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滄海前塵3-3
第101章 滄海前塵3-3
游扶泠一開始還覺得這人和丁銜笛也不是很像, 一扯上床這味道便遮掩不住了。
室內地龍燒得旺盛,比公主還虛弱幾分的小蒲大人詫異地看着笑倒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公主, 請讓下官起身,這樣成何體統。”
“體統?那我就是體統。”
游扶泠說得慢條斯理,手指勾開小蒲大人的腰帶。
對方從風雪中來, 脫下大氅也穿得多, 腰帶裏面還是層層疊疊。
“不可啊。”蒲玉矜推開游扶泠的手不是, 似乎怕冒犯了公主大人。
幔帳搖晃, 聲名狼藉的二公主卻一心扒她衣裳。
醫官嘆了口氣,“您心口不疼了?”
游扶泠忍痛能力一流, 這個世界的藥似乎比原世界還有用許多, 起效也快。
如今只剩下的一點點針刺般的痛意, 對她來說更不算什麽了。
“若我是疼,小蒲大人不能松手麽?”
她的手還抓着對方的腰帶。
半盲醫官看似虛弱, 扣住公主的手卻毫不留情, 不給游扶泠任何把她扒了的機會。
女人眉眼渲着無奈,“下官年幼時, 父母給我訂下了一門婚事,殿下不要讓臣難做。”
游扶泠依然不松手,她宛如紙片的身體壓在醫官的身上, 似乎把對方的腰帶當作馬的缰繩, 眼神高傲,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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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玉矜:……
以前沒感覺殿下這麽強勢啊, 折磨驸馬也是陛下授意的, 怎麽忽然變了。
“怎麽不說話了?”
“自然是無話可說。”
蒲玉矜掰開公主的手,暖手爐方才砸在一側, 好在封得緊實,否則炭火早把床榻燒了。
她斜倚着公主榻上的軟墊,清越的聲音混着咳嗽,在燭火下,臉頰的紅似乎是咳出來的。
“是下官失職,忽略了殿下也有欲求。”
“臣會與掌事女官禀報,挑……啊。”
游扶泠直接把她扯到眼前。
幔帳劇烈晃動,沒有比公主健康多少的脆弱醫官再度被摁倒,蒼白的下巴被冰涼的手掐得緊緊,“丁銜笛,你別演了,還不醒醒嗎?”
“我沒空和你扮家家酒,我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明菁和倦元嘉還在外面等着我們呢。”
她長發披散,如畫的面孔染上幾分陰鸷,不知為何,比平日的兇惡更漂亮了。
蒲玉矜被迫仰頭,幾乎是跪在游扶泠面前,女人呼吸淩亂,咳嗽震動,似乎比先天有疾的人更像下一秒就要見閻羅的。
“殿……殿下……咳咳咳……”
失去了暖爐,蒲玉矜的手冰涼無比。
她握住游扶泠從掐她下巴到掐她脖子到手,似乎不意外的殿下的反複無常和說着她不懂的話,“臣聽……聽不懂,萬分……萬分抱歉。”
她的眼眸和丁銜笛如出一轍,只是這具身體病如枯槁,眼睛也不似從前明亮。
半瞎的丁銜笛……麽?
府內的侍女們都很喜歡小蒲大人,說大人醫術高明。
若不是被公主收入府中,城中無數達官顯貴也争相要小蒲大人呢。
也有侍女說那是因為小蒲大人好看。
這個王朝女子也可為官,位高權重的女官亦可三夫四妾,也有人看中女子,成婚的也不少。
晚溪公主身份高貴,不少女官追随她,也不是沒有人自薦枕席。
即便皇帝給她賜婚的驸馬都是男人,也不在意晚溪私底下招女人入府。
晚溪公主身體虛弱,與其說她耽溺情愛,不如說她冷心冷情,對這方面毫無興趣。
至少在蒲玉矜看來是這般。
公主府并不像外界傳言森冷,公主喜怒無常也不會随意打殺下人,養出來的侍女才會如此輕松。
府內的女官和客卿吃穿用度都是一流的。
蒲玉矜入公主門下已有兩年,見證了兩位驸馬的死去。
第一次見難免驚訝,此次見怪不怪,卻沒想到自己撞上公主發脾氣。
她聲音虛弱,說的話帶着明顯的尊卑,游扶泠更生氣了,“抱歉什麽?”
“丁銜笛,你別忘了自己說的話,你要一輩子留在這裏?”
