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跟人聊天要給人留餘地
第5章 第 5 章 “跟人聊天要給人留餘地。……
之後的一周,姜左變得比之前更忙了。
忙着制定新的決策,忙着裁定各部門人員,忙着和合作夥伴溝通。
姜海升死了,姜家那些姜左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面的親戚開始蠢蠢欲動,對她的執行挑挑練練,一會兒想要這個一會兒想要那個。
姜左對着人時答應得好,轉過頭就全當成耳邊風。
姜海升的弟弟,也就是姜左的叔叔是個眉毛倒豎長得兇神惡煞的地中海老頭,跟姜左意見相左時對着她拍過桌子。
姜左再年輕個十歲都不會怕這種人,更別說現在。
只不過成年人有處世之道,姜左不僅沒拍回去還讓秘書給她叔叔遞了張濕巾擦擦手,似是而非的态度把人哄得不知道該接着唱紅臉還是唱白臉,等從會議室出來,姜左就讓秘書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這樣的态度持續了大概一周,跳腳的親戚們才後知後覺姜左好像是個硬茬,慢慢的就老實了,起碼不會再在會議上直接站起來嗆人。
至于那些沾親帶故走後門進公司的,姜左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特意沒去動。
反正目前這個階段,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人。
在姜左忙碌的這一周裏,陳月江的消息也沒有斷過。
其實那天回去之後,陳月江到第二天都沒來找過她,就在姜左以為他不會再發消息過來時,消息卻來了。
第一句是:“買到新手機了!”
第二句是:“挑了好久,最新款一直沒貨,還要調貨”
第三句是:“下雪那天我同學給我堆了個雪人,本來想給你看看,結果一會兒就化了,照片也沒拍到,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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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左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回複他的消息。雖然就算有時間她也不會回複就是了。
所以之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陳月江起床後給她拍自己的早飯:“起晚了,只剩這個了。味道好一般。”
給她發自己新買的自行車:“之前那個壞了幹脆換了個新的,不過我平時只在學校裏騎。”
跟她說學校的樹開始長葉子了:“你上次來的時候光禿禿的,現在都變成綠色啦。”
姜左統統已讀沒回。
但陳月江依舊會每天都給她發各種各樣的消息,頻率沒有減少的趨勢。他好像并不在乎姜左有沒有回複。
姜左後來察覺到這一點,于是更心安理得地保持沉默。
公司在今天晚上有一個團建酒局,除了股東,本部的其他職員都得參加。
姜左上崗兩周多了,一直沒時間跟自己的員工好好交流過。所以這只是個娛樂性質的酒局。她還問了許音要不要來,許音這個人來瘋當然一口答應。
學生時代,姜左基本整天和許音湊在一起,許音負責交朋友,她負責擺。
不是姜左想,是許音一直纏着她,許音把和姜左做朋友這件事當成了她高中生涯最具挑戰性的一道攻略。
反正現在,許音既然能來喝酒,姜左就不用想辦法炒氣氛了。
“……我希望能和大家保持開放的對話,如果有任何想法,歡迎随時和我溝通。”
她把該說的說完,舉杯灌下一口酒,許音立刻在下面啪啪啪地鼓起掌來:“說得好,喲,大老板!”
姜左道:“別亂叫,我可不會給你發工資。”
直到剛才都還有些拘謹的場面終于松緩下去,員工們開始該吃吃該喝喝,姜左過去和許音碰了碰杯。
“怎麽樣?我就知道你是把我拉來當團隊潤滑劑的。”
“我可沒這麽說。”
姜左道。
“不過有些事确實是我做不來的。”
“您只要稍微真心實意關心一下我們人類肯定還是可以做到的啦。”
姜左懶得跟她貧。
“再喝幾杯。”
“好好好,喝!”
酒局一直到晚上九點才結束,許音很快就和其他人混熟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員工們背地裏都開始管姜左叫“007”。主要新姜總實在過于神秘,平時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很難不讓人産生各種魔幻的聯想——聽到這裏的許音忍不住爆笑了。
“許姐別笑啊,你是姜總的老同學,你不知道她在法國是幹什麽的嗎?”
“不知道。”許音邊笑邊說,“她上次才跟我說她是催債的。”
“真假的?!”
“假的,你們姜總嘴裏沒一句真話,很恐怖的,所以千萬別偷懶摸魚,好好工作。”
“……”
許音亂吹了一通,還想再說說姜左這人平時有多麽離譜,姜左就過來把她拎走了。
姜左喝了不少,但沒醉,讓秘書留下來善後,然後就把許音送去了地鐵站,等人依依不舍地走了,才給鐘易發了個定位等他過來。
這會兒的街道還很熱鬧,小攤販正點着燈翻炒着油鍋,吃串喝酒的人在路邊零零散散地坐着,是獨屬于冬日夜晚的市井氣。
“…啊。”
“怎麽了?陳月江,你看見啥了?”
