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窮困潦倒

第07章 窮困潦倒

席冷再三向洛嘉言保證,自己什麽事兒也沒有,就是工作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他也的确很累了。

洛嘉言懸了多日的心終于落回肚子裏,了卻了最大的一樁事兒,那箭羽的插曲也就随之消散了。

席冷的右手始終插在褲口袋裏,看着也是沒事人的樣子,把洛嘉言送上車,還揮了揮左手告別。

可一陣夜風拂過來,把裝出來的雲淡風輕吹去,席冷拿出右手看了看,眉梢一擰,忙尋去附近的便利商店。

席冷穿梭在貨架間,目的明确,只拿了一盒創可貼和一瓶碘伏,零食飲料一眼未看。

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他立馬去結賬。

而冰櫃那頭的人怔愣數秒,見他轉身一步步走開,度過一個差點被粉絲發現的危機。

真沒想到,出了射箭館到便利店買瓶水,他又能偶遇這位男粉。

闵致輕輕跟上去。

寡言的青年正在對營業員說話,闵致第一次見那張嘴一口氣吐出那麽多字,咬字倒是挺清晰的,聲音也清冽好聽。

他要了一盒黑冰雙爆的萬寶路。

也是他最常抽的煙,夏天炎熱時最喜歡的口味。

闵致興致盎然,随手拿起貨架上的商品作為遮掩,繼續捕獲收銀臺那邊的動靜。

收銀員熱情地推銷:“帥哥,薄荷糖要帶一盒嗎?闵致代言的,三種口味混合套裝送小卡,附近幾家門店都賣光了,只有我們家還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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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和糖都是席冷喜歡的東西,便應道:“行。”

拿出手機準備付款,卻聽營業員報出了一個讓他懷疑耳朵的數字。

席冷動作一頓,薄唇微抿:“……這糖要45?”

都能買兩盒煙了。

收銀員沒聽清,掃完薄荷糖的條碼才問他說了什麽,席冷右手藏着傷口,只能用左手把還沒結賬的碘伏和創可貼撥開:“這倆不用了。”

左手不是他的慣用手,差點兒沒攔下。

手心的傷口不嚴重,回家再處理就行。買一整瓶新的碘伏和一整盒創可貼,就用這一次,不劃算。

他本就窮得叮當響,猝不及防被薄荷糖刺客襲擊,只好再節儉一些。

付費的塑料袋也不要了,把薄荷糖刺客塞進口袋眼不見為淨,然後心情複雜地推門出去。

去搭公交車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到了晚上九點仍是車流如梭,繁忙不減。

還差兩三步就能走上斑馬線,可他許久紋絲不動,俨然與身旁的路燈融為一體。

上輩子的車禍仍歷歷在目,高速行駛的車輛帶起勁風,從他身體裏呼嘯而過,耳朵裏聒噪轟鳴,燈紅酒綠的繁華馬路仿佛在瘋狂旋轉,他難以集中注意力,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死過一次之後,他變得更貪戀活。渾渾噩噩的也好,窮困潦倒的也罷,他都不舍得放手。

于是他久久沒能做出下一步動作,腳像被黏在了人行道,只不斷地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抵禦瘋狂的閃回和幻聽。

先拆開薄荷糖嘗了兩顆,甜。

不愧是價值半張百元鈔票的糖。

小卡金光閃閃,他捏起來對着路燈,看着是在欣賞偶像帥照,心裏想的卻是:這應該能轉賣吧?不至于太虧。

席冷漫無目的地想着瑣事,試圖轉移注意力,又拆開塑封抽出一支煙,在街邊的夜風裏點燃。

猩紅的火光于他唇邊明滅,更顯得肌膚缺乏血色,他眯了眯眼,兩指夾出煙管,吐出一口暢快的氣。

頸上那條絲巾被風卷着,豎起一個柔軟的藍色邊角。

五分鐘後,他咬碎一嘴清涼的薄荷爆珠,神清氣爽,卻又得獨自面對馬路。

想着再拖拖,他掉頭去找垃圾桶扔煙頭,就見一輛低調的黑色豪車順着他走過的路開過來,速度越來越慢,剛剛好到他身邊剎車。

手在垃圾桶上按滅煙頭,眼睛則不由自主落到那奇怪的車上。

漆黑車窗緩緩降下,他先看到黑灰色的牛仔袖管,精致的水洗做舊。接着,開車的人傾斜身體,露出一張俊朗立體的面孔,轉到合适的方向,左耳上那銀光閃閃的耳飾,幻覺般又出現了。

闵致薄唇輕啓:“上車。”

席冷不易察覺地怔了怔,毫無準備,毫無預料。

……被偶像邀請上車同乘該是什麽反應?