“怎麽,這裏的侍女合你心意?做小蒲大人很爽嗎?”
眼看對方都要背過氣去,游扶泠還是于心不忍松開了手。
醫官倒在一旁喘氣,眼神茫然,依然不懂游扶泠在說什麽。
游扶泠還想說些什麽,忽然外頭傳來侍女通報:“殿下,宮裏來人了。”
游扶泠不想管這些,但外頭催促頻頻,很快一道略微嚴肅的女音傳進來。
女官走入殿內,“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給殿下更衣。”
“方才小蒲大人入內診治,結果……”
年長的女官錯愕地看向赤腳下地的公主。
那歪歪t扭扭從極為奢華的床榻上咳嗽着坐起的是……
衣冠不整的小蒲大人。
女官腦子裏嗡嗡不斷,震驚地問——
“殿下,您和小蒲大人……”
游扶泠聽到這個名字就來氣,掃了一眼狼狽起身到丁銜笛,“怎麽,我也要疏解欲望,父皇不是說了,驸馬們太髒,那我就找個幹淨的試試。”
她聲音如同金玉落盤,即便新身份是公主,也沒有任何違和之處。
只有在侍女幫忙下重新穿好衣衫的蒲玉矜若有所思,心想殿下提起的人名都是什麽人。
為什麽稱我為丁銜笛?
她入公主府邸兩年,從未聽聞公主有心上人,這也是她第一次向來冷淡的臉上出現焦急。
很快游扶泠便在侍女簇擁下入宮去了。
她離開之前望了眼站在邊上的醫官,問:“她不和我同去?”
府內的女官是看着公主長大的,她四十左右,看臉便很嚴厲,公主府內上下都很畏懼她。
蒲玉矜也不喜和季女官接觸。
醫署當值的幾位同僚提起季女官無一毛骨悚然,大有在學堂被當堂罰站的可怕。
季女官護犢子嚴重,誰不知道晚溪公主聲名狼藉,手段殘忍,審問刑訊都是親自動手的。
只有季女官認為殿下心思純淨,憨态可掬。
後四個字是蒲玉矜親口聽季女官提起的,當時她還以為女官說的是府內的胖貓,怎麽想不到形容的是公主。
“殿下,這是自然。”季女官躬身道。
游扶泠哼了一聲,望向捧着手爐還哆嗦的醫官,“你在這等着,不許離開。”
公主儀仗在雪夜前往皇城,本該放值回去休息的蒲玉矜又回到了府內醫署。
輪值上崗正在烤火同僚瞧見上她,咦了一聲:“我以為你回去了。”
蒲玉矜眼神不好,走路慢慢悠悠,先摸到門,再緩緩跨進門檻。
“是啊,半道被公主叫回來了。”
她坐到一旁,重新給自己的手爐換了一盆炭火,外頭天寒地凍,她打了個哈欠,“還差點失身。”
陛下寵愛二公主,公主府還有單獨的醫署。
今夜換值的醫官便是宮裏出來的,和蒲玉矜這個江湖術士共事兩年。
二人年齡相差不大,平日放值也會約着游玩,也算朋友。
“失身?”
“別開玩笑了,你眼光這麽高,誰能讓你失身。”
同僚比蒲玉矜穿戴齊整,杏林世家自有講究,發冠也一絲不茍。
反觀倒在躺椅上的蒲玉矜坐也沒個坐樣,眯着眼捧着暖爐道:“我長成這樣,有人喜歡不是很正常?”
同僚笑了一聲,案上的茶水沸騰,她早已成親,蒲玉矜剛入公主府就收到過請柬。
即便年齡相仿,同僚多少帶些年長氣息,“有人喜歡和你喜歡又是兩碼事,前些日子我妹妹托我給你相看,你不是拒絕了麽?”
