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八九不離十
缺考的事情到底還是逃不過去, 溫把酒早上才到教室,就看到朱時像個門神似的站在教室門口。
“你過來。”
朱時這次恐怕是真生氣了,鐵了心要給溫把酒一點教訓, 整張臉都板正的要命。
溫把酒知道這回是躲不過去了, 她小小挪了兩步,悄悄朝教室裏面望去——
啊, 沈肆這家夥竟然又沒來上早自習。
“在找誰?”
她才收回目光,就對上朱時探索的眼神, 連眼鏡片都反着精光。
溫把酒反應極快地扯了個由頭,“找組長,想把作業先交了。”
“昨天考試, 哪裏來的作業?”
糟糕,撒謊沒撒圓。
溫把酒不說話了,裝乖。
好歹是一直看好的學生, 朱時沒和溫把酒多計較,他輕聲嘆了口氣,問:“說說吧, 昨天為什麽缺考啊?”
溫把酒還是想先糊弄一下,“昨天有點低燒,就不想考了,回去休息了。”
“但是我記得你高一下學期才開學時候,發燒到39℃,說話聲音啞了, 走幾步路就咳嗽, 都沒請假回家, 硬是考完了才回去。”
追憶完往昔,朱時又刻意補充了句, “那次還只是個周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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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把酒被這話一噎,倒是沒想到朱時記憶這麽好,當場給她翻起舊賬來。
她那時候确實認真,但卻不僅僅是因為在乎成績,主要是因為這個成績最後會涉及到座位分配問題。
高一那會兒,朱時主張不以身高排座位,也不主張将男女生分開坐以防止早戀,他主張自由民主,又為了激勵學生學習,所以最終按照周考和月考的綜合排名讓學生選擇座位。
溫把酒對成績其實也沒有那麽高的追求,每次考試都第一名,她都嫌煩了。
無聊,沒新意,考個其他名次其實也不是不行。
但問題是,她最近有點衰。
連着好幾任和她做同桌的學生都出了點意外,不是出車禍骨折就是吃果凍噎住,僅剩的一個稍微能抗的還因為猥亵女生被她給捅了一刀,“瘟神”的名號也是這麽來的。
當時班裏的總人數是奇數,會有一個人單座。
溫把酒要的就是個單人單座的豪華座位,一個人占兩張課桌,作業都能攤開來寫。
要是缺考一場,她這個豪華單人座鐵定保不住。
能怎麽辦?就考吧。
“我當時是因為座位啊。”溫把酒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朱老師,您忘記我高一時候那‘瘟神’的外號了啊?”
“沒忘。”朱時推了推眼鏡,“所以這回怎麽不考第一了?”
“嗯?”溫把酒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是說,現在班上的座位也是按照成績排的,你怎麽不努力争取考第一了?”
溫把酒終于轉過彎來了,但這還沒完,朱時語氣不鹹不淡地繼續道:“哦,是因為沈肆也和你一樣缺考了是吧。”
溫把酒的心咯噔了一下。
“反正你倆鐵定倒數,班級人數還是偶數,總歸還能做同桌是吧?”
啊,這,真沒想這麽多啊。
溫把酒徹底懵了,她還沒想到這一層呢。
她張了張口,試圖挽救一下,但一擡頭就看見朱時咬着那口才補好的牙,一副隐忍怒氣的樣子,立馬便把話給咽了下去。
“你過來。”
朱時明顯還憋着氣,向前走了些距離,找了處相對人少的地,同溫把酒招手。
溫把酒拖着步子跟過去,低頭準備挨訓,卻聽到朱時很長很沉地一聲嘆息。
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但更多的是長輩對小輩的無奈和包容。
溫把酒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朱老師帶你的時間也快兩年了,缺考這事兒可大可小,把酒啊,你同老師說實話,到底為什麽缺考了?”
講真,朱時對學生很好,不是那種只對成績好的學生優待的教師,他對末尾學生從不放棄,對處于中間段成績的學生也處處留心。
溫把酒有時候會仗着朱時好說話,在他課上玩游戲開小差,但所有科目中,她的物理最好。
不是因為朱時教得好,是因為朱時這個人好。
他對教師這門職業是有敬畏的,怎麽說呢,就和溫原一樣,對法律充滿敬畏。
所以這時候,當朱時真心誠意地來問缺考的原因時,溫把酒向來拿手的胡扯大法就失靈了。
她只能實話實說,半開玩笑道:“還能因為什麽啊,因為愛情呗。”
說到這,溫把酒的口吻一轉,語氣有些微妙,“朱老師您不都猜到了嗎?”
