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友情考驗
第27章 友情考驗
席冷輕輕撫摸着油畫表面的肌理, 時而平滑,時而粗糙。
起伏變化的觸感,這就是他安靜世界裏最美妙的音樂。
作為理科生的翹翹對藝術懷有一種神秘而美好的濾鏡, 好奇地湊過來,小心而期待地問:“……這可以摸的嗎?”
“可以。”席冷說,“反正也不是真跡。”
翹翹搓搓手躍躍欲試, 很快被那奇妙的觸感折服,連連感嘆道:“我以前去美術館,那些名畫前面都要拉一條防護帶, 還有保安在旁邊守着連閃光燈都不讓開……欸?”
翹翹頭皮一麻:“它、它是不是動了?”
席冷不由得懷疑,節目組利用了大家對藝術作品的尊重心理,只敢遠觀而不敢亵玩。如果不是撞上了他,他們估計能在“黑夜總會過去”的線索那兒卡上幾十分鐘, 怎麽也想不到,破局的方法是将梵高的名畫破壞。
眼下, 節目組又玩起了相似的戲碼。
翹翹觸摸間不小心用了點力, 油畫居然詭異地往內移動了些許,席冷愣了下, 忙加大力氣, 喊上翹翹一起,用力往下按壓。
“動了!動了!”翹翹眼睛睜圓,兩條麻花辮一翹一翹的, “但是好重啊……”
見狀,表演經驗豐富的蔣頌南過來說:“我以前拍戲見過這種機關,按壓或者挪動書櫃上的某個東西, 就會出現暗門。”
不過兩人幾乎将油畫推到了底,感受到強大的反彈力道, 背後巨大的金屬貨架仍一動不動。
“這是一個合作關卡。”席冷做出判斷,回頭見洛嘉言也過來幫忙一起推,他看了看便移開眼,轉而對闵致道,“闵致哥,你們去推下貨架試試,可能要一邊按着,一邊推……”
這可能是他在密室內第一次與蔣頌南直接對話,用“們”字把對方包含了進去。
貨架看起來更重,一個人可能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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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致聞言立刻行動,按住油畫的人能感覺到櫃子移動的稍許,便又停止不動了。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蔣頌南。
蔣頌南擡了下眉,一副與道德感和集體精神毫無幹系的模樣,插着口袋依然未動。
席冷見身旁洛嘉言氣鼓鼓義憤填膺的樣子,免得多生枝節,只好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蔣頌南,你也幫下忙,和闵致哥一起。”
蔣頌南的氣這才順了些,闵致在一邊推,他就去另一邊拉,邊問:“你難道不知道我比闵致還要大兩歲?”
席冷:“嗯?”
至少從那幼稚的行事作風完全看不出來。
說實話,在他看來闵致也不是多成熟的人。
短短一瞥也讓闵致察覺到了,看着他的眼睛發出疑問:“怎麽?”
“……沒。”席冷把頭轉回去,然後和身邊激動的女孩不約而同道,“貨架動了。”
在五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大幾百斤的金屬貨架貼着牆緩慢滑動,從牆中央移動到牆角,原本挂畫所在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門洞。
五人魚貫而入,呈現于他們面前的,是昏暗而漫長的狹窄金屬通道。
每一腳踩上去,都能在阒無人聲的金屬空間裏制造出詭異而悠遠的回音,讓人一時間不知道這是自己的腳步聲,還是蟄伏在暗處的某種危險示警。
甬道窄到不足以兩個男人并肩行走,席冷跟到闵致身後,指示前後的人:“走吧。”
闵致背對着他,腳步很快,轉眼将後方的人甩開一截,忽然用極低的音量問:“你不怕密閉空間?”
