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島外孤舟2-21
第089章 島外孤舟2-21
鑒于之前梅池都是和祖今夕住在一塊的, 現在小師妹昏迷着,丁銜笛把人帶回自己客棧的房間了。
游扶泠嘴上說着把人腿打斷,瞥見梅池手腕上兩個窟窿, 還是于心不忍,就差翻箱倒櫃找傷藥了。
被丁銜笛塞回儲物靈珠的巴蛇也跑了出來,盤在床邊的柱子上盯着梅池看。
丁銜笛問:“你怎麽不睡覺了?看出什麽了嗎?”
吐着黑蛇信的小蛇嘶了半晌, 搖頭:“只能看出不是人。”
如果它不是冷血動物, 丁銜笛或許還能伸手摸一摸。
她嘆了口氣, “那還用你說, 你都跟着我們好長一段時間了,成天吃了就睡, 和梅池還挺像的。”
巴蛇沿着床柱繞過去, 盤在床頭看着梅池, 瞧着梅池深可見骨的手傷,“這肯定不是人咬的吧。”
丁銜笛:“都不是人, 你見過白鯊嗎?”
她知道這條蛇睡了萬年, 改口道:“我是說以前,你還跟着婁觀天的時候。”
巴蛇喊丁銜笛款款, 婁觀天的身份一目了然,丁銜笛卻不願意認。
即便從前的記憶複蘇,她依然認為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
“沒有。”
倒吊着的蛇這些時日還是呼呼大睡, 梅池和祖今夕見過巴蛇, 也沒怎麽和它說過話。
偶爾梅池買了東西吃, 還會塞點給游扶泠腰上的蛇皮囊吃, 完全不顧某法修不悅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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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何用。”丁銜笛唉了一聲, 看游扶泠的靈力覆于其上,也去幫忙。
“祖今夕的牙也太鋒利了, 梅池還說自己骨頭結實了,這一嘴咬的。”
外面夜已深,一晚上又打架又是家庭糾紛的,丁銜笛居然還有閑心開玩笑,“棺啊,你說這要打疫苗嗎?”
“被魚咬了是破傷風嗎?”
游扶泠看了她一眼,煩躁都快溢出來了,丁銜笛摸了摸鼻子,“這不是逗你開心嗎?”
梅池的包丢在一旁,巴蛇從她包裏開了一包海貨,咋吧咋吧道:“好難吃的肉,還是果子好吃。”
丁銜笛喂了一聲,“你好沒禮貌,怎麽翻人家東西。”
小藍蛇豎起上身,怪異的下眼睫毛搖搖晃晃,“款款,是你以前教我的,想吃就自己搶。”
“看來你們以前日子過得不錯,”游扶泠的聲音幽幽響起,丁銜笛火速把那包和蛇一塊捆了,“什麽以前的日子。”
“我現在只和你過日子。”
梅池在道院就沒受過傷,在緬州也能一身相搏金丹期修士。
丁銜笛都沒想到皮糙肉厚到尋常的劍完全刺不進去的師妹會被咬成這樣,那之前無數個夜晚,祖今夕想吃掉梅池不是輕而易舉?
游扶泠只能止住她皮肉的血,骨頭上的傷要怎麽好她也束手無策。
上品丹藥都喂了不少了,若是普通的傷早就好了,梅池的手腕依然看上去深可見骨。
“現在好了,拖家帶口。”
游扶泠難得嘆了口氣,丁銜笛看着梅池,眼裏的擔憂溢于言表,嘴上倒是輕松,“沒事,養得起,不就是三口之家和一條蛇嗎?”
巴蛇被困在梅池的小包裏,和裏面的鯊魚、餌人骨頭卷成一團。
不知道拆開了一包什麽吃的,一股臭味蔓延,裏面的蛇發出狂嘔聲,戴着面紗的游扶泠還掩着口鼻,丁銜笛差點暈了,“什麽味兒啊?”
“你的好師妹不會買了一坨屎回家吃吧?”
游扶泠厭惡得不得了,方才對梅池的關心一掃而空,“你帶着梅池和這個包給我滾。”
鑽出小包的巴蛇還有空幸災樂禍,“款款又被趕出家門咯。”
丁銜笛顧不上怕蛇,一把捏住這條嘴賤蛇的七寸,“怎麽了,這一集你又看過?信不信我用法器打開你的腦殼,看看你長眠之前的記憶啊?”
