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天寒地凍,人難免容易犯懶,賈母正擁着賈寶玉聽賈探春說新得的話本,笑呵呵地道,“三丫頭好口才,再磨煉磨煉,也能跟鳳丫頭似的獨當一面了。”

邢夫人卻道,“三丫頭心志高遠,回頭也下場試試才好,保不準和外甥女兒似的,考個第一。”

她口中的外甥女兒除了林黛玉別無他人。

王夫人不喜歡聽她說話,只是她是第一次慈善人,見探春被邢夫人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三丫頭才多大呢,好生念幾年書,到時候和寶玉一道下場,也是他們兄妹的情分。”

探春心裏感激,欠身道,“多謝太太。”

邢夫人輕輕啧了一聲,心道這丫頭可真是蠢得可憐,要是她與這鳳凰寶貝疙瘩一起去考,誰人會記得她?還不都圍着這寶貝轉了。

到底是趙姨娘那等奴才秧子生出來的,沒什麽眼力見。

賈寶玉卻不高興地道,“科舉有什麽好,都是蠹祿,好生念書作詩,清清靜靜地風雅才是正經。”

這屋裏但凡他說話,除了賈母是無人敢反駁的,因此都是笑笑不說話,又尋了別的話茬繞過去了。

待得下人通禀,昭平公主的愛子、江湛皇孫正往上房來的時候,屋裏本來昏昏欲睡的氛圍一掃而空,賈母眼中精光一閃,“咱們現在不講什麽男女大防,丫頭們都只管坐着就是。”

她雖然不喜林清,可林清教出來的徒弟,又是鳳子龍孫,必然不會差的。

若是能叫賈寶玉搭上東宮郡主,又讓其他孫女嫁進昭平公主府,任憑誰上位,榮國府都是不懼的。

江湛一路見了榮國府的繁華,又在這上房看了滿眼花紅柳綠,解下外面的裘衣遞給一個容長臉的丫鬟,“老太君有禮。”

這個丫鬟他曾經見過,以前賈母命她去林家送過石榴和菜。

賈母不敢托大,到底站起來應了一禮,“皇孫有禮,還請上座。聽琏兒說,是昭平公主與玉兒一片心意,難為皇孫這雪天走這趟。”

“老太君說得哪裏話。”江湛坐了她上手,“玉兒惦記您這個外祖母,我也只得替她跑腿。您身子可還硬朗?”

“硬朗得很,勞這孩子挂心。”賈母将身邊的賈寶玉推出去,“這是我不成器的孫兒寶玉,與皇孫差不多年紀。”

賈寶玉最喜容貌妍好之人,連着屋裏的丫頭都比別處生得好,見了江湛都不用賈母教,先天便有幾分親近,笑道,“見了皇孫才知道何謂芝蘭玉樹,若是與林妹妹一道坐,豈非如世說新語說的蒹葭倚玉樹一般。”

江湛心說你很有眼光,以後有機會可以倚給你看,面上只是露了個淺笑,“賈公子謬贊了,我如何能與玉兒比。”

這時節女兒家能與男子一起科舉出仕,拿來一起比美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眼下最流行的是男生女相,面若好女的貴公子。

他雖長得好,卻還是比林黛玉差一點的。

賈寶玉禮儀尚可,并沒有造次,只是問了幾句林黛玉近況,又道,“皇孫能與林妹妹從小一處讀書識字,實在是叫我羨慕。”

江湛見他說話挺有條理,也是讀過書的,随口問道,“賈公子可準備下場一試?”

賈寶玉被他問得噎住了,不知道這世道是怎麽了,神仙一樣的妹妹要去考進士,神仙一樣的皇孫也張口就問考試。

賈母拍拍他的背,解圍道,“預備再過兩年,比不得玉兒天生就是讀書的料。皇孫喝茶,這幾個是我的孫女,算起來都是玉兒的表姐妹。”

一時間三春都上來見禮,反倒是邢夫人王夫人落在了後面。

邢夫人目光閃了閃,拽着迎春的胳膊道,“皇孫,這是我們家二姑娘迎春,最是溫和的性子,不知道皇孫可會下棋?這丫頭棋下得極好。”

江湛道,“可惜了,我棋藝不精,回頭送兩本棋譜來給二姑娘。”

邢夫人喜不自勝,還要再說,已經被賈母眼神嚴厲制止住,賈母呵呵一笑,“皇孫莫怪,我這大兒媳就是這等脾氣,慣常喜歡炫耀女兒。”

用過半盞茶,江湛漸漸收斂了笑容,輕聲道,“不知道老太君可否屏退了衆人,我有話要與你單獨說。琏二哥留下一起聽罷。”

端的是開門見山。

賈母自是不會不答應,命邢夫人與王夫人帶了孩子出去,一時間屋內只剩下她與賈琏祖孫。

賈琏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待遇,受寵若驚之下心裏更是警惕,索性讓自己的兩個小厮與鴛鴦一起守在門口。

“琏二哥好生細心。”江湛捧他一句,見他笑着直擺手,這才又看向賈母,“老太君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機關算盡未免不美,今日奉賈母之命,想着勸老太君幾句。榮國府于兒女親事上,還是莫要太過貪心的好。”

賈母不曾想到昭平公主竟然是特意為了這個派兒子過來的,臉上當即有些不好看,“昭平殿下雖尊貴,卻也沒有管到我們家孩子身上的道理。”

“如果不是為了玉兒與林伯母,我與母親自然是不會來讨這個嫌。”江湛擱下手裏的茶盞,“東宮并非這樣好進的,天家貴女,選婿入贅也不是頭一回,到時候他們姐弟,一個侍奉郡主,一個侍奉今上,豈非亂了倫常,你讓他們如何做人?”

