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極道院1-59
第059章 天極道院1-59
野獸似乎也被這樣直白的動作驚到, 瞳孔放大,呆愣了好半晌。
游扶泠的面紗早被血色浸染,在找到山洞後便丢開了。
她在這個世界天生的半面符文在此刻更是妖異萬分, 她濕着的長睫因為興奮更加顫抖,手無意識地撫摸丁銜笛的鱗片,若是有人此刻闖入, 定會大駭。
乍看被侵吞的少女笑容愉悅, 仿佛在鼓勵金色的蟒蛇把她吃抹幹淨一般。
丁銜笛從未這麽痛苦過, 這和天階道侶的天雷不同。
她像是被困在岩漿裏, 渾身的熱迸發出無限的摧毀欲,她躲不開, 被迫接受着來自山川湖海各種各樣的聲音。
“今日若是下雨便好了, 女兒的傘鋪定然生意好。”
“可不能天天下雨啊, 小女兒的草帽鋪就掙不着錢了。”
“母親今日回歸家麽?我此生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敲馄饨實在難吃!還要收我二十文錢,怎麽不去搶。”
“皇天後土在上!我立誓奪回故土, 希望各方神靈佑我故國!”
“祖宗保佑!夫君這次出海一定一帆風順, 小女還等着他歸家探望祖父呢。”
“若是那日先遇見飛冰的是我,我們還會有這樣的以後麽?”
“師尊為何不看我?為何不愛我?!”
“什麽是愛?”
Advertisement
“姐姐, 為什麽我們一輩子都要待在這?夫子不是說天大地大?”
“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什麽時候結束?”
……
丁銜笛的本源靈力混着游扶泠的靈力,識海比上次被天雷劈開還動蕩。
修了好長時間的點星宗功法這時抵抗着外來的咒術,抗衡越發令人目眩耳熱。
熱流在全身來回游走, 她的身體也在人類和野獸之間切換, 唯獨不變的是被她卷或摟在懷裏的少女。
游扶泠發飾盡散, 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她的嘴唇被蛇信本能的吞噬攪得通紅, 眼神迷蒙。
法修伸手摸了摸丁銜笛又變成人類的面龐, 聲音斷斷續續,似帶着幾分意猶未盡, “怎麽變回來了?我蛇呢?”
丁銜笛瞳孔泛金,眼眶通紅,聲音低啞而斷斷續續:“你……你瘋了吧。”
她自己都無法接受自己變成蛇,結婚對象看上去像被迷死了,像話嗎?
“游……阿扇,怎、怎麽被下藥的變成你了?”
游扶泠遺憾得更加明顯,跨坐到丁銜笛身上,“司寇荞希望你吃掉我,我願意的,怎麽不吃了?你的長舌頭我很滿意。”
變回人的丁銜笛嘴唇比游扶泠還紅,舌頭還有破口帶來的刺痛,可見這個山洞不止一頭野獸,還有更喪心病狂的。
得不到回應的游扶泠變本加厲摸了摸丁銜笛的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擅長反手撸毛。
可道侶不是毛茸茸,導致舉動成了逆鱗的觸動方法。
游扶泠自下而上仰視丁銜笛,捏起丁銜笛的下巴,低聲湊近,“你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
山洞外又是輪轉過的雨夾雪,一地濕漉漉的動物絨毛。
丁銜笛披頭散發,這一幕比她們在摘星閣厮混的時候更荒唐。
若不是體內靈力暴亂,丁銜笛能被自己是蛇吓暈。
她那連蛇都不放過的道侶把她摁在山洞幹燥的地上,把玩得格外狎昵。
無人在意染血的修袍,靈氣和咒術互相殘殺,丁銜笛清醒得太短暫,依然不忘推開游扶泠:“你快走……找解藥……我大師姐……”
她語無倫次, “我好像又要……變成怪物了……”
腦內的原著內容早就沒了參考性,丁銜笛依舊無法避開既定的命運。
山洞、夜雨、不是女主但被下情毒的游扶泠。
冰涼的手握住更冰涼的手,游扶泠比蛇更像蛇。
她濕漉漉的衣衫半褪,臉頰貼上丁銜笛滿是血腥味的脖頸,上面還殘存着鱗片的觸感。
有人竭力忍耐,依然無法挽回咒術帶來的獸化。
“怪物想要什麽?”
