若非親眼所見,林涵也不能信,這小小少女竟提筆就能寫草書。
慧能讓她露的這一手,着實在姑蘇舉子與來往的商船都傳遍了,一時間江南盛傳林家黛玉詩書雙絕,堪稱江南第一才女。
唯有賈敏擔憂地同林如海道,“老爺可還記得從前有一僧一道要化了玉兒出家去,現在她又學什麽和尚寫字,我實在是擔心得很,生怕她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林如海無語半晌,最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林黛玉的信與大頭菜都到了,除了這兩樣,還有各色的江南小菜,有老字號買的,也有沈蘭心自己做的,都是放不壞的。
江湛見了桌上滿滿當當的瓶瓶罐罐,不免好笑,“這樁事托了你們姑娘果然沒有錯。”
這回上京的是靜夜,她在船上窩了一月有餘,臉愈發胖得鼓起來,“皇孫說得什麽話,您有旁的事托了咱們姑娘,難道她會推辭不成?叫咱們姑娘知道了,可又要拿東西砸你了。”
“你說得很是,你們姑娘最是靠譜了。只是你上了京,她身邊豈不是少了貼心伺候的?”江湛問道,琢磨着昧下哪幾樣小菜,剩下的再給師公送去。
靜夜就放低了聲音,“皇孫不知道嗎?姑娘從揚州采買了好些姑娘,個個出挑又乖巧,如今身邊是靜雨和靜雪兩位姐姐伺候着。”
江湛腦子轉得快,聽她特意說是揚州,又神神秘秘的,不免多問一句,“她買了揚州瘦馬回來?”
“是呀,姑娘說她偷偷懶,那些書院出來的姑娘不但學* 琴棋書畫,還有學算賬烹饪的,省得咱們再教導了,老爺夫人知道了,也沒有說什麽。”靜夜道,“只是到底不太好拿到臺面上說,皇孫不會介意吧?”
“只要你們姑娘歡喜就行。”江湛往嘴裏塞了一顆粽子糖,“她的素菜館呢?可開起來了?”
“還沒有,說是要等臘月初一。”靜夜看他沒什麽要問了,福身退下去了。
昭平公主一直沒說話,這會子才開口道,“別吃了,再吃也甜不了心,白費了功夫。”
江湛悶悶地坐下,“母親,馬上要冬天了,可咱們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早知道還不如和玉兒回去開飯館。”
他明着不可以,但是暗地裏還是為林清守孝三年的,發間只戴着銀冠,穿戴一應都是清淡素色。
比起富貴錦繡堆起來的小殿下們,他獨顯矜貴與氣度。
昭平公主看看自家賣相極佳的兒子,只覺得皇帝沒有眼光,人家說女要孝,一身俏,她兒子俏起來也是了不得。
她揉揉江湛的腦袋,“那我命人備船送你回去?要是風肯幫你,你還能與玉兒一起過個年。”
“不了,師公給我留了功課的。”江湛學着林黛玉的樣子,一手托腮,“我知道需要忍耐,只是心裏難免焦灼。”
“你們小兒女,不焦灼才不正常,往後也就習慣了。”昭平公主道,“這次過年的東西都交由你來打點,連着皇後的生辰禮也都托付給你了。”
皇後是正月初一的生辰,賀禮要跟着年禮一道奉上。
江湛道,“我怎麽聽說宮裏有個女官與皇後娘娘同一天生日,也是正月初一,現在都傳遍了,這位女史也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說來也是咱們沾親帶故的,這位女史姓賈,是榮國府的大姑娘。不僅僅是她,連着她的同胞弟弟,據說也是銜玉而生,富貴無極。”昭平公主道,“星兒真真是乖巧,要沒有她,咱們的消息也沒有這樣齊全的。”
星兒便是她與林家聯手送入東宮的那個宮女,已經是江淇身邊第一貼心的美人了。
“也得榮國府的老太君有這樣的心才是。”江湛不太喜歡這位想要把林黛玉娶回去的老太太,“東宮不止有兩位皇孫,還有一位小郡主,年歲與玉兒一般大,要是能攀得上,老太君未必還記得玉兒。”
雪花從窗外飄進來,星星點點的,昭平公主緊了緊身上的披肩,“你替我去一趟榮國府,将我的意思告訴老太君。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你林伯母娘家。”
“兒子明白。”江湛俯身行了一禮,“我這就去。”
“讓人套車,雪天莫要騎馬。”昭平公主吩咐道,“去吧。”
江湛倚靠在車壁上,嚼着林黛玉送來的粽子糖,松子的香氣很濃,是他最喜歡吃得那種,要是到了夏日,就會換成薄荷味的。
他剛才起身時候看到昭平公主臉上那道從眉角蔓延而下的傷疤,險些又沒有忍住恨意。
不知道玉兒如今在做什麽。
玉兒如今窩在蘭園裏烤紅薯和香菇吃。
紅薯自不用說,一個個埋在碳盆裏,香菇卻是要花些功夫,洗淨去了蒂子,用竹簽穿好架在火上,時不時翻個面。
沈蘭心沒帶刷子,拿了一支林黛玉的新毛筆,給香菇刷油,又道,“北邊下雪,咱們這兒下雨,送菜的小販說他種得香菇長得可好了,我讓他明兒再多多送些過來。”
林黛玉裹着厚實的狐裘,只露出一張晶瑩的小臉,被茸茸的風毛襯得愈發可愛,手也縮在裏頭不肯出來,吸吸鼻子道,“好香啊,也好冷啊!”
她體弱畏寒,冬天簡直想學熊瞎子找個樹洞冬眠,誰還想念書。
只是在江湛的心目中,這位小祖宗現在肯定是在寒山寺裏好生守孝讀書,仿佛是又窮又冷,受盡了苦處。
渾然沒有想到林黛玉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
昭平公主府與榮國府離得并不遠,京城就這麽點大,權貴聚集,隔不開多長的路程。
江湛雖不得寵,卻也是正經的皇孫,因此賈琏得了消息,趕忙地一面讓人通知賈赦,一面自己迎了出去。
“賈琏見過皇孫,您裏面請,今日下雪,可冷得很。”賈琏見人便帶三分笑,照舊是八面玲珑不改。
“琏二哥客氣了,你是林師妹的表哥,咱們不是外人。”江湛笑道,“雪天風寒,我特意奉了母親與師妹的意思,來探望貴府的老太君。”
因為出門,他特意換了衣衫,旁人穿石青難免老氣,他卻顯得端貴穩重,縱是含笑也無法讓人小觑。
“托了林表妹的福,真是貴客臨門。”賈琏笑着寒暄了幾句,領着他往賈母上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