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重逢
2 重逢
◎撞壞頭引發的失憶也是常有的事◎
《備急千金要方》裏有記載,急救窒息而體溫尚存者。安置患者于仰卧位,以物塞其兩耳,将一截竹筒的一端放入患者口腔內,竹筒接觸患者口唇部的空隙以物嚴密堵塞,使氣體不能漏出;從竹筒另一端鼓勁吹氣進入患者口腔與氣管內。如此施行約半天,患者方可蘇醒。
此刻去尋竹筒顯然來不及,事急從權,她私心又不想讓別人跟李珹有什麽親密接觸。
糾結良久,雲韶眼睫一顫,做出決定。
“我家中祖傳有個救人的手法,不方便示人,阿月,你叫那些侍衛轉過身去。”雲韶頓了頓:“你也轉過去。”
王令月一臉古怪地看着她,倒也沒有多想,給侍衛使了個眼神,一齊轉過身去。
雲韶深吸了一口氣,确認四周無人之後,撕下了裙擺的一角堵住他的耳朵,反複按壓他的胸腔。見他還是沒反應,便用帕子擦了擦李珹的臉。
“就救了你這一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親了,以後也別再讓我見到你。”說罷,她便捏住了李珹的鼻子,用嘴給他渡氣。
感受到唇瓣溫熱熟悉的氣息。李珹臉頰緋紅,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胸腔一陣陣地起伏。
衆人聽見聲音回頭,紛紛對雲韶的救人方法表示好奇。
王令月敏銳地察覺到了端倪。她看雲韶的嘴唇紅潤得仿佛滴出水來,眉眼間流露出一股迷人的媚态。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心中一震,立刻聯想到了雲韶提及的救人方法,震驚之餘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
李珹一睜眼就看到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儒裙,依舊是那麽明豔大方。
可惜,前世他有眼不識泰山。
上一世,大業尚未完成,李珏對他虎視眈眈,他無暇顧及于男女情愛,對雲韶疏忽了很多。本打算打贏這場仗就好好彌補她,沒想到卻讓雲韶對他誤會越來越深,直到死前都沒見到她最後一眼,最後陰陽相隔。
這是他朝思暮想放在心尖上的人。以他的性格,若無情意,絕不會輕易成婚。
只是意識的太晚了。
李珹想,若有來世他一定要好好珍惜雲韶,沒想到上天竟然真的給了他這個機會。
他不善言辭,不懂如何關心妻子。雲韶獨自搬到書房住,他在書房外默默站了一夜。他吩咐下人每日來報雲韶每天做了什麽,再記錄下來,裝訂成冊。他有在努力學會做一個好夫君,可一切都來不及了。最後被身邊人出賣,孤身暴露在埋伏不遠處的敵軍視野下,萬箭穿心而死。
至于出賣他的人,心裏大概已經有了眉目,只是尚未有足夠的證據确定。許是人間還有心願未了,死後的他魂魄飄回了隴原。
他看着雲韶的一點一滴,才發覺自己對她了解甚少。
原來她很怕黑,幼時曾被大伯母關在漆黑的祠堂裏。
原來她很聰明,那些兵書她了如指掌卻從不顯露,謹守自己做後宅主母的本分。
原來她不是普通嬌滴滴的閨閣娘子,她有勇有謀,将他的後事處理的很好,還震懾了那些鬧事的将士們。
只是一切都晚了,他親眼看着雲韶服下了那枚毒藥。
他憑着上一世的記憶找到了湖邊,卻不見雲韶身影,尋覓許久,才在湖對岸的地方看到了她。他故意游過去,抓上了雲韶的腳踝......
“既然人醒了,大約也是沒什麽事了,我們回去吧,南風,送他去最近的醫館。”雲韶見他醒了,默默松了一口氣,轉頭就要走。
南風力氣很大,一下子把李珹架了起來。李珹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果然,他發現背對着他的雲韶的腳步一頓,嘴角默默勾起一個弧度,心想,苦肉計還是有用的。
可下一瞬,雲韶卻只是解了自己的披風,讓南風給李珹披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馬車上,雲韶默默無言,只是靜靜地看向窗外愣神,她終究是狠不下心對李珹不管不顧。
他的身影在她心中揮之不去,盡管她很努力想要抹去那份情感,卻發現自己依然無法狠下心去對他置之不理。也許在她內心深處,她還是愛着李珹的。
她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些,看來她要趕快給自己物色一個新夫君。
“娘子,今日救下來的那個小郎君,如今在馬車後面跟着呢。”南風的話語輕輕撞擊着雲韶的內心。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不在醫館好好醫治,跑出來做什麽?”雲韶閉目,表示坐視不理。
很快,南風的聲音又傳來:“娘子,那人暈倒了。”
雲韶掀開馬車的簾子,李珹蜷縮在地上沒了生氣。
罷了,救人救到底。
李珹被拖上馬車時着實把雲韶吓了一跳。
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頭發比之前更加淩亂。給他的披風也沒有系上,被他緊緊箍在了懷裏,嘴裏不知道呢喃着什麽。
雲韶撫上他的額頭,吓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發熱如此嚴重,還要跟過來,以前竟沒發現他這麽執着。
突然,李珹抓住了雲韶還未收回的手腕,一點點扣上她的手掌心,他的指腹粗粝,有常年練劍的薄繭,摸得人心裏癢癢的。
她臉頰瞬間紅極了,另一只手捶打着李珹的脊背:“登徒子,我可是好心救你。”雲韶使勁甩了甩,卻怎麽也甩不出去。
“今日之事,多謝小娘子相救,在下來日必定相報。”李珹目光灼灼地看着雲韶,許是那目光太過熾熱,看的雲韶心跳漏了一拍。
雲韶剛想說些什麽,李珹卻又昏迷了過去。她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卻依舊紋絲不動。
雲韶認命,悲憤地閉上了眼,把他帶回家中。
李珹這一睡,便是三天。
春日午後,陽光灑在滿是梨花的樹幹上,雲韶的目光游離在那一樹梨花之間。
接連幾日,她做事都是心不在焉的。
她想不通,明明已經故意躲着了李珹,為何還會陰差陽錯救了他?