她這純粹和老婆怄氣無處發洩,被她捏着的巴蛇耷拉着腦袋,“好吧,你打開啊。”
“天下第一的讀取法器,也讀取不了我的過去。”
丁銜笛眯起眼:“為什麽,你也被下了禁制?你不會是什麽大人物的孩子,跑下來歷練個幾生幾世,又回去做神仙了吧?”
被捏住七寸的蛇晃着尾巴,“款款,你好聰明啊,我乃上神……”
丁銜笛又把她丢進了儲物靈珠,“神個屁,天底下真的有神也是個廢物,什麽都不管,也什麽都管不了。”
游扶泠又給梅池喂了一顆丹藥,淡淡地提醒丁銜笛:“你現在氣急敗壞的模樣真難看。”
丁銜笛撿起從梅池包裏掉出來的東西,全是白骨。
什麽魚類的牙齒,還有一粒一粒切好的肉塊,似乎也是魚肉,但是那臭味實在酸爽,聞了以後只想打開天靈蓋。
丁銜笛:“梅池一天在外都買些什麽,這麽多骨頭。”
游扶泠看了一眼,又望向梅池勉強合攏的傷口,“不會是她同族的骨頭吧?”
丁銜笛半天沒說話,游扶泠看她手都在抖,“怎麽了,你又不是沒殺過人,也不是沒見過屍體,裝什麽良民?”
“不是。”
丁銜笛倒了杯茶,仿佛方才和祖今夕冷臉對峙的不是她。
說實話,就算易容了,那樣神情的丁銜笛百年難得一遇,游扶泠還挺愛看的。
丁銜笛把骨頭倒在桌上,發現的确有不少人骨,布包着的惡臭肉幹寫着鯊魚。
“西海可是餌人的據點,公玉家和礦氣行合作真的把她們趕盡殺絕了?”
丁銜笛端詳着眼前的一根骨頭,道院有這方面的基礎課,她在原世界學的都不如天極道院的幾個月。
幻境裏餘不煥開的課更是多種多樣,她的過目不忘有了更好的用處。
“這應該是小朋友的骨頭……可能不到八歲。”
丁銜笛依然身着那身歌女的衣裳,臉在進屋後變了回來,頭飾發簪耳墜都沒有拆,燭光下的側臉卻沒有半分妖異。
這樣的悲憫天人是不錯的品質,不知為什麽,游扶泠心口浮現出怪異的惡心,就像那日面對梅池的奪食一般,很像……徹底撕碎她。
我……想撕碎丁銜笛?
饒是經常罵人有病的游扶泠都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有病了。
天階道侶随着修為精進,感應也越來越精妙,丁銜笛也不覺得在一起要時時刻刻黏着,從不刻意去窺探游扶泠的心緒,對方也一樣。
有些共感在某些時刻用才是絕妙享受。
此刻她卻本能地偏頭,正好對上游扶泠的怪異的眼神。
“怎麽了?你不舒服?”丁銜笛放下手上的骨頭,走向坐在床榻邊的游扶泠,“梅池睡在這,要不你去睡隔壁房間好了。”
游扶泠:“不要。”
回答在丁銜笛意料之中,她聳肩,眉間的紅點随着笑容搖晃,像血又像雪,莫名的熟悉籠上,游扶泠更疑惑了。
我在熟悉什麽?
好像有個人也是這樣的。
那個人又是誰。
丁銜笛……不是我的丁銜笛麽?
“那我和你睡邊上的小榻吧,可惜多的一間房了,”丁銜笛俯身抱起游扶泠,衣衫交疊,丁銜笛為了裝扮可以撲的香粉味道鑽進游扶泠鼻腔。
并不刺鼻,還有幾分清幽。
“我們倆擠擠也無妨,我聯系了青川前輩,她好歹是荒部的使君,門下總有醫修。”
“我們怎麽可以沒奶媽呢,早知道我也多學一門課了。”
“你話好多。”
游扶泠忍不住說。
“你煩也沒辦法了,我就是這樣的人,”丁銜笛笑着把人放下,“我這人脾氣很好,不和一般人見識。”
“姥姥說了,這樣才能長壽。”
游扶泠攥住她的衣襟,“我不長壽。”
要起身的t丁銜笛被她拽到了眼前,長發交疊,呼吸也綿綿地卷在一塊。
她吹了吹游扶泠的額發,感慨道:“好亮的腦門啊,是我姥姥喜歡的有福氣的腦門。”
“你那名字晦氣死了,怎麽不叫游福鈴,福的福,鈴聲的鈴,挺喜慶的。”丁銜笛嚼了嚼這幾個字,“我真是天才。”
她偶爾的自戀實在令人無言,游扶泠嗤了一聲,“我媽媽說找人算的,她也覺得不好聽,但如果我真的可以長命百歲,也沒關系。”
“所以她喊我阿扇,因為我……”
丁銜笛點頭,俯身望着游扶泠:“抓周抓到了扇子是吧?”