游扶泠的手摁開丁銜笛的嘴唇,撬開對方遮遮掩掩的唇齒,摸到了尖牙。
她不畏懼巨蟒,剛才還能咬着蛇信吮吸。
丁銜笛記得這人的驚駭之舉,她發現這樣的游扶泠比自己變成蛇還可怕,還敢摸蛇口腔內的毒囊。
吃什麽長大的,她家不會養蛇當寵物吧?
變成蛇的更怕蛇,丁銜笛打了個寒戰。
游扶泠的靈力卻順着貼近繼續灌入她的身體,催動了她體內咒術和靈力的繼續轉化。
丁銜笛艱難地開口,“我……我……真的……扛……扛不住了。”
她大口呼吸,握住還賴在她身上膽大妄為的人,“阿扇,我不……不是和你開玩笑。”
“我殺人了,公玉璀又死了,不管是道院內的人……還……還是公玉家的人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丁銜笛殘存的理智足夠她盤清楚前因後果。
她不了解公玉凰,卻了解這種家族體系下核心人員存在關乎的臉面。
往大了說,甚至可以是修真世家吞噬宗門的理由。
點星宗小門小戶,無人撐腰。
即便公玉家追究,也可以沒皮沒臉繼續下去。
哪怕被追殺,以大師姐的速度,小師妹的皮糙肉厚,她們在天涯海角也可以活下去。
但游扶泠不可以。
她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昂貴珍寶,不可以沾染殘羹冷炙,也不能扛住俗世的風雪輪轉。
“你……”
游扶泠:“閉嘴。”
她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指甲嵌入丁銜笛下巴的皮膚。
這點刺痛卻不足以讓劍修閉嘴,丁銜笛:“萬一……”
“你會後……唔……”
游扶泠捂住了她的唇,“丁銜笛,你休想用為我好的名義擺脫我。”
這句話無人回應,她掐着的人神智壓不過一般神魂的獸性。
游扶泠這才發現丁銜笛之前壓抑了太多天性的掠奪,司寇荞說的咒也不是誇誇其談,這幾乎是毀天滅地的撕咬和……
縱然她修為再高,也扛不住野獸帶來的血脈威壓。
帶着毒的尖牙刺破皮膚,毒素侵蝕,陷入幻境的人卻露出笑容。
游扶泠眯着眼欣賞眼前的冷血動物,終于釋放出了壓抑多年的不尋常愛好。
她不像母親那樣喜歡毛茸茸的小貓小狗,也不像父親靠重金購入駿馬彰顯自己的品位。
更和爺爺奶奶無法交流,懶得去看池子裏的魚群。
她喜歡看肉食動物,喜歡看禽鳥和地蛇癡纏,冷血動物的鱗片閃閃發光。
看吧,我得到的人,不是人也閃閃發光。
習慣了痛的人阈限提高,皮肉的撕咬不會令她難t過,反而成了另一種高漲的愉悅。
道侶印在金蟒和人類的眉心閃爍,當年企圖殺妻引來天雷飛升的修士失敗,雙雙死在紫紅天雷下。
這次的天雷混着野獸升階的雷雲,甚至聚起了無方島靈脈分散的靈氣。
道院外島上的漁船緊急靠岸,采珠人背着背簍匆匆回家,抱怨這幾日的天氣怎會如此怪異。
有人附和感慨又要變天,一邊和趕來幫忙的修士道謝,問:“真人,是有什麽大事發生麽?雲怎麽都往你們道院去了?”
主持天極道院秩序的座師眉心一跳,随他而來的弟子依然在檢查海底采珠範圍內的封印損壞。
他懷疑有人通過海底封印進入了道院,卻找不到絲毫蹤跡。
天極道院的封印都由首座親自設下,首座和雨山道人桑婵、隐天司司主都是萬年前修真界的大人物。
首座精通術法、性情最是頑劣,也有傳聞她曾是倦家人,不過倦家也并未反駁抑或者澄清。
座師:“修行罷了。”
采珠人:“我說呢,剛才我便覺地底也不對勁,估摸着又有大師要變得更厲害了吧?”
