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訴情(1)

陸流雲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又閑不住心了。

他本就是個熱鬧脾氣,沒事就愛晃着身子在外面瞎轉兩圈。然而出了那檔子事後,他老子三令五申讓他管好狗腿,甚至撥出了一隊兵來監管他的安全,等于是間接對這位不省心的兒子實行了“自由控制”。

這導致陸流雲成天窩在房間裏無事可做,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偶爾走到院子裏消消食,耳邊聽着張媽少爺長,少爺短的千叮萬囑,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得意,悶得連骨頭縫裏都快發了黴。

“李叔,我就在自己家門口逛逛,用不着這麽大的陣仗吧。”陸流雲趁着他老子不在家,伺機出門未遂,站在大門口跟老管家讨價還價,後面拖了一條長尾巴——二十個扛着槍的兵小子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三少爺,讓您出去已經夠為難我了。大帥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手裏的馬鞭子拎起來連我都害怕。他人不在家,我這把沒氣性的老骨頭要是給您做了主,家裏上下這麽多雙眼睛瞧着,說出去這像什麽話呢?”

陸流雲一門心思想着鑽空子,而老管家心裏算的顯然比他更清楚,橫着腳步擋在他面前就是不松口,抄着袖子對他苦口婆心道,“哎呀我的少爺,大帥也是為了您的安全着想,不光您一個人,咱們裏裏外外都得體諒他。”

“可我這麽大搖大擺地帶着幾十號人走出去,不是更引人注目了嗎?”陸流雲軟磨硬泡,有理有據地對他的看法提出質疑。

老管家抄着袖子略一思索,好像是這麽個理,便退而求其次,安排了一輛日常家用的福特汽車過來,把陸流雲安排在後座中間,特地撥了四個膽大心細的兵小子上車負責他的安全。

陸流雲得了便宜便不再賣乖,笑納了老管家的人情後,便老老實實地讓人載他去大街上轉一轉。

車子慢悠悠地開在路上,除了開車的那一位小兵,其他三個兵小子睜大雙眼目光如炬地警惕四周,生怕突然從窗外飛出來一個流彈,把自家少爺打得腦袋開花。而陸流雲像尊佛似的被人供在最中間,感覺這趟出來比待在家裏更加讓人透不過氣。

他靠在後座上轉了轉腦子,想叫個人出來作陪。周衡西呢,提前打了報備,今天在民區大院裏打下手忙得出不來。三浦新久麽,更是不提,人到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自己簡直沒臉去見他。

而纨绔裏唯一看得上的朋友,也就是個沈京九。然而這厮行蹤詭秘不大好尋,城裏城外這麽多館子,誰知道他這會兒在哪個姑娘身上撒着歡兒呢。

陸流雲默默嘆了口氣,發現自己的社交圈子是真的小得出奇。

末了,他讓兵小子把車子掉頭開往民區大院,決定親自過去看看萬事纏身的周衡西。

民區大院真就是個有磚有瓦的大四合院。它前身是陸元帥沒發跡之前的老家,後來老帥換了一棟帶後花園的大洋房,就把原有的老房子改造成了陸家退役兵把子的宿住處。

兵把子們跟在陸元帥後面吃了幾年的肉,多多少少這手裏頭都置辦下了房子,平時辦完了事也沒人往那兒去,只有周衡西一個退役的前員把家安在裏面住得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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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帥是個善識人的上司,周衡西是他一手栽培出的好苗子,雖因個人追求退役,卻也不能跟其他大老粗等閑視之。眼見別人都搬走了就他一個人住舊院子,就以為周衡西在錢上面鬧饑荒,開了金口要賞他一棟房子。

然而周衡西住舊院子住得十分舒心,并沒有要搬家的意思。他當即跟大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在沒成家之前,是不打算花心思捯饬房子。陸元帥聽了覺得挺有道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主意,自己也就随了他去。

陸流雲沒讓兵小子把車子開進大院,他在門口提前下了車,讓幾個小子停在外面好好等着,自己一個人悄悄地溜進去找周衡西。

大院裏空蕩蕩的很安靜,這會兒過了飯點人都回家睡午覺了,只有一個幹雜活的小老頭,守在廚房外的煤球爐子旁邊眯着眼睛打盹兒。

陸流雲進門靠着左邊走,一直數到第三間屋子才停住腳步。他站在走廊下面伸長了脖子往房間裏瞟,發現周衡西手裏拿着一張單子,正坐在窗前聚精會神地咬筆頭。

“咚咚咚。”陸流雲跑過去敲了敲窗戶上的玻璃,往上面哈了一口氣,畫了只缺眉少眼的癟嘴豬頭。

周衡西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玻璃後面擠眉弄眼的陸流雲,和一只畫在窗戶上笑得很賊的別扭豬頭。

“你趴在桌子上這麽認真,可是做學問呢?”陸流雲笑嘻嘻地搓着手跑了進來,靠在椅背上跟他打哈哈。

“上次大帥籌備軍需的時候,有筆外賬沒算清楚,臨時出去找個會計也來不及。這馬上就到月底了,該把沒打點好的東西拿出來理理了,我就順便過來搭把手。”周衡西伸手一拉窗簾,把陸流雲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替他暖了暖凍得通紅的雙手。

“知道你是個會攬事兒的,怎麽現在連算盤都管上了,爸爸這是痛失了要員,又準備培養個文武全才的新青年出來嗎?”