要是沒猜到,之前也沒必要在座位這事兒上特地提到沈肆。
溫把酒做人做事的信條就是坦誠,不用朱時逼問,她自己就先如實交代了,連帶着之前班級出游和沈肆去玩也說了,因為要避風頭所以不得不搬家的事兒都一字不落地交代完畢。
朱時聽得眉頭越來越緊,溫把酒看着他幾次試圖張口說些什麽,最後都沒說成,反倒是又跑到遠處茶水間給徐亦菲打了個電話,絮絮叨叨說了很久,隔着三四個教室的距離,都能看到他的臉色變化,像川劇變臉似的,一會兒一個樣。
溫把酒看了眼手表時間,還有五分鐘早自習就下課了,她到現在連書包都還沒放下呢。
靠在走廊上,朝外望去。
維市這幾年是發展的越來越好了,學校附近的學區房都建了好幾個了,戴着黃色安全帽的工人在施工,像是散亂的俄羅斯方塊,總能契合到最佳位置。
溫把酒覺得自己大約是睡眠不足,神經出了差錯,滋啦滋啦的切割噪音和背書聲合在一塊,竟是能品出幾分安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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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總是有一種超出世俗的安靜,如果又是建在深山之上的,幽遠寧靜便更甚。
沈肆換了一身灰色僧服,沒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從永安寺徒步上山,終于到達目的地。
是上次春游時,他帶着溫把酒去的廟,那個沒有任何牌匾的寺廟。
說是寺廟其實不太準确,因為這裏除了供奉神佛,其實還供奉着沈家的列祖列宗,算得上是家族祠堂。
因着民國戰亂,沈家先祖才特地将祠堂遷到這座人跡罕至的山上,又為了多一層保障,故而又在此基礎上建了一座無名廟。
沈肆走了快三十公裏的路,中間沒有休息,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自父母去世後,每年的忌日他都是如此,若說是苦修,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懲罰。
門口還是上次的那個僧人,他算是沈家守祠人,故而抛卻前塵往事後,便随了沈姓,單名一個“空”字。
沈空似是特地換了一身新僧袍,看見沈肆來了,雙手合十,表情莊重地道:“你這樣修行,讓我們這種苦行僧可怎麽辦?拜托,很卷啊。”
沈肆懶得搭理他的打趣,這人有聰明腦子,人生第一大事卻是“混吃等死”。也不知道沈家的慈善基金會雇傭的都是什麽教師,竟教出個這麽個人來。
他彈了彈僧袍,昨天夜裏下了雨,路過的車輛濺了他一身泥水。
“有新的僧袍嗎?”
“本來是有一套嶄新的僧袍的。”沈空搖了搖頭,長長地嘆息了聲,“但是很可惜,我為了迎接你,特地穿身上了。”
像是為了證明,沈空還特地轉了一圈,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讓沈肆看清這件嶄新的、沒有絲毫褶皺的僧袍。
沈肆:……
“有幹淨的僧袍嗎?”
僧袍多的是,沈空還算良心,拿了件半新的僧袍來。沈肆換了後便朝後面祠堂走。
從布包裏拿出準備好的貢品擺放好,照例先上了香,叩拜先祖。
紙錢廟裏面都有,沈肆在聚寶盆裏燒了小部分,又拿着剩下的去廟裏的那顆扶桑樹前燒了。
他一個人跪在扶桑樹前,背挺的很直,頭卻很低,像是虔誠的教徒在* 主面前謝罪。
“讀了好些書,不過都覺得沒什麽意思。”
“有按照你們的話回去上學,準備考個好大學,成績,還算湊合。”
“之前養的好些貓都被我抓去絕育了,絕育完對我龇牙咧嘴兇的要命,結果我一拿貓糧,又巴巴地沖我撒嬌,真是沒記性。”
……
“最近遇到了一個會變魔術的人,會變出來一顆糖給我吃,雖然我也不怎麽愛吃糖。”
“對了,很神奇,她好像還帶了好眠的buff,做她旁邊都容易睡着些,也不知道為什麽。”
……
“她現在應該是很喜歡我的。”
“我也是。”
沈肆一個人自言自語,向着虛無的空間陳述着自己的近況,語氣沒什麽起伏,像是單純的工作彙報,又像是随意的閑聊。
他說累了便停一停,想到哪便說到哪,絮絮叨叨講了快一個小時才停下。
而後他兩手伸直,交叉放在額前,很是莊重地跪拜。
明明是泥土地,卻仍是被他磕出了聲響,又悶又重。
因為跪的時間太久,他站起來時撐了下地。
勉強站直,沈肆仰頭望向扶桑樹的樹冠,零星的紅綢飄揚,其中一個寫了他的名字。
“之前說,成年了就去見你們,大概是要食言了。”
“我想重新過好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