席冷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但也如實回答:“不怕。”
闵致“嗯”一聲。
長長的甬道裏安靜安全,一路暢通無阻,唯一需要克服的只有心裏的障礙。
途中或許有人生出過放棄的念頭,可前後都是同行的夥伴,再怕也只能硬着頭皮迎難而上。
幾分鐘後,這一關順利通過。
此時,面前是一扇緊閉的金屬門,牆上張貼幾個大字,一是紅色的“ICU“,二是警告語”重症病房,非請勿入”。
不過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五人一起去面對未知的危險。
ICU沒有上鎖,然而在外面的人推門前,猝然從內部爆發出尖銳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幾人毫無防備,翹翹和洛嘉言被吓得後退一步。
席冷果斷将金屬門推開。
這裏果然正是監控裏的病房,被綁在病床上的女孩正拼命掙紮着,頭發幹枯淩亂,手腕腳腕被勒出可怖的紅痕。
可見到門口那幾張陌生的面孔,她漸漸平複下來,眼睛茫然了一瞬,又被濃郁的戒備充斥:“你、你們是誰?別過來……”
可她避無可避,只能任由幾個陌生人接近自己,她害怕得瑟瑟發抖、嘴唇打戰,顯然是被觸發了創傷反應。
那些裝作白衣天使的惡魔有男有女,就算讓唯一的女孩翹翹過去與她溝通,也會遭到激烈反抗。
“門口的《奧菲麗娅》,是你畫的嗎?”席冷站在兩步之外,緩緩開口,“很巧,你和曉娅的名字都包含在裏面。但你們沒有病,你也不會死,我們會救你出去。”
菲菲劇烈起伏的胸膛緩緩平複下來,緊張聳起的肩膀也落下去。但她仍屈膝擋在胸口,眼神警惕。
被金屬鐐铐束縛的手腕放在膝頭,手腕很細,仿佛一掰就會折斷。
“不可告人的冤屈将你擊潰,滾落直底。”席冷耐心地,一字一句,“你準備妥當,重新上路。”
翹翹醍醐灌頂,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昨天的鋼琴樓梯謎題……果然和今天的故事有關啊。”
席冷沒有特意去背那些線索,所幸他的記憶力還不錯,大致複述出來。
“雖然苦難拖拽着你,但友人向你伸來了援手。”
“你不屈于命運,跌倒又爬起,終于成功登頂。希望位于苦難之後,你一定可以找到它。”
這時幾人方才驚覺,這一字一句,正是兩個女孩的故事。
“你的才華,我們也看見了。”席冷回憶最後在樓梯上見到的畫,對她道,“這裏不是人間樂園,是地獄。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誰知他一通勸說下來,經歷了喪友之痛的女孩仍不為所動,她似乎失去了信任人類的能力,又往後縮了縮。
看在蔣頌南眼裏只覺這通戲又臭又長,徹底喪失耐心,大步上前直接問:“你還想不想出去了?你身上的這些鎖要怎麽開?”
菲菲被他吓得捂住耳朵,嘶聲尖叫起來。
闵致直接過來拿住他胳膊,不顧他掙紮,大力把他拽到一邊。
“……永遠不要放棄。”席冷看了看闵致,繼續對着菲菲道,“曉娅也一定想這樣告訴你。還有,你的父親也一直在找你,從來沒有放棄。”
菲菲終于仰起頭,看向他,豆大的淚珠自眼眶滾落,幹燥發裂的嘴唇翕動:“鑰匙……”
席冷盡量平靜地問:“鑰匙在哪裏?”
菲菲的眼珠緩慢轉動,對準平坦光滑的金屬牆面。
牆面上有些四四方方的拼接痕跡,席冷一一按過去,果然找到一處可以按下去的暗格。暗格受力彈出,裏面正是一片金屬鑰匙。
席冷想了想,把這項任務交給了唯一的女孩翹翹:“你幫她開鎖吧。”
翹翹立刻行動,三下五除二解開了菲菲手腕和腳踝上的金屬鐐铐。
菲菲在床上被拴得久了,下床時腳步虛浮,還好有翹翹在旁邊扶着她。
“謝謝,謝謝……”菲菲之前又哭又喊,聲音啞得厲害,仍連聲道謝。
“沒事的,沒事的,你別說話了,保存體力才是最重要的。”翹翹也溫柔地安撫她,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紅了。
六人從甬道出去重返大廳,依然不見醫生護士的影子。
這未免太簡單了些。
席冷覺出點不對,扭頭一看,監控畫面裏的手術室竟空空如也。
“人呢?”
“他們都去哪兒了?”
幾道聲音發出大同小異的疑問。
洛嘉言也問:“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但是……怎麽出去?”
席冷接了他的話:“先上樓再說。”
如果菲菲有逃出的方法,也就不會被困病院這麽長時間了。而她的父親苦苦努力多年也沒能将她救出,此時不知道潛伏在病院的什麽地方。
想到這裏,席冷先拍下解救出來的菲菲的照片,想要隔空投送給“曉娅”,卻遺憾地沒從藍牙中搜索到對方。
以防“開門殺”,一行人小心謹慎地從樓梯上樓。
還沒看到人先聽到聲音,醫護們擁堵在玻璃大門口,死命敲擊着鎖住的大門。
“院長!院長……你不能這樣!”