陸流雲偷偷抽出來一只手,剛想鑽進周衡西的脖子裏,就被他識破詭計,逮着那手“噼啪”一巴掌打了下來。

“不是,財務處長上個月家裏抱上了大小子,大家都聚在這裏給他随了份子錢,約好今天喝了孩子滿月酒之後,讓處長做東出去樂一樂。”

周衡西反剪了陸流雲不規不矩的手,把他企圖往自己衣服下擺裏鑽的另一只爪子也一并捉了回來。

“那你怎麽不跟着一起去,留在這裏給人幫白忙,傻不傻?”

陸流雲兩只手都被鉗制住了,卻仍不學老實,嘟着嘴巴擡頭去吹周衡西的兩排長睫毛。

“這個啊……”周衡西目光閃爍,回答得支支吾吾,明顯是個不好意思的神态,“他們說我是個沒經驗的愣小子,不适合跟在老油子後面一起玩。”

陸流雲這回聽明白了,那幫當甩手掌櫃的大老粗,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不正經的風月場子。

周衡西左手扣住陸流雲的兩只手腕,空出右手去刮了一下他高挺的直鼻梁,“小滑頭,一進門就盤問起我來了。我倒想問問你,大帥看得那麽緊,你今天是怎麽逃出來的?”

“怎麽着,一個個的真把我當成養在深閨裏的大小姐看了?”陸流雲不以為然地晃了晃腦袋,沖周衡西龇起一口雪亮整齊的小白牙。

“唔……大小姐的脾氣挺大,牙口也好,惹不起,不問了。”周衡西彎着眉毛捏了捏他雪白的腮幫子,是個深藏不露的笑法。

陸流雲品咂着他嘴裏的這句話,感覺有點怪怪的,乍一聽沒覺得有什麽,歪着腦袋想了又想,這才反應過來,周衡西是順着自己的話頭原封不動地給他下了套,簡直腹黑成了精!

他“嗷”了一嗓子,揪着周衡西的衣服不依不饒起來,扭糖似的在他懷裏胡鬧亂拱,像團不安分的小獅子狗。

“雲哥兒,別亂動。”周衡西兩條漆黑的長眉皺出了小山包的形狀,身上那人面團似的颠來颠去的,不經意間就成功把他蹭得心裏發了癢。而陸流雲此時屁股緊挨着他的大腿,也發覺到了那一處硬邦邦地貼着自己,是不大太平。

“小滑頭,起來。”周衡西心神不寧地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越發肯定這是個玩火專業戶。

“我要是不起呢。”陸流雲摟着他的脖子竟然不松手了,“我聽人說,你賴在這舊大院裏不走,是準備等到以後成家的時候,再出去正經過日子?”

周衡西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了這話,一時間被他點破得失了方寸,竟然慢慢紅了臉。

“你今天可別想就這麽埋頭混過去。”陸流雲把他的腦袋扳正了,對上自己的眼睛,一臉嚴肅道,“周衡西,我要是讓你跟我正經過日子,你是不想還是不敢呢?”

周衡西跟他面對面互盯了半晌沒說話,他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覺得不成文。

一男一女在一起,可以行嫁娶之禮,把媳婦兒光明正大地娶回家。但是陸流雲呢,真讓他不清不楚地對付着,然後跟自己瞎混一輩子?

先前兩個人沒知沒覺地可以含糊着有一段,他也能按捺住自己不去摘這顆好果子。可平心而論,若是計較起以後的日子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糟蹋不起陸流雲。

“你是不是覺得大帥的兒子,放着好好的康莊大道不走,非要跟人手拉手踩獨木橋,做起事來特別沒腦子?”

陸流雲倒吸了一口涼氣,睜着清亮的眸子一直看到他的眼睛裏。

“周衡西,你可別好心好意替我做打算,我陸流雲長這麽大,還沒被誰摁在模子裏強行塑過印。就是我老子也沒那個底氣,能把我這個混球兒子,給規規矩矩敲方正了。人活着就得痛快,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只想簡簡單單地追求點什麽,這還得別人說了才算數?”

陸流雲頓了頓,又擡頭補充道,“別的不用管,我就只問你一句話,周衡西,我陸流雲有心跟你認認真真地好上一輩子,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熱愛存稿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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