邊上的孩童歡呼,指着天上紫紅的雷,“母親,這朵雲好漂亮。”
另一隊座師跟随副首座進入劍冢,在漆黑的劍冢陣法裏見到了大雪掩埋的屍體。
被壓着的白胡子老座師瞧見大雪裏公玉璀的屍體吓得直接跪下。
他和撐着骨傘披着首座求情:“人不是我殺的,首座明鑒吶!弟子在劍冢發生沖突也是常态,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按照道院規定……”
漫天飛雪裏其他座師都有靈力隔絕飛雪,只有副首座撐着一柄和機械仙鶴相同材質的傘,目光掃過公玉璀被擡起的屍身,最後才把目光轉到下跪的老頭上。
她一言不發,在道院內資歷豐富的音修系座師似乎明白了她的選擇,換了一副面孔,暗含威脅:“我可是首座親信一脈,你怎可随便處置我!”
在場的座師不多,管理劍冢的座師同如今的副首座是師姐妹,她認出懷嶼真人的傘,多看了兩眼撐傘的女人。
心想畫像裏的老不死怎麽又上身了,襯得小顏的臉都像個壞人。
今夜之事若不是首座打過招呼,她或許會比任何人都駭然。
一直空有宗門之名沒有弟子的點星宗弟子遠超尋常弟子,也不是人。
公玉璀可是修真世家的寶貝,身上怎麽會沒有任何保命的東西,卻被一擊斃命,神魂都沒有出逃的可能。
仙鶴在頭頂盤旋,撐傘的副首座踢開匍匐的老座師,“首座親信?”
她笑起來時眼睛眯起,垂首和老座師對視的一張臉忽變了。
那座師的神情由自信轉為驚惶:“你……你是……”
副首座揮了揮手,示意跟随在邊上的座師把人帶走,“和公玉璀的屍首一并送到公玉家,告訴他們,不要妄想左右道院的規則。”
“天極道院從不允許其他勢力插手。”
她語調混着風聲,周圍的也有弟子聽出了副首座截然不同卻異常耳熟的音調,露出茫然的神色。
公玉璀的屍體擡走經過副首座身旁之時,副首座擡手,雪地裏的碎玉盡數攏于她之手。
她把這些置于公玉璀袖中,目送完風雪裏的屍體,轉身後又看向還有一口氣司寇荞。
司寇荞還有一口氣,她四肢盡斷,身上的傷慘不忍睹。
劍冢的管理座師一身粗布打扮,腰上還挂着收集靈獸毛毛的小包,問:“那這位呢?也送去公玉家?”
副首座移開傘,搖頭道:“待她醒了由公審座師決定。”
頭頂雷聲不竭,仿佛劍冢深處多出了無形的屏障。
這裏十裏一變化,異相頻頻,若不是弟子犯了大錯,一般不會把他們送進去。
連管理劍冢陣法的座師至今也未進入最深處,傳聞那不僅埋着道院首座的墳冢,還有上古靈獸的洞穴。
梅池在大雨裏望着自己被祖今夕扣着的手,她體溫很高,祖今夕涼得像一具屍體。
她在采珠的海底區域穿行暢通無阻,還給差點暈過去的梅池渡了好幾口氣。
梅池再遲鈍,也覺得不對勁。
阿祖是丹修,有什麽水底穿行的丹藥也是可以的。
那為什麽她不給我吃,要親我呢?
我有未婚妻,和她這樣是不對的。
梅池向來塞滿各種吃食的腦子忽然擠進了一個人,她本能松開手,卻被另一個人緊緊握住。
祖今夕的聲音混着雨水,少了平日的溫柔,“不要松手!”
梅池哦了一聲,擡眼正好瞧見樹林間有什麽東西跳過,尾巴長長,她問:“阿祖,我師姐會不會被妖怪吃掉?”
祖今夕心想:你我都算妖怪,若是真要論真假妖怪,你的大師姐更是可疑。
披上人皮的白鯊從未如此煩躁過。
她本想去往雷雲聚集之處故技重施,此刻丁銜笛定然和游扶泠在一起,若是成功,丁銜笛是否會成為第一個殺妻證道飛升的人?
不,如今的琉光大陸再無飛升可能。
祖今夕還在思考趁機殺死丁銜笛的可能性,忽然聽梅池呀了一聲:“好大的蛇!”
丹修在雨夜裏望去,閃電和雷聲正在圍剿一條體型龐大的金色巨蟒。
梅池對氣味格外敏銳,抿了抿唇,“它會被烤焦嗎?”
祖今夕:……
梅池又掙開了她的手,“我看見大師姐了!”