可惜,篤定這輩子不會再與闵致見上第三面的假粉席冷,大腦中并沒有類似的知識儲備。

哪怕能拿出手機現場搜索,恐怕也檢索不到如此離奇的事件吧……

內娛行走的“炸藥桶”憑空出現,邀請他上自己的車,總不能是缺了燃料正好看他順眼。

闵致按了下喇叭。

席冷心領神會,又想起那三千塊錢的意外之財——說起來,送信的兩百跑腿費也托了闵致的福。

四舍五入,闵致就是他的財神爺。

席冷迅速換了副面孔,想到剛抽過煙,他撚起領口扇了兩下,這才開門上車。

出乎意料的,車裏萦繞着股淡淡的,焦油混合着柑橘和薄荷的清新甜香,很熟悉的煙草後調,卻非源自他身上。

闵致那邊的車窗半開着,油門踏下,夜風灌入,稀釋了那本就不濃郁的煙味。

名為“X.L.”的微博,上次上線已經是倆月前的事兒了,不管朱明朗私信或評論,全部了無回音。

那微博上偶爾曬出的畫作多為手繪油畫,博主簡直像個脫離時代的原始人,沒有吸引粉絲互動的文案,沒有網絡梗也沒有表情包,更沒有接稿的聯系方式。

從中覺出了些曲高和寡的意思,闵致便問身邊的人:“你是畫家?”

席冷輕輕搖頭:“只是一個畫畫的,稱不上家。”

酒香也怕巷子深,傑出的天才音樂家需要舞臺才能大放異彩。這畫畫的人不辦展不經營微博,在這個時代,想想也難以出頭。

闵致順嘴又多問了句:“你很缺錢,所以在射箭館兼職?”

原來這人早在射箭館就發現自己了。席冷了然,回:“嗯。”

簡簡單單一個“嗯。”

闵致差點被氣笑,轉念一想,要是這粉絲過分激動在自己車裏尖叫自拍,那才令人頭大。兩相比較,冷淡少語也就可以接受了。

“小畫家,看看你畫畫的手。”

既然他說不是畫家,闵致就多加了個前綴。

席冷坐在右邊的副駕,自然伸出左手。

“你是左撇子?”

一個謊話需要一百個謊話來圓。

席冷果斷換成右手送過去。

闵致并不着急,等紅燈的罅隙才分過來眼,見那細膩的掌心裏果然是紮眼的擦傷,大概來自弓箭的箭羽。他第一次光顧射箭館,便已經發現了箭羽的鋒銳。

“畫畫的手還不好好對待?”

席冷沉默着沒接話,幾次接觸下來,闵致确認了他不善言辭的性格,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安靜挺好。

這個紅燈很漫長,足夠闵致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塑料袋,擲到副駕上。

席冷微愣。

袋子裏正是他舍棄的碘伏和創可貼。

這下,他終于開了口,仍惜字如金:“謝謝。”

轉念想到自己的粉絲人設,席冷偏過臉,鄭重其事又說了聲:“謝謝闵神。”

闵致的世界裏不存在客套一說,沒回他什麽不客氣。

餘光卻往右邊攏了攏,見那疏冷的面孔沾染上仰慕的笑意,如同春風融雪,珍貴的暖光自層層疊疊的雲層後迸綻。越看越覺得順眼,唇角不住翹了翹。

席冷又翻出幾分小粉絲的雀躍,挂到臉上,不乏期待地試探問:“闵神,你送我回家嗎?”

不待闵致開口,席冷先報出了地址,又用“謝謝闵神”四個字作為結尾。

“……”

闵致難得會有這種啞口無言的時刻,揣着複雜的心情,默不作聲繼續開車。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小男粉,他還有些話需要交代。

上次在綠魚上買簽名走現金面交,闵致看不到賣家的姓名、電話和住址,總不能在綠魚私聊人家,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參加綜藝真人秀,因為你轉賣簽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果讓朱明朗出馬,就該知道倒賣簽名的真特麽是他這個畫家男粉,就這,自己還打算邀請他參加節目?是不是被下降頭了??跟朱明朗那個傻子解釋,想想都麻煩。

想到這裏,闵致忍不住皺了皺眉,煩躁得很,恰巧朱明朗的電話進來。手機正在播放導航,和經紀人的電話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他按下免提。

“老大!”朱明朗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裏蕩開,清晰地鑽入兩個人的耳朵,“我就奇了怪了,我是被拉黑了還是怎麽?你那男粉壓根兒不回我消息,還是說,我就這麽像騙子?”

席冷颦眉,不動聲色留了個心。

“……哎,你能聯系上他嗎?”朱明朗自顧自瞎想胡猜,“你不是在機場見過他本人嗎?你說你給了人家簽名,應該只給了簽名,沒做別的什麽吧?”

朱明朗對闵致口說無憑的寵粉行為備感懷疑,送上門的公費追星機會都不要,想來想去,只可能是他家老大把人吓跑了。

席冷越聽越不對勁,見窗外已經換成他家附近的景色,手不由自主搭上門把,随時準備開門告辭。

闵致這回真被朱明朗的胡言亂語氣笑了,旁若無人怼回去:“嗯,我見色起意,騷擾恐吓還跟蹤,行了吧?”

席冷和電話裏的人齊齊沉默。

闵致沒好氣挂了電話,力道大得像是洩憤,不久後汽車一個急轉彎,甩出漂亮的擺尾,在老舊的小區大門口停下。

席冷輕輕掰動門扣,傳來明顯的阻力。

闵致松開方向盤,轉過頭來,唇瓣一開一合,舌頭上起伏的金屬釘尤其惹眼。

“哪棟,送你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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