她甚至覺得李珹該不會也重生了,不過很快她便否定了這個想法。若是李珹重生,想必不會想再跟自己有什麽瓜葛,他那麽冷漠無情,不會再特意尋上來的。
雲韶手指輕輕覆上唇瓣,那日的柔軟觸感依舊歷歷在目。
上一世他們也親吻過,但大多淺嘗辄止。李珹不會接吻,很多時候還是她主動的,更多的對她還是以禮相待。
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如此守禮。雲韶經常在想,什麽時候李珹可以對她再主動一些就好了。
不過,既然現在李珹落到了她手裏,倒不如好好利用起來,讓他留在她身邊,使勁欺負他,這還不夠,最好還要讓李珹愛上她,最後再甩了他,讓他求而不得。
想到這,雲韶心裏突然有些暢快,忍不住吱吱笑了起來。
“召召,傻笑什麽呢?”雲峥甫一進院,就看到自己家的妹妹坐在樹下傻笑。
雲韶晃了晃頭,散去了心神。因着這一世她沒有貼身照顧李珹,許多情況都不清楚,只能通過兄長這裏了解些。
“那人,怎麽樣了?可有蘇醒?”
雲峥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聽下人來報,午時醒來一次,但很快又睡下了,高熱退了,不過身體還有些虛弱。”雲峥頓了頓:“不過,在他身上,發現了明王府的令牌,召召,你可知他是何人?”
雲韶裝作不知地問道:“哦?他那天穿的破破爛爛的,難不成還是明王身邊的下屬?”
雲峥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對她的話表示質疑。
“兄長,不如我們去看看他吧,既是明王府的人,想來身份貴重,待他醒了,一問便知。”說罷,雲韶就去拉雲峥的袖子,雲峥無奈,卻也跟着這個妹妹一起去了。
李珹已經醒了,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被包紮好的傷口,靠在床頭,仔細回憶着與前世的不同。
房間的格局跟前世倒是沒什麽變化,但其他又有很多不同之處。
比如說,前世他們初見的時候,雲韶穿的是一身粉紅色的衣裳,這世卻穿了鵝黃色。而且他很清楚地記得,前世是她親自照顧他的,但是現在卻幾日都見不到人。沒了可以跟雲韶單獨相處的機會,看來想要追回妻子,還需多下功夫。
正當他盤算如何借機“以身相許”的時候,雲韶兄妹二人便進來了。
許是因為病中的原因,李珹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白皙了,唇色卻依舊紅潤,衣襟微微敞開,雲韶一眼便對視上了他的眼神,又連忙避開,耳尖不由自主的紅了。
雲韶承認,兩世以來,李珹都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不管過了多久,見到曾經喜歡的人,大抵還是會心動。
李珹整理了一下衣襟,正準備起身謝過二人,立馬被雲峥扶了回去。
“多謝。”
本應對着雲峥說的話,眼神卻直直盯着雲韶。
雲韶自然察覺到了李珹的目光,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這是她心虛時下意識的小動作。
雲峥直覺兩人之間一定有些什麽,本就冷峻的眉眼更加宛如冰霜。他隐隐約約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最近有些不一樣了,性子比之前沉穩了不少,像是一下子年長了幾歲,不似從前活潑。況且,他看得出來,雲韶看向那個人的眼神,是有情的。
此人身負重傷,又被扔進湖裏,恐怕是有來頭不小的仇家,身上又帶着明王府的令牌。雲家向來不參與黨派之争,民間多有先帝密诏的傳言,雲家自然也有所耳聞,妹妹若是真心喜歡這人,怕是有些難辦。
“你,感覺如何了?”雲韶給李珹倒了杯水,在手中捂了一會伸手遞給他。
李珹笑着接過了茶杯:“已無大礙,多謝小娘子相救。”
李珹低頭看着茶杯不語,雲韶下意識的動作出賣了她,他喝茶一向喜歡七分燙,這些小習慣,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
隐約有個猜測,但他不敢相信,若她也重生了,為什麽不纏着他了?
他眼底流露出一絲失落,雲峥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你可是明王府的人?”
雲峥拿出了那塊令牌,李珹正欲點頭,可轉念一想,若是身份暴露就無法繼續待在這裏了,随即搖頭:“在下,不記得了。”
雲韶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是沒什麽反應,上一世直到李珹來提親之時,她才知曉李珹的真實身份。
雲峥低頭沉思了一會:“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好好養傷吧,許是撞到了頭,暫時失去記憶也未可知。”
雲韶看到兄長的神情有些不對,想到自己不以為意的表現會不會太明顯了,幽幽開口:“......撞壞頭引發的失憶也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
李珹輕笑着,他的鼻梁筆挺,線條分明,就如同精雕細琢的玉器,精致又好看,即便在病中也難掩他的風采。
雲韶看的有些呆住,心虛摸摸下巴。
雲峥略坐了一會,稱自己還有事,便離開了。
他覺得,此事要與父親好好商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