“理由我都聽起繭子了,什麽年幼時父母給你定下一樁親事。”
“你又說你父母早已過世,那親事定然作廢了,搪塞人也不真誠。”
“我這可不是搪塞人,”蒲玉矜眯着眼,這個姿勢她下巴的掐痕甚是明顯,從脖子蜿蜒,沒入交領之中,暧昧不已,“這是媒妁之言,我很真誠的。”
天一冷,她的咳疾便愈發嚴重。
肺不好的人入公主府伺候有心疾的公主,當年不少人反對。
晚溪公主愛才,聽聞蒲玉矜在遠郊把死人醫活,長得又不錯,就準人入府了。
同僚見她也不生氣,多少能猜到這個傷痕是誰所出,略帶疑惑道:“我從未聽聞公主好女色啊。”
“她好色倒是真的,下人都要容貌姝麗的,京城不是都說美人都在公主府。”
搖椅晃悠,外面風雪拍窗。
公主的第三任丈夫又死了,帝王深夜宣公主入宮,并未察覺女兒有什麽異樣,得到了驸馬背後家族藏着的消息,還賞賜了晚溪不少東西。
“公主心思難猜得很。”
蒲玉矜閉着眼,身上似乎還有晚溪留下的痕跡。
她入公主府只是權宜之計,當年的口頭婚姻早在家族滿門傾覆後作廢。
晚溪公主權傾朝野,父皇是旁人口中的一代名君,她和晚溪卻注定不能相認。
她真正的名字早就下了名碟,本該和兄嫂一起死于邊關颠沛。
晚溪是皇帝的一把刀,她最大的弱點是心疾,要殺死一個有心疾的人何其簡單。
但皇帝不準,欽天監曾言晚溪活得越久,他的王朝就能存在多久。
要殺晚溪太容易了,蒲玉矜的目标是她的父皇,她要給家族翻案。
鄂家沒有通敵,偏偏下這個诏書的卻是當今聖上。
風雪簌簌,蒲玉矜咳嗽不止,同僚唉了一聲,“我照顧女兒都沒有這麽折磨,你自己是醫者……”
蒲玉矜接過藥碗,道謝後笑說:“沒幾天可活了,我知道。”
“你和公主都是娘胎帶的毛病,”同僚嘆了口氣,掃過蒲玉矜光下漂亮的面龐,還想說什麽,發現對方居然睡着了。
這位同僚年歲尚小,據說是跟着鄉野赤腳醫生長大的。
摸骨算命和治病都會,一開始她入公主府,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江湖騙子而已,靠一張臉得到公主的青眼。
時間一長,蒲玉矜的能力也盡數顯現,宮裏偶爾也有貴人專門相邀。
只是醫者也難以自醫,蒲玉矜給不少人摸骨算命,每次被問及自己命數,總搖頭,刻意眨眼道:“給我上墳燒點好吃的。”
小蒲醫生可好玩了。
這是游扶泠一路聽貼身侍女提了無數次的話。
從皇宮到公主府還有不少路,她在車內眯了一小會。
抵達公主府時天還未亮,一夜還未過去,公主府再一次全府缟素。
百姓似乎也習慣晚溪公主是個寡婦公主了。
尋常的寡婦最多寡兩次,第三次不會再找,她倒是好,第三個還是死了。
連養大晚溪的皇後都發愁。
陛下還令人再尋一門親事,這滿城兒郎,聽晚溪的名字都吓得立馬訂婚的成婚的,出家的也不少。
還怕晚溪強搶民男,除了世家大族的公子,一些清貴之家也把适婚的孩子送出去了。
更鼓敲響,醫署的醫官翻閱醫案,偶爾掃一眼就這麽倒在躺椅上的蒲玉矜。
天還未亮,雪倒是小了許多。
馬上就到了換值的時辰,她正打算叫起對方,忽然有人撩開厚重的門簾。
掀開門簾的侍女恭敬地站在兩側,一襲華貴衣裙的少女披着大氅入內,一夜的微涼吹進來,燭火都差點被吞沒。
當值的醫官正要行禮,游扶泠擺手,示意她離開。
醫官離開之前最後轉身看了一眼,盛裝的公主解下大氅,披在了蒲玉矜身上,少女俯身,漆黑的長發垂落,近得似乎要……
門簾合上,什麽也看不見了。
風雪裏醫官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傘,腦中都是蒲玉矜剛來時那句差點失身。
真是奇怪,明明入府兩年,按照醫署的輪班,七日至少有兩日是蒲玉矜在公主身前當值的。
即便公主不遠行,幾名醫官也是輪流跟随的,怎會忽然看上?
輪值的休假日還未過完,醫官收到了消息——
公主的第四任驸馬定了。
不僅如此,更令人驚訝的是——
驸馬是女子。
醫官的母親與她同桌吃飯,提起時也略有疑惑,問:“說驸馬是常伴身側的人,精通醫術,年齡也與公主相仿,還姓蒲,是來家裏吃過飯的小蒲大人麽?”
醫官眼前一黑,晚溪公主低頭那一幕再度浮現。
她想:天底下還有什麽比同僚成親飛升更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