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改天
第23章改天
楚怡柔安慰了方皓兩句,就起身先走了。方皓本來坐在koza發呆,站起來想走的時候,突然看到陳嘉予其實沒走遠,而是站在航站樓燈光明亮的大廳裏。他身邊也不是三道杠的岳達超了,而是一個高挑漂亮的女空乘。兩個人談笑風生,這角度只能看到女孩,女空乘笑臉盈盈的,過一會兒兩個人掏出來手機似乎是在掃碼加好友。方皓就這樣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決定還是上去再問陳嘉予一下。他不擅長發信息,感覺怎麽也表達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反而見面了會比較好。這次,陳嘉予不可能再轉身跑掉吧?
他想了想,空手出現似乎不太好,就轉身回到了koza點了一杯拿鐵,拿在手裏走過去了。
這周,陳嘉予的排班挺好的。飛了香港兩次之後仿佛老天開眼,給他排的還挺輕松,幾乎沒有特別晚落地過。他和岳達超下了飛機聊着天,就看到孔欣怡穿着一身空乘制服從他身邊走過。孔欣怡認出他來了,他也看到孔欣怡了,很禮貌地揮了揮手,沒想到孔欣怡跟身邊的幾個女空乘打了聲招呼,然後又折返回來找他了。
岳達超一看這麽一個長發飄飄的大美女過來找,他也是明白人,立刻找了個機會先告辭了。
孔欣怡先打了招呼,很客氣地說:“陳機長,那天在航班……真是謝謝你了。”
陳嘉予那天下飛之後就十萬火急地跑去塔臺了,兩個人沒說上話,所以他自然也是回複得體貼得當:“不用謝謝我,欣怡,是他當時那樣做太不應該了。”
孔欣怡看他态度這麽支持自己,內心自然感激一片:“你這麽說,我真是……唉,之前也和他飛過一次,那次就是這樣。”
陳嘉予點點頭,很肯定地說:“你要是想報告給人力,可以跟他們說我的名字,讓他們有問題來問我。”
孔欣怡嗯了一聲。她見陳嘉予沒有走,便又多問了句:“那天下飛以後……沒出什麽事吧?”那天飛到大興之後,陳嘉予和段景初兩個機長火急火燎地走了,之後也沒出現在航站樓裏,她做空乘好幾年,自然感覺出事情不對。
陳嘉予也無意隐瞞,只是說:“嗨,段副機長着陸沒打開着陸燈,所以我們被塔臺叫去寫事故報告了。不是你之前那件事。”
孔欣怡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好笑:“真是麻煩啊。”多的她也不敢說了,畢竟段景初是飛行員,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陳嘉予也笑笑,不說話了。
孔欣怡擡起頭,往前站近了一步,問他:“對了,可以叫嘉哥嗎?我看大家都這樣叫。”說這話的時候,她拂起一下自己的頭發,眼睛彎彎,笑容很溫柔。
陳嘉予是八面玲珑的人,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只是點點頭道:“嗯,都可以。”
孔欣怡見他回答肯定,大膽地問:“那,加個好友方便嗎?有機會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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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予猶疑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知道,孔欣怡的幾個朋友在遠處看着呢,他不想當着她們的面拂了她的好意。
等孔欣怡走遠了,似乎是和她同路的幾個女孩說了些什麽,大家都偷笑起來,有幾個人還往陳嘉予這邊偷看了一眼。但是,這些陳嘉予都沒看見,因為方皓從koza往他這邊走來了。
他真的就考慮了一毫秒要不要轉身走掉,因為他沒想好怎麽面對對方但是方皓皺着眉頭走的很急的樣子,兩個人目光都對上了,現在再走或者裝沒看見就太晚了。
陳嘉予只好原地杵着,等方皓走進了,跟他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
方皓也有點沒想好怎麽開口,他找上來也是挺沖動的。眼下,他只好找了個話題:“今天……飛得順利嗎?”
陳嘉予話不多,就說:“今天挺好的。”他也只字不提剛剛燃油快要緊急,然後方皓給他便宜的事。
方皓只好主動問他:“後來……着陸燈的事情,不嚴重吧?”
陳嘉予回答得中規中矩:“後來也沒我什麽事,也沒聽說段景初有什麽事。我沒打聽過。”
方皓聽說沒段景初的事,還是有點意外的。再小的錯也是錯,哪怕扣幾千塊錢意思一下呢,他之前不是沒聽說過飛行因為比這還小的事情挨罵的挨罰的。可有了前車之鑒,在陳嘉予之前他不想多說跟他們飛行沾邊的事了,他這态度明擺着是不想聊。但方皓手裏還拿着咖啡,只能着頭皮開口:“那天我在氣頭上,話說重了,你別放心上。給你買的,就……算補償一下吧。今天,剛剛,也算補償一下。”他是指降落直飛和給他最好的長跑道這件事。言罷,他就把咖啡推給他。
陳嘉予點點頭,嗯了一聲,只是說:“謝謝了。”他接過了咖啡,但是也沒喝。
方皓覺得氣氛有點太冷淡,但他還是堅持了一下:“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他想問問他,到底是哪句話讓他那麽生氣,是不是歸根結底是因為香港的事情。他隐約感覺到陳嘉予是有心結的,那天吃火鍋的時候他點到為止,沒有說更多,但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了。
陳嘉予張口,猶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看了看表說:“在這兒說吧?”
