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雨

第22章秋雨

楚怡柔在門口忐忑地等了好久,見方皓從大雨中跑進來,渾身上下都透了。

“方皓……”她叫了他一句,好像才把出神的方皓叫回到現實裏來。“你有別的衣服穿嗎?去擦一下吧,別着涼了。”剛剛方皓和陳嘉予在辦公室裏面聲音不算太大,但是她隐約聽到了一些。眼下看方皓的狀态和渾身上下淋透了的樣子,她認識他三年多都沒見他這麽狼狽過,她也是吃了一驚,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方皓只是說:“啊,沒事,等一下。”他想到被他和陳嘉予這一出吓的夠嗆的段副機長還在辦公室,就走了進去。

段景初本來看方皓挺年輕的樣子沒覺得有什麽事,但是陳嘉予是什麽人啊,這個小小管制室代班主任居然敢這麽跟陳嘉予說話,他便捏定了這也是個不好惹的主,說話的語氣也很恭敬:“方主任,剛剛給您帶來那麽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方皓的心早就亂了,段景初的道歉也不怎麽真誠,他也就敷衍了一下:“不用叫我主任。我就是代個班接個報告,也沒有別的打算。”

段景初可算磨磨唧唧地把他那份寫完了,簽了名,還給了方皓。

他走了以後,方皓還是有點恍惚剛剛的十分鐘,到底發生什麽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襯衫和褲腿仍然是完全透的,貼着皮膚很不舒服,好像冷冰冰的罪證。他說了一些挺狠的話,陳嘉予不高興了,然後他意識到了,追出去想解釋一下,但是陳嘉予什麽也不願意說。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就有了距離感,感覺隔閡一下就豎起來了,之前那些朋友間的熟悉還有你一句我一句玩笑話的寬容都蕩然無存了。方皓想,他确實是不應該把話說那麽重,但是陳嘉予……怎麽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甚至好像是有些厭煩不斷上來追問情況的自己?

還好他的櫃子裏算是有一套換的工作制服,他換下掉的襯衫和褲子,在進近管制室勉強值完了小夜班。

他太累了,腦子完全轉不過來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覺。

陳嘉予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收到了方皓的,很簡單一條:【嘉哥,報告我看過,交上去了,應該沒你什麽事】

他收到信息的手一抖。說實話,他沒想到方皓昨天晚上會追上來,也沒想到他還會放下臉面繼續給自己發說這件事。方皓是簡單痛快、直來直去的人,這樣做的背後只寫着坦蕩蕩兩個字:關心。

只可惜,方皓坦蕩,自己并不坦蕩。

陳嘉予點開了信息,盯着對話框良久,看對方一直“正在輸入中”。他有點好奇,就一直看着,看見這樣的狀态閃了幾次,大概一分鐘以後,卻沒有任何信息進來。

看來,方皓沒有別的要說的了。

他想了想怎麽回複他,說沒事?那是假話,他們在雨裏真的鬧得太僵了。直接對質一下最後方皓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就顯得他太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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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予甚至想,如果方皓給他道個歉,為了他最後那句諷刺的話,可能他也就不氣了。可是,站在方皓的立場上,如果這就是他的真實感受,他為什麽需要道歉?早先他們剛見面的時候,方皓一直在說自己搞特權,不理解管制工作,這完完全全就是他的真情實感,只是之前他太禮貌,是自己一直在抓着他喝咖啡、吃飯、拉家常,當然沒給他機會表達這種真情實感。

他思前想後,找不到合适的語言,就一直晾着沒有回複。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

他想,他是有點喜歡方皓,但是喜歡而已,這種沒有目的的妄然的沖動總會過去。也許,着陸燈這件事注定了要發生,若方皓自始至終是這樣看待自己,他們不可能一直逢場作戲,裝作親密無間的好朋友,甚至自己單方面期許更多。現在發生了,也就順其自然了,也許他們就這樣漸漸疏遠了吧。希望,是最最可怕的東西。

方皓那邊,發了信息之後他倒沒想特別多,覺得昨晚自己壓力大、狀态不好,陳嘉予看起來攤上這麽一號不走心的副機長也是受罪了,兩個人都各自對不同的事情有怨氣,說到頭來就是個誤會,把話說清楚就好了。雖然大雨裏面陳嘉予顯得那麽有距離感,那可能是因為當時他還在氣頭上,緩一緩就好了。方皓期望如此,所以這條信息也是他求和的信號。

可是發過去信息了一小時都沒回複,他以為他在飛,又過了半天,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方皓心裏有點沒底了。這件事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嚴重。

過了一天,接着兩天,直到方皓在北京進近的波道裏面遇到陳嘉予了,陳嘉予都不曾回複那條信息。

之前上下打點的殷勤全都不複存在,好像一夜之間,陳嘉予就像把自己這個人給忘了。方皓在進近忙得像陀螺一樣連軸轉,導致他幾乎沒時間分心去想這件事,但是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心裏還是挺難受的。

過了一周,陳嘉予從杭州飛北京,進場的飛機不多,陳嘉予說了句油量只剩四十分鐘,方皓直接給了他越過一切程序直飛本場和17左跑道盲降的指令。這是最最好的待遇,當時波道裏羨慕聲一片。可是,半小時之後,方皓在koza眼看着陳嘉予和副機長岳達超談笑風生地從飛機上下來,看都沒往koza看一眼。

當時,楚怡柔和方皓正在koza坐着喝咖啡,楚怡柔也看到陳嘉予像風一樣地走了過去,又看了看方皓狀态這麽不好,便問他道:“那天晚上……到底怎麽了啊?嘉哥能夠忘記開着陸燈?”

方皓答說:“不是他主飛,副機長主飛的。”想起這個人他就氣,要不是段景初作死,念出了檢查單的步驟卻不執行,就不會有塔臺一事,他本來是計劃着問問陳嘉予飛香港飛的怎麽樣,作為朋友也關心一下,他們怎麽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楚怡柔也看出了情況,問他:“你和嘉哥是不是吵架了。”

方皓嘆了口氣,道:“那天我是說了他那個副駕駛兩句,連個checklist都不會做?然後我倆嗆了兩句,可能我話說重了,惹他生氣了吧。”

楚怡柔覺得有點愧疚:“哎,真對不起你,沒想到這麽麻煩。”

方皓反倒過來安慰她說:“你做的一點都沒錯,不賴你,真的,”他頓了頓,說:“這種事情不報、不罰的話,下次他也會犯一模一樣的錯誤,那時候影響可能就不僅是一個着陸燈了。”

楚怡柔試探地問了一下:“那你發短信問問他嘛。”

方皓嘆口氣,說:“我第二天就發了,但是他就一直沒回,”他揉了揉太陽穴,又低聲加了一句:“可能他也忙吧。”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回一個就是一兩秒的事,哪怕發個“嗯”也承認一下自己收到了信息,這不是什麽難事。不回信息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不想回。不過方皓想來,陳嘉予不理他應該也挺正常的,之前他上趕着理自己,反倒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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