“快開門!院長!放我們出去!”
“啊啊啊啊啊!!開門!給我開門!!”
剛剛抵達的六人不明就裏,但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稱呼,院長。
只在視頻裏見過的趙院長,赫然位于上鎖的玻璃門外部。
他一臉漠然,和門後喪屍般發狂湧動的下屬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楚地傳入病院:“不死在這裏,你們也要死在監獄裏。”
“已經暴露了,來不及了……”
有人身體癱軟,無力地跪坐在地,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
“院長,你不能這樣,我媳婦兒的預産期就在下個月……”
“院長,你也有孩子,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們?”
“院長、院長,求求你……”
門外的趙院長卻如無波古井,早喪失了生而為人的道德、憐憫以及同情。
他對那些哀求,乃至走投無路的咒罵充耳不聞,只平靜地問:“你們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最後抛下這一句,他咔嗒點燃打火機,往前一抛,掉頭就走。
烈焰平地而起,恣意肆虐,瞬間将玻璃門外的世界染成一片橙紅!
“院長!院長!院長……”
被困在裏邊的人聲嘶力竭哭喊呼救着。
可漠然離去的男人再也沒有回過頭。
……
六人在樓梯口靜立了好一陣,也沒被那群陷入絕望的惡魔醫護所察覺。
席冷明白過來:“趙院長發現自己的秘密洩露了,所以打算放火銷毀證據,一不作二不休燒掉整個醫院,讓所有人一起陪葬。”
幾人不寒而栗。
“去、去天臺!”虛弱的菲菲突然發出指引,她語氣決然,臉色卻愈發白了,止不住的戰栗,不知道是不是聯想到了曉娅的死。
天臺距離起火的一樓最遠,可如果救援無法及時趕到,那也只是茍延殘喘,垂死掙紮罷了。
只聽滋滋幾聲,病院裏的電路被斬斷,在一片尖叫驚呼聲中,就連電梯的燈,也絕望地滅了。
席冷反倒松一口氣。
直沖電梯的幾人猛地掉頭回來,闵致道:“走樓梯,快。”
“蔣頌南,你開路。”席冷幹脆利落下達安排,“嘉言你幫翹翹一起扶菲菲。”
席冷最後道:“我和闵致哥墊後。”
沒人提出異議,闵致對他的安排尤其滿意:“嗯,走吧。”
*
通往天臺的鐵門,被金屬鏈條鎖得嚴嚴實實。
席冷第一反應就是去樓下的雜物間找工具撬鎖。
不承想虛弱的菲菲居然掙開了兩人,跌跌撞撞地上前,從角落縫隙裏直接找出一片鑰匙。
“這是曉娅……偷藏的鑰匙。”她垂着頭,喃喃,“我、舍不得丢,但也沒有勇氣,像她一樣……”
席冷随口道:“因為你足夠有勇氣,所以才有了今天這個逃出去的機會。”
“你還救了我們。”
女孩怔怔地擡起頭,卻見青年仍是那種風平浪靜的冷淡表情,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菲菲顫抖的手恢複一絲力氣,把鑰匙送入鎖眼,擰下去。
咔嗒!
菲菲低頭接住沉甸甸的金屬鎖,就像接住了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
她自由了。
其他幾人忙過來幫忙拆纏繞的鏈條。
菲菲身上久久盤旋萦繞的烏雲,最後一層枷鎖和鐐铐,也在門外夕陽餘晖映過來的瞬間,煙消雲散。
幾人急忙走出去,重新呼吸到戶外清新的自由空氣,遠處的夕陽正徐徐落入海平面,金光普照,美麗非凡。
然而一扭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天臺的另一邊,海灣中金碧輝煌高高聳立的建築,和腳下破敗灰暗的精神病院有着天差地別的,正是他們昨晚住的藝術酒店。
“開了快一個小時的車,我們居然還在這附近……”翹翹不敢置信道。
就是那近在眼前的地方,此時的他們卻遙不可及。
眼看夕陽便要徹底消失在海中,光線驟然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藍色的濾鏡,每個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喪氣模樣。
就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小型爆炸似的,沿着天臺四面,驟然竄起高高的火光!
六人不由自主往安全的圓心聚攏。
“怎麽天臺也起火了啊?”洛嘉言慌亂時下意識看向席冷,“這下我們該怎麽辦?”
席冷拿着手機,可手機發不出任何求救信號,這派不上用場的希望,比絕望更讓人絕望。
他再次打開藍牙,稍微等了幾秒,忽然驚道:“……他回來了!”