方皓也有點尴尬,航站樓人來人往的,實在不好聊那麽私人的事情:“額……那,要不算了,改天吧。”
陳嘉予見正合他意,就說:“嗯,改天有空吧。”
方皓看他還是不想聊,也不想再打擾他,畢竟自己已經努力過了,就說:“嗯,那我先走了。”說完就打算轉身離開。
陳嘉予這才叫住他:“方皓。”
方皓立刻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難道是有希望?
可是,陳嘉予只是說:“17左不17左的這件事,算了吧,我不應該問你的,以後你也不用給我開例外了,就忘了我之前問過你吧。”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眉垂下來,沒有再繼續看着自己,聲音也很冷靜,不像是還在生氣,可語調卻還是疏遠的。
這回輪到方皓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今天,不是看你們燃油緊急嗎,而且今天飛機多,按程序飛沒準兒就要排隊了。”
陳嘉予說:“我是說以後,就該怎麽辦還怎麽辦吧。”
方皓明白了,他這是介意自己說他搞特殊,現在想割席了。這讓主動好意提出幫助的自己挺難堪的,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所以只能勉強應了:“那好吧,如果你想的話。”
陳嘉予又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堅定了信心,點點頭。
方皓突然有些感慨,他似乎之前一直沒有仔細看陳嘉予的臉,因為曾經有段時間他的名字在電視網絡上鋪天蓋地,以至于方皓覺得他很熟悉了。他從來沒發現,陳嘉予似乎長着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溫和注視,或是含笑不語,他曾經從這雙眼睛裏面看到過一百種不同神态,但最近卻只有一種,就是冷靜旁觀。
他說改天聊,這話是客氣話,方皓比別人都清楚,他就是不想聊。其實,陳嘉予搞特殊這件事,他從最開始兩個人起沖突的時候就跟他說過,他的态度和想法也沒有瞞着他過。陳嘉予當時雖然不滿意這個說法,但也沒有顯得太介意,現在怎麽就突然諱莫如深了?這件事方皓左右想不通。
可事已至此,他大雨裏面追過、短信發過、咖啡買過、道歉說過,陳嘉予那邊還不松口,方皓也覺得招數用盡了。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本來覺得兩個人可以做不錯的朋友陳嘉予最開始看起來也有此意,但是現在又變回了陌生人。他想到之前所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時刻,比如陳嘉予在波道裏面逗他,耐心滿足他對方晟傑的生祝福,還跟他在koza三天兩頭碰面,在雷達事故之後安慰他這些時刻彙成小小河流,在他心裏面澆灌着,然後一夜之間河流幹涸了,露出幹枯醜陋的河床。他想,也許他比遺憾更多了點別的感受,但他不想細想,細想心裏就揪着難受。到現在這種程度,方皓倒巴不得陳嘉予再跟他鬧一場,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說開一次也好。陳嘉予看起來冷靜,他心裏卻慌了,好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濺不起一點波瀾。
他走開的時候,方皓覺得有些挫敗,似乎他們聊了,說上話了,但是并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突然之間,表面上一切都沒變,但是一切都變了。
下午五六點鐘開回雙井的路上果然堵車了,陳嘉予有些無奈地想,要麽就是六七點鐘航班進場趕上晚高峰,但是開車回家一路暢通,要麽是下午四五點鐘航班降落無阻,但開車回家堵得不行。今天,恰好是後者,讓他有了很多天馬行空瞎想的時間。
其實,陳嘉予決定不回方皓關心他的那條信息之後兩天,他就在波道裏趕上了方皓值班。他們的對話很簡短,公事公辦,泾渭分明,不需要的廢話一句都沒多說。可對方的聲音到語調都太過熟悉,勾起了他之前的那些回憶,好的壞的,總歸都是有陌生人以上的交流,比現在一切清零要好。那時候,他就有點後悔。如今,兩人之間橫亘着這麽一道溝壑,本來他都下定決心就這樣維持現狀,兩個人也就漸行漸遠了,可方皓大膽往前邁了一步,他又動搖了。
他知道,如果他也想往前邁一步,重新跟方皓聊聊,總還是有機會的,再晚他也是可以找個借口去回複方皓的信息。這想法像個執着的羽毛,一直在他的心口撓癢癢。他平時絕不是優柔寡斷的類型,該做決定的時候殺伐果斷,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號班機上面200多名乘客的生命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這次,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了,明明都決定放下了,他是還會翻來覆去地想這件事。
他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放在座位中間的隔檔那裏完完好好放着一杯拿鐵咖啡,是方皓給他買的。他平時會要脫脂奶不加糖,但是方皓不知道他習慣,應該要了全脂牛奶,他抿了一口就發現了。但是,這出乎意料地竟然很好喝,奶香濃郁,溫暖絲滑,整個車上都是咖啡的香氣。按說下午五點喝咖啡太晚了,他平常中午十二點過後就不會再喝任何帶咖啡因的飲料。但是這也可能是他們最後的交集,所以冒着晚上十點睡不着覺的風險,陳嘉予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