賈母聽罷後驚詫道,“郡主之事,我認下,可這後一句皇孫如何說起啊?”

“宮中盛傳貴妃娘娘身邊的賈女史與皇後娘娘同一天生辰,也是大富大貴的命格。”江湛淡淡道,“宮中除了今上就是太子,不然還有誰能配得起這樣的命格?”

賈母尚未說話,賈琏已是上前道,“皇孫明鑒,這普天下有多少人是在正月初一生下的,難道全部是大富大貴不成?咱們家對着妹妹有些期許是真的,可也不至于敢在宮中散播傳言啊,這不是奔着讨皇後娘娘嫌去的麽。就是真的這麽想,也得夾着尾巴做人呢。”

這大實話說得賈母有些無語,倒也不必這樣誠實吧。

“那銜玉而生的說法又是何處來的?”江湛一句話将祖孫二人都給問得不言語了。

半晌之後,賈母緩緩道,“是我老糊塗了,往後定然不會再有這樣的傳言出去,多謝昭平公主與皇孫提醒。”

江湛并不預備輕輕放過去,“老太君這句話我記得了,也請賈女史在宮中安分守己,不然出了什麽事,傷心的不但是榮國府,還有遠在江南的林伯母,要是榮國府出事,她又要如何自處?”

賈母道,“皇孫是用我女兒來威脅我?”

“你我沾親帶故的,只是希望多事之秋不要再多事了。”江湛也不否認,“老太君先是看中玉兒,後又看中東宮郡主,好大的眼界,不知道這位賈小公子有什麽才學本事呢?”

他還不知道賈寶玉最是喜歡吃丫鬟嘴上的胭脂,賈敏覺得丢人,只是偷偷與林黛玉說過,因此江湛并不知情。

賈母自己是知道孫子這個毛病的,因此有些心虛,只道,“皇孫,莫欺少年窮,有些人就是開竅晚,寶玉也是個有靈性的孩子,往後你就知道了。”

“希望如此,不然只能讓琏二哥多多辛苦了。”江湛把話說完也不多停留,“話都帶到了,告辭。”

賈琏道,“我送皇孫出去。”

私下裏卻悄聲道,“不如到我父親那裏喝杯茶?”

江湛點點頭。

二人去東院的路上恰好與從美人懷裏掙紮出來的賈赦碰了個正着,賈赦一籠袖子,“皇孫倒與我這孽障談得來?”

“琏二哥是個有意思的人。”江湛見過許多油滑之輩,似賈琏這樣滑而不膩的少有,許是因為賈琏的臉太占便宜了。

賈琏今日得到他的高度贊同,覺着腰都硬了許多,深感今上不識貨,面前這位皇孫哪裏比不得東宮那幾個。

林黛玉既送了東西上京,當然不會缺了給榮國府的,早一日就已經讓靜夜送到,除了賈母,賈赦大房這份最為厚重。

為着外甥女這份心意,賈赦也不會對她的同門師兄失禮,不但請了去東院坐,還泡了最貴的茶葉,帶着些許心酸的道,“這還是外甥女從江南送來給我的明前茶,我沒舍得多喝,剩下這麽一點。”

“明年的新茶得了,我多送些給賈将軍,只是京城中人多嫌棄碧螺春茶味淡。”

賈赦道,“不知道皇孫今日上門找我們老太太是為了什麽事?”

他當然不會相信什麽是為了昭平公主來探望的鬼話,這位殿下與他們素日無甚往來,至于林黛玉,昨兒個林家人已經來過了,多探有什麽好探的,還能把老太太探出花兒來不成。

江湛笑看一眼賈琏,賈琏當然不讓,出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見賈赦似是要沖他發怒,忙道,“兒子是真的不知道這銜玉而生的傳言怎麽流露出去的,應當是二太太做的。”

“想來也是,聽聽人家這孩子生的,一個個的都是神仙投胎富貴滔天,哪裏像你娘,就生了你和你哥哥兩個凡夫俗子。”賈赦還是有些朝賈琏撒氣,又想到長子賈瑚還沒養住早夭了,更是不快。

賈琏不太厚道地想珠大哥不是也沒了麽。

他這麽想,不敢說出來,卻有人敢說,江湛抿了口茶,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慰賈赦,“賈将軍放寬心,二房的長子不也是早早就去了麽。自古以來的祥瑞,數不勝數,什麽白牛白鹿,可比玉石難尋多了。”

賈琏簡直想和他拜把子了。

賈赦眼珠一轉,“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咱們這等人家,什麽玉石沒見過,只是那塊通靈寶玉着實難得。”

江湛笑道,“卻也不是工匠仿不出來的,是不是?且世人只看個熱鬧,誰會真正分辨真假?”

“皇孫所說的,我明白了。”賈赦似笑非笑,“既皇孫和犬子投緣,這件事便由得他去辦吧。”

沒過多少時日,又下了幾場大雪,而比雪更紛紛揚揚的,是京城裏關于銜玉而生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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