雨夜裏的餌人循着飛鳥狂奔,被丢在原地的白鯊怔了半晌,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上面還殘留着梅池的體溫。
丹修常年煉丹,身上也有不少燙傷的痕跡,祖今夕也不例外。
她披上了人類的皮囊,不具備白鯊外形的任何便利。
接近梅池後祖今夕常常哄騙少女跟着自己去丹修的丹堂玩。
餌人倒是沒被祖今夕燙過,她實在太愛溜達,總會吓到一些潛心煉丹的弟子。
偶爾看着丹爐冒火哇了一聲鼓掌誇一句厲害極了,不在意自己頭發燒焦,手背上也是星星點點的痕跡。
餌人入世多年,野性未褪,與人交往也不在意拉拉扯扯。
喜歡她的丹修不少,又畏懼祖今夕首席的身份,總會選在祖今夕不在的時候同梅池玩鬧。
祖今夕撞見過好幾次弟子們議論梅池,說這家夥一點也不像小姑娘,皮糙肉厚,暖烘烘的,像一只……
一只什麽呢?
說什麽的都有。
祖今夕卻莫名記住了那些零碎的形容。
梅池的頭發不柔軟。
梅池的體溫很炙熱。
梅池的力氣太不正常。
梅池的胃裏有結界,能吞下一只烤全羊。
……
梅池是喂不熟的餌人,哪怕祖今夕靠近、企圖豢養、撫摸,依然無法成為她的第一選擇。
她是點星宗的梅池,不是我的餌人。
那若是沒有點星宗呢?
那只鳥死掉,丁銜笛徹底消失,那餌人只能和我回西海。
我的餌人被我吃掉,住進我的肚子,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
游扶泠沒有住進丁銜笛的肚子,她的道侶化為野獸,彼此的靈力依然交纏着。
天雷劈開山洞,無論金蟒怎麽跑,也無法躲開。
天雷劈開丁銜笛的血肉,金蟒張開嘴把法修含入口中,皮開肉綻也沒有丢下游扶泠。
整個劍冢的靈獸也被波及,不少躲閃不及倒在地上,鳥雀悲鳴,靈獸逃竄。
閃電下的金蟒鱗片墜地都發出巨大的轟隆聲,她口中的少女陷入沉睡,依戀地抱着獸化丁銜笛獠牙。
丁銜笛的識海被反複劈開,她身處虛無的混沌,無數聲音繼續鑽入她的神魂。
仿佛她是地底的幽魂,又是被供奉的神明,本應該聆聽萬物之聲,也應該為了凡人的期待死去。
她從金蟒變成人,又從人變成金蟒,反反複複。
這次大師姐沒有幫她,也不存在隐天司之人協助,丁銜笛只能硬生生扛下足以劈開骨血的進階之雷。
梅池在奔逃的野獸中逆流,大喊大師姐的名字。
飛鳥似乎聽不見她的聲音,祖今夕跟了上來,“梅池,不要靠太近。”
梅池:“可是……”
祖今夕:“你在這裏等我,我過去找丁銜笛。”
丹修的蓑衣給了梅池,雨水落在她的青綠道袍上,居然也滴水不沾。
祖今夕的卷發早已濕透,貼着她蒼白的下巴,“那很危險。”
梅池:“我不怕被雷劈。”
祖今夕:“上次你就被劈暈了。”
梅池還要與她争辯,卻被祖今夕定在原地,沒有野獸能傷害她,更沒有風雨能侵蝕她。
丹修走出她的視線,邊上的靈獸嗷嗷嗚嗚。
但祖今夕還未接近丁銜笛,原本盤旋的仙鶴落下,一雙猩紅的眼盯着她。
祖今夕聲音虛弱,像是t走到這裏就傾盡了全力,“裴師姐,我是去幫丁銜笛的。”
仙鶴大師姐卻不為所動,執意攔在她面前。
西海的白鯊披上人皮成了煉天宗的首席丹修,修為自是不俗。
那邊的丁銜笛竭盡全力,這邊的大師姐阻攔祖今夕的追擊,卻沒料到祖今夕身上還攜有法寶,頃刻之間,陣法結成,與天雷相合,重重壓到丁銜笛身上。
與此同時,仙鶴的翅膀化為一柄長劍,混着天雷,劈開了道院首座的萬年墳冢,原本與天抗争的丁銜笛與口中的游扶泠齊齊落了下去!
嘀的一聲。
醫院病床上的少女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