姜左隐約間聽見了個熟悉的名字,擡頭就見不遠處的小吃攤前站着一夥人。
四五個人把一個少年簇擁在中間,他手裏的手機亮着屏,屏幕光打在他臉上在細瘦的脖頸處投下一片陰影,他熟視無睹,一動不動望着姜左這邊。
不知道他轉頭去跟同伴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姜左看見他朝這邊一步一步走來。
最開始腳步很快,後來卻越變越慢,直到到了她身前四五步靜止不動。
“這麽巧?”姜左跟他打招呼。
陳月江輕輕“啊”了一聲,點點頭。“不巧。”他眼睛垂下來沒看她,“我學校在這附近。”
“是嗎?”姜左沒注意。
“嗯。”陳月江卻認認真真地點了下頭,“就五百米,你上次來過的。”
姜左說:“我對這片還不太熟。”她往陳月江身後看了看,剛才那夥人已經走了。
“我同學。”他說,“本來是出來吃晚飯的。”
“那你還不跟他們去?”姜左笑道,“我可是吃過飯了的。”
“……看就知道。”
陳月江皺了下眉,手指揪了揪額發。
“一股酒味。”
“大人總是要喝點酒的。”
“……”
他站在姜左跟前,既不說自己來幹嘛,也不走,面無表情的臉看起來像有所顧慮,又像在為什麽而煩躁。
這個時期的少年肯定是有很多煩心事的,但姜左早就過了和別人玩猜心游戲的年紀,她看他直挺挺地立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就道:“外面風大得很,我進地鐵站避避風。”
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陳月江哦了聲算是給她的回應。
姜左轉身坐扶梯下去,身後也傳來什麽人踩上扶梯的聲音。她沒回頭。
鐘易給她發消息說自己還有三分鐘到。
她回了句“等我五分鐘”,熄滅了手機。
站內冷冷清清的沒看見幾個人,姜左往廣告牌前一站,陳月江就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
暗紅色的圍巾垂在身邊,被吹得一晃一晃的,少年異常沉默的樣子顯得有點可憐,就好像姜左怎麽欺負了他一樣。
但姜左什麽都沒幹,不僅沒幹,還在大雪裏把孤立無援的他撿上車送回了學校,所以姜左一句話也不說。
死寂的空氣就這樣持續了大約十秒,陳月江終于開了口。
“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了?”
姜左掃他一眼,少年就把睫毛垂得更低了一些,她忍住了發笑的沖動,慢條斯理地說:“我為什麽要回你消息?”
陳月江:“……”
姜左:“那天你開門就往雪裏跑,謝謝都不說,我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窮兇極惡的事呢。”
陳月江把眉梢擰得更緊:“就因為這個?”
“按常識來說,你那反應給我傳遞的就是這麽一個信號。我後來還想應不應該删你好友呢。”姜左說,“不過想想删了總有點落太子爺的面子。”
“我——”陳月江慢聲道,“我那天,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是什麽意思他又不說了。
跟小孩周旋是件麻煩事兒。
姜左瞥了眼時間還剩三分鐘,就道:“我就算不回你你不也自己說得挺開心的麽,我的回複感覺沒什麽必要啊。”
“……”
“而且也不知道怎麽回。”
“為什麽?”
“你不會聊天。”姜左的調侃因為語調平淡顯得不像是調侃,“你們學校女生追你的時候應該不會像你這麽聊天吧。”
陳月江一愣,似乎真的回想了一下:“不記得了,我不怎麽理她們。”
“跟人聊天要給人留餘地。”姜左說。
“……”陳月江道,“怎麽留餘地?”
“你今年幾歲了?”姜左問。
陳月江不明所以地擡頭看她一眼,表情是濃濃的懷疑,但還是乖乖答話:“十八。”
“生日是多久?”
“……三月二十七。”
“那生日才剛過沒多久啊,有什麽想要的生日禮物?”
姜左問一個問題就要往前走一步,她的身高本來就有壓迫感,說話的語氣又帶着不可察覺的笑意,跟平時有點不一樣。
陳月江的嘴唇不禁輕輕抿了一下,又抿了一下,目光避開了姜左的注視,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吐字又低又輕又快。
“沒有。”
“那你是怎麽過的?跟你同學去玩的嗎?”
“嗯。”
“那明年打算怎麽過?”
“……我還沒想好。”
“那打不打算跟我去玩玩?”
陳月江一頓,好半晌,低低“啊”了聲,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兩個人之間已經近到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
這個角度,光線清明,姜左可以看見少年時不時輕顫一下的睫毛,抿得緊緊的唇瓣,緊繃的下颌線,細碎的燈光陰影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緒,姜左不禁眯了眯眼,說:“不和我玩也無所謂,自己玩得開心就行。你這個年紀應該還喜歡過生日吧?”
陳月江回應了一句,就是語調逐漸含糊,越來越聽不清說了什麽。
在寒冬無人的地鐵站裏,只剩扶梯處時不時傳來的語音提示在空間裏回蕩。
姜左終于忍不住笑了,往後一退,拉遠了和少年的距離。
陳月江還有些愣神,一個顯示着好友二維碼的屏幕湊到了他眼前,姜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私人微信,我的。你加的那個是辦公用的。”
陳月江怔道:“……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沒回你消息是因為辦公微信的消息太多而我又太忙,沒看到而已。”姜左道。
陳月江反應了一下,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被戲弄了。
松開的眉梢倏地又蹙了起來,他盯着姜左,漂亮的眸子裏寫滿了“不敢置信”四個字。
“你耍我。”
“怎麽跟大人說話呢?”
“……”陳月江不說話,把臉撇到一邊,姜左好像能聽見他從鼻子裏低低哼了一聲。
“那還加嗎?”她問。
陳月江繼續不說話,只是低着頭在手機上點了點,幾秒後,他的好友申請就來了。
姜左覺得好笑,看了眼時間,五分鐘已經到了。
“去吃飯吧,我走了。”
她走上扶梯,陳月江一聲不吭地跟着她一直到地鐵口,沒有再說話,只是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跑走了。
坐到車子裏,姜左一邊和鐘易說話一邊在私人微信上通過了陳月江的好友申請,不到兩秒,他的消息立刻彈了過來。
“騙子,醉鬼。”
“我只是沒說謝謝而已,你就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