“你怎麽知道的?”游扶泠驚訝地問。
“我就是知道,”丁銜笛忽然隔着面紗咬了游扶泠的鼻子一口,迅速跑了,“好了,你睡吧,我看看還有沒有治好梅池的辦法。”
“我不信大師姐沒給我聯絡方式,還說出了道院也能遇上。”
咬人一口還勸人睡覺,游扶泠猛地坐起來,丁銜笛做作地哇了一聲,“詐屍啊。”
游扶泠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所以要怎麽辦?”
梅池還昏睡着,游扶泠可忘記這大饞丫頭敲開結界那虎了吧唧的模樣,“她喜歡祖今夕,要給她吃掉?”
“你是土匪嗎?怎麽還抓人頭發,我頭發可是真的!”丁銜笛嘶了半天,差點把儲物靈珠裏的巴蛇給嘶出來,“祖今夕不是跑了嗎?梅池在我們身邊,怎麽送?”
游扶泠松手,丁銜笛揉了揉頭皮,坐到一邊,發愁地望着梅池,“大家都以為她不開竅,到底什麽時候開竅的。”
“之前我問她喜不喜歡祖今夕,她搖頭。又怕她有未婚妻顧慮,我嘴巴都說幹了,說一大堆自己都覺得煩的自由戀愛理論,她回我一句二師姐你好啰嗦。”
游扶泠:“是很啰嗦。”
丁銜笛懶得反駁了,“知足吧,改天我變成冷酷二師姐拽道侶,我看你倆和誰哭去。”
她的假設太不現實,游扶泠不放在心上,她只知道她們還有任務。
“梅池要去西海找族人,祖師姐陪着她的理由是要給自己的餌人朋友找到家鄉。”
“那現在呢。”游扶泠望着丁銜笛,“我們進入西海,是先去神女墓,還是先找梅池的族人。”
滿桌的骨頭,燈火通明的西海岸邊,修士是公玉家的修士,凡人是礦氣行的凡人。
沒有第三種人了。
游扶泠說:“她被滅族了。”
丁銜笛說:“西海白鯊也被滅族了。”
一室寂靜,游扶泠問:“這又怎麽說?”
“你還沒回道院之前,我和公玉璀起過沖突,梅池摔壞了她的随身玉佩,那是西海海底的玉礦。”
“玉碎了,公玉璀瘋了一般。”
“那天倦元嘉她們也都在……”
游扶泠回煉天宗仿佛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丁銜笛說來也恍惚。
“那天我們或許殺不了公玉璀,是祖今夕那一擊穿透公玉璀最後的護罩,徹底打碎了她的神魂。”
游扶泠還是不懂,“她的實力已經可以抗衡公玉家的本命護法了?”
丁銜笛閉了閉眼,床上的梅池呼吸沉重,不知道是否在夢中先回了故鄉。
“祖今夕的外袍和公玉璀的外袍是一個材質,這段時間我觀察過她,無論換什麽衣裳,她的袖擺紋路都未曾變過。”
夜深,這座城池似乎沒有安靜的時候,依然能聽到外頭的熱鬧喧嘩。
丁銜笛垂眸,細長發眼尾倒映在粼粼的茶面上,似乎面目全非才是人類的本質。
游扶泠想了一會,結合祖今夕今夜在結界內可怖的變化,那宛如牆皮般掉落的皮囊,似乎是她特地縫補上去的。
西海岸上的餌人被屠,海底的玉礦開采一空,那海域的霸主白鯊,或許也兇多吉少。
“你的意思是……”
游扶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她披着的是自己的白鯊皮。”
“公玉璀外袍是白鯊皮做的。”
她們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所以為什麽呢?”丁銜笛捏着茶杯,“她摻和一腳殺了公玉璀是發現對方和自己的族人有關。”
“那為什麽要吃掉梅池?西海那麽大,白鯊要吃什麽沒有,非得吃掉岸上的人麽?”
燭火燃到了頭,光也顫巍巍的,明明這座城池冬季也不算寒冷,游扶泠和丁銜笛卻都感受到了莫須有的寒意。
忽然,一道虛弱的聲音從床榻傳來——
“因為白鯊只有吃掉餌人,才可以颠倒山海,去新的世界。”
“阿祖,想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