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麻花辮
第50章 小麻花辮
席冷屏着呼吸, 緩緩地,把自己的發尾抽回來。
“嗯?今天也是紅色。”
猝不及防,脖頸一涼。
作為遮羞布的絲巾, 像頭繩一樣遭到了強盜的偷襲。
醜陋的傷疤,不堪回首的過去,再一次暴露在了同一個人面前。
闵致提前料到他的條件反應, 準确捉住他試圖遮擋的手。
四目相對,僵持好半晌,闵致卻只他的傷疤上來回摸了摸, 動作很輕,很柔,近乎缱绻。
闵致大半張臉都隐沒在黑暗裏,黑眸深深凝視着他, 輕輕呼出一口氣,嘴唇輕啓, 露出一點亮晶晶的舌釘, 似乎想說點什麽。
但沒來得及。
席冷胸口一沉,闵致徹底醉倒, 毫不客氣癱倒在他身上。
然後……睡着了?
當了一會兒人肉墊, 席冷這才伸手出去,艱難地把身上的重負推開,跟闵致換了個位置, 讓後者睡到柔軟的沙發上。
闵致在沙發上動了動,調整找到舒服的姿勢,還把腿擡了上去, 絕不委屈自己一點兒。
酒品也挺好,醉了不撒潑, 只是會砸到別人身上,還搶東西。
席冷好氣又好笑,拽了一下自己被偷走的紅色絲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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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拽動。
闵致指骨一曲,感受到搶奪的力道,反而攥得更緊。
席冷深知自己絕對不是天道之子的對手,知難而退。
他默默想着,曾經氣溫冷熱于他并無區別,而現在他第一次開始期盼新的季節的到來,不止是為了活着,他第一次對未來充滿期待。
等秋天到來,他一定立馬換成高領衫,不會再給這人偷雞摸狗的機會了。
“你喜歡嗎?紅色的?”席冷百思不得其解,輕聲喃喃。
醉死過去的闵致又動了動,不知道是在回應他哪一句話,眼睛撐開一線,好半晌,似夢非夢咕哝出三個字:“……不難看。”
不難看所以搶走,簡直強盜邏輯。
席冷卻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正微微上揚着,屋子裏也沒第二個清醒的人能告訴他臉上洩露的心緒,連精力旺盛的三花小貓也昏昏欲睡。
“也不惡心。”
極輕的一聲夢呓後,闵致再次昏睡過去。
席冷猛然愣住,許久,眼睛緩緩地眨了一下。
他抱膝坐着,雙手疊在膝蓋上,再将下巴枕了上去。
然後一動不動,不厭其煩地注視着沙發上睡着的人。
許久,想起夜裏氣溫低,他忙起身去樓上的房間,翻翻找找,取了一條幹淨、柔軟、舒适的厚毯子。
說起來,家裏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沒準就是眼前這位購置的?現在也算物歸原主。
他給美夢正香的闵致蓋好毯子,還掖了掖邊角。闵致沒反應,可能真睡着了。
而後又在旁邊杵了會兒,不知道是在期待什麽,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咪……”
席冷回神,扭頭。
板栗配色的板栗忽然醒了,乖巧軟糯地搖晃着尾巴,踩着地毯走過來。
席冷蹲下,摸摸了柔軟溫熱的小貓咪,再帶着這個小尾巴去廚房,從冰箱裏拿了點低度數的啤酒。
板栗褐色的貓瞳一眯一眯,顯然是困得不行了。硬是陪了他好一會兒,小貓靠着茶幾一角,盤起毛茸茸的身體,再次睡了過去。
身後的沙發被侵占,席冷便學着闵致之前那樣,背靠沙發,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只是身邊多一只貓。
一個人喝酒的安靜感覺,和過去許多年一樣,卻突然讓他感到不适應。太安靜了,他打開電視,調出動物世界。
電視機吵吵鬧鬧,貓沒醒,身後沙發上的人也沒醒,眉眼舒展,黑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眼窩裏一片朦胧陰影。
又一罐啤酒下肚,席冷感覺自己的耳朵正在發熱,很快渾身都熱了起來。
他又去看闵致的耳朵,兩邊都是耳釘,正面光鮮亮麗,後頭卻有一根根堅硬的針,用塞子固定。
睡覺壓着不難受嗎?
酒精麻痹人類的智商,席冷看着那導致他人生脫軌的罪魁禍首,開始思考一些無聊又幼稚的問題。
他抱着膝蓋,歪了歪腦袋。
“這是你家嗎?睡這麽香。”
闵致居然用鼻音哼出一個單音節:“嗯。”
這倒沒錯,是他家。
席冷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莫名其妙的。
他繼續看動物世界,連喝了幾罐啤酒,沒再管這絲巾盜賊。
他喝慣了酒,擅長消愁,可就像在海邊等待日出的那個重獲新生的夜晚,今夜的酒,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味道。
電視裏,在天寒地凍寸草不生的南極,企鵝們擠擠挨挨,抱團取暖,在浮冰上笨拙地搖擺移動。為了生存,它們一只接一只,前赴後繼,縱身躍入波濤洶湧的海中。
它們依靠厚實的皮毛,在冰寒刺骨的海水裏暢游,用長長的喙部捉住逃竄的魚。
嘩啦!