“……誰回來了?”
菲菲還不知道死“曉娅”的事。
席冷邊給他投送己方所處的位置,邊簡單解釋:“有個神秘人裝作曉娅,一直在給我們提供幫助。”
菲菲一臉茫然。
席冷看向她,正待開口。
呼——呼——
自頭頂上方傳來風被攪動的巨響。
仰頭,一架直升飛機正破空而來!
幾人全閉上嘴,目不轉睛看着那直升機越來越近,直到他們面前降落。
高速轉動的旋翼慢慢恢複靜止,直升機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一個瘦削的跛腳男人走了出來。
正是在配電室見過的“朱師傅”。
或者說,應該是“祝公平”。
如同從頭到腳過了遍電一般,所有的線索都在此刻串聯了起來。
祝公平試圖走正規流程探望女兒,卻被醫院搬出各種借口無情拒絕,甚至污蔑他是想敲詐勒索。
蟄伏的兩年裏祝公平也未曾放棄,最終化身為維修工“朱師傅”,成功進入仁愛精神病院。他不是禁止攜帶手機上班的醫護,也不是會被嚴格檢查監視的病人。這也就解釋了為了他能夠偷偷把手機帶進來,并通過隔空投送與女兒的手機溝通……
轉念間,祝公平已經來到了衆人面前。
菲菲從長久的怔愣中緩過來,淚水洶湧而出,模糊了視野裏男人滄桑的面龐:“爸、爸爸……”
祝公平沉默地将女兒擁入懷中,撫摸她的後腦以示安慰。
那是,所有人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看見的柔情。
等父女倆收拾好心情,祝公平攬着女兒肩頭,對着他們又是一臉肅容:“我可以帶你們走,但是……”
頓了下他才把話說完:“我的直升機只能再坐四個人。”
而嘉賓的總人數是五人,剛好多出一位。
幾人臉色一變,這顯然是影視劇中經典的友情考驗。
看來,為了打造一個具有凝聚力的團隊,盛焦導演真是處心積慮。
留下來當然沒什麽,不會遇到真正的危險,但一行人在病院裏被折騰了幾個小時,神經高度緊繃,驚吓一個接一個,早已是身心俱疲。
每個人當然都恨不得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饒是席冷,也希望能就此下班。
祝公平的話帶來了長達幾十秒的安靜,五人在安靜中沉默地交換眼神。
蔣頌南今天就沒出過什麽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頂着張臭臉,突然開口道:“我留下。”
大有一種不管你們同不同意都是和我蔣頌南作對的架勢。
席冷卻說:“不能因為你是紅頭發就把你留在火場裏。”
蔣頌南:“……”
緊張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翹翹一個哆嗦:“這也太冷了。”
洛嘉言想了想,也自告奮勇:“那我留下?我在監獄裏關了一個多小時,沒你們累。”
“我最不怕熱,我上樓都沒出汗。”席冷看了看周圍的火線,漫不經心道,“我留下吧。”
他的理由倒也算充分。
先把菲菲的手機物歸原主,他無事一身輕。免得再有人來礙事,幹脆席地而坐,不動了。
祝公平一臉兇神惡煞,冷聲催促:“抓緊時間上飛機!不然你們就都死在這裏吧!”
其他幾人別無他法,只好與席冷告別,排隊上飛機。
闵致落在最後,又被男人催了幾句才勉為其難爬上去。
直升機是八人座,最前排有兩個專業的駕駛員,指示他們系好安全帶。
駕駛員先發動,直升機搖搖晃晃地上升,闵致旁邊的大門正要關閉——
就在這時,闵致毫無征兆地解開安全帶,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裏,身手敏捷一躍而出!
坐在水泥地上的席冷也不由自主站起來。
大門“砰”的一聲在闵致身後合上,直升機懸在半空,螺旋槳瘋狂旋轉,吹亂他一頭整齊的黑色短發。
淩亂飛舞的發絲間,唯有銀色耳骨釘一動不動,熠熠生光,自然地吸附住了席冷的視線。
等他來到面前席冷才回過神來。
“你、你怎麽跳……”
只見那張常年生人勿近的冷峻面孔,換上一副“我真拿你沒辦法”的寵溺表情,眉宇理所當然地挑了挑,說的話也帶着幾分傲氣。
“誰讓你是我粉絲?”
席冷靜默一瞬。
……好生硬的寵粉人設。
可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勾了勾。
夜幕之下,四周的火光如同去而複返的熾烈夕陽,迎着海風,熱情地搖曳在他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