滿載而歸的企鵝從海面探出圓溜溜的腦袋,肥美的魚在它嘴裏撲騰掙紮,黑白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顆顆甩落的水珠,像鑽石的碎屑晶瑩剔透。
那是南極漫長的極晝。
席冷猝然睜眼,迎上明亮的日光。
天亮了。
他揉了揉因為宿醉而發疼的太陽穴,緩緩從沙發上起來。
帶有複古花紋的毯子從他身上滑落。
正是他昨晚給闵致蓋的那條,宛如幻覺一般出現在他身上。
他撈起毯子,起身,家裏很安靜,電視機早關了。忽聽吱呀一聲,他循聲看去,容星熠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卧室出來。
席冷立馬看眼時間,才六點半。
看來容星熠氣歸氣,還是老老實實準時起床了,準備去學校報到。
“……嗯?”容星熠游魂一般走了幾步,忽然發現疑似睡在客廳裏的哥哥,傻乎乎地圍着他轉了一圈,“你怎麽在這裏?”
“嗯!!?”
容星熠看到了什麽,猛地眉頭一縮,兩只眼睛先放大,然後變成對雞眼,“咻”的一下飛到席冷跟前,大有要把眼睛粘到他身上的架勢。
席冷皺眉,後退半步:“怎麽了?”
“你該不會……談戀愛了吧?”容星熠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大驚小怪抑揚頓挫,“昨晚還帶人回來了?!”
席冷臉色未變,但又後退了半步:“……什麽?”
他當然不認為容星熠有多麽聰明,但保不齊昨晚夢游,跑到客廳來發現了兩個醉鬼。
可容星熠的反應又有點奇怪。
他圍着席冷又轉了幾圈,鼻頭聳動,小狗似的聞聞嗅嗅:“你身上應該會有她的香水味吧……”
席冷低低警告:“喂,容星熠。”
容星熠終于剎車,神神秘秘地指了指他的耳朵。
或者說,頭發。
席冷伸摸到自己的頭發,馬上明白了弟弟古怪反應的來源。
他一句話沒說,轉頭就去了衛生間,對着鏡子檢查。
他的頭發上赫然多出了幾條細細的、詭異的……小麻花辮。
“……”
小麻花辮十分隐蔽,極細極細的四條,分別藏在兩側的卷發裏。
他不确定闵致試沒試過辯更粗的麻花辮,但闵致應該沒有頭繩,粗麻花辮維持不了多久。反觀這四條細辮,發尾都松開着,居然好端端在他腦袋上存活了一整夜。
他左右晃了晃腦袋。
小麻花辮還是沒松。
他只好動手去解,沒上鎖的衛生間門口那邊探進來一顆看熱鬧的腦袋,也不說話,就用一雙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大張旗鼓地偷看。
席冷通過鏡子将他逮捕,冷聲命令:“出去。”
“……切。”
四根小麻花辮全部拆除,闵致留下的痕跡仍未消散,那幾绺頭發變得格外卷曲,方便面似的。
他的頭發也有些長了。
席冷想了想,最後只把這些亂發全部撥到耳後,紮起一個幹脆利落的半馬尾,暫且擱置剪頭發的計劃。
“快收拾,我送你去學校。”
容星熠剛背上書包,跳了兩下,聞言臉上卻不見喜悅。
“你現在是公衆人物,送我去學校是要開粉絲見面會嗎。”容星熠咕哝又吐槽,“再說了,一個人打車兩個人打車有區別嗎?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好好睡覺吧,看你的黑眼圈……”
席冷:“那你自己去,宿舍也自己弄。別想偷溜,我會向你的班主任和室友确認。”
容星熠偷偷“哼”一聲。
因為需要住宿,開學的任務頗為繁重,除了一個沉甸甸的書包,還有一個滿滿當當的行李箱。
眼下,假裝成熟的15歲少年只能自力更生。
“……咦?”容星熠看眼手機,上一秒還蔫巴巴的人下一秒就明亮起來,“闵致哥哥說要送我去欸!”
席冷忙阻攔:“不行,他送你去,才真是開粉絲見面會。”
“他說還有他經紀人,他經紀人女兒也是今天開學。”容星熠說,“他又不傻,在車上等着就行了呗,讓經紀人叔叔送我們進去。”
席冷無言以對:“那随便你,去吧。”
容星熠眨眨眼:“啊……他又發信息過來了。”
席冷折身回來。
容星熠看似老實地傳話:“問你醒了沒,要不要一起去。”
席冷睜眼說瞎話:“沒醒。”
“好,我回了。”
“你怎麽回的?”
“我回了——我哥說他沒醒。哈哈哈哈!!”
“喂,容星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