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你都下得去手?”……
第6章 第 6 章 “這你都下得去手?”……
姜左覺得,人的性格是可以後天塑成的。
随着閱歷和年齡的增長,曾經那些你憎惡的、厭煩的、恐懼的東西都會随之消失,然後被另一種東西所取代。
比如,你現在會憎惡關住你的學校、厭煩同學的吵鬧、恐懼老師和父母的責罵。
再過個十年,你就會憎惡壓榨你的公司、厭煩世俗的虛僞、恐懼年齡的增長和父母的衰老。
再然後,這些東西又會被別的東西所取代。
人的一生,忙忙碌碌。
姜左長到二十歲時才剛開始明白自己應該在什麽階段就做什麽樣的事情,不是為了自律也不是為了美好的未來,只是這樣做最輕松、最自在。
到了現在,她已經能友好和善地對待一切人和事。
許音說她是僞人,日常生活全靠扮演,姜左打算告她诽謗。
至于陳月江說她是醉鬼是騙子,姜左那天既沒有喝醉,也沒有騙他,當然,更沒有生氣。
任何人在那種情景下應該都會認為對方在抗拒,她讓他上車送他去學校反而是幫了倒忙,只是少年年紀小臉皮薄沒好意思拒絕,臨要下車了才敢拂她面子。
總之是自己做了點什麽得罪了人家,姜左當然不會再湊上去讨嫌,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則。
至于說她生氣——姜左成年後就很少生氣了。
大多數情況她主觀上氣不起來,客觀上更沒有必要,有些事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為一個人生氣是一件很消耗能量同時也很費勁的事,有這力氣,姜左更願意幹點別的,哪怕沒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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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音形容姜左是一個當隊友不行當敵人更不行的角色,放在RPG游戲裏就是那種一開始就絕對不會被編進隊伍裏的關鍵時刻技能會頻繁MISS的超難用角色——姜左有理由懷疑她在罵自己。
總之,陳月江那條消息姜左最後沒回。
她回去休息了一下,觀察了下家裏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修一修改一改——客廳那盞閃閃發亮的水晶大吊燈她就準備換掉。
擯除對姜海升審美的不信任因素,這東西也不好清理。
姜左對自己的居住環境倒有很高的要求,所有裝飾布局都必須完全的舒适和順心。
如果連讓自己充電的地方都像外面一樣随随便便,那真是一場災難。
等到第二天,姜左又把廚房的餐桌位置移動了一下,把二樓的東西搬到一樓,一直忙到鐘易來接她。
她之前沒看手機,坐到了車裏才看見陳月江早上七點給她發的消息——“昨天,你問掉了幾個問題。”
姜左沒想起自己問掉了什麽,而且她以為陳月江昨天應該是生氣了才對。
她接着往下看他發的——“身高177,體重58kg,會洗衣服做飯,興趣愛好是看書和打排球”
姜左:“……”
繼續往下看。
“平時沒事會在圖書館做題,成績還可以”
“性格也還算溫柔”
“沒有不喜歡吃的食物,對任何東西都不過敏”
大清早的跑到她這兒來自我介紹來了,姜左把車窗開着透氣,一邊閑閑回道:“這是什麽比賽的自我介紹稿?”
陳月江回得很快:“你問完就忘?你昨天還逼着我回答你的問題。”
姜左完全沒有自己逼迫了他的印象,她也不會做這種欺負小朋友的事。
“那你當下應該拒絕。”
她說得很官方,陳月江根本不理她,看她回了就接着發:“你喜歡什麽?”
這對于姜左這個明年就三十的人來說,倒是個很難以回答的問題,甚至于有點接近于哲學了,你說成年人到底能喜歡什麽?
姜左回得很籠統:“喜歡能讓自己開心的東西。”但陳月江很執着:“什麽能讓你開心?”
上一次感覺“開心”是什麽時候,記憶很模糊了,她想了想——嗯,這是一種抽象的形容,實際上我說的開心不是單純指心情愉悅,是一種精神狀态的抽象化體現。這和什麽東西什麽人無關,只和我的內裏世界有關并且這個狀态是固定不變的。
陳月江:“……”
姜左:“這下你懂了嗎?”
陳月江給她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不理她了。
還挺聰明的,姜左忍不住好笑。
熟悉姜左的人,比如許音會在她剛才那段話才剛冒了個頭時就立刻捂住她的嘴讓她別說了自己再也不問了。
陳月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孩。這是她目前的印象。
*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姜左在外面和投資商談完話,出來就被許音一道電話叫去喝了杯下午茶。
許音的工作很自由,大多數時候都閑得無聊。
姜左知道她下定決心搞自由職業的時候她爸媽就在催她找正經工作。如今五六年過去了,看起來還沒放棄。
好在許音自己是個缺心眼的樂天派,他催任他催,她是全自動一鍵卸壓機。
“催吧,總比催我結婚好。”許音嘴裏塞了個半個貝果,“我可不想結婚。我還小。”
姜左掀掀眼皮:“多小?”
“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十八歲,你難道沒有這種感覺?”
姜左說:“我不和小孩玩。”
“姐姐,好姐姐,你是沒人催你幹這幹那了,我不一樣啊。翻過年就三十了,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姜左覺得她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就是讓你體驗下被催的感覺。”
“而且吧,我覺得王棍兒高中時喜歡過你。”
許音有時候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姜左終于正正經經擡頭看了她一眼。
“?”
“真的!他高一的時候還沒喜歡班花呢,你覺得他那會兒在喜歡誰?你覺得他為什麽老在咱倆跟前晃?”
“就不能誰都不喜歡?”
“所以說你是僞人。”
“……”
“但姜左,我就是這樣才很信任你!”許音拍着她的肩膀大為感動,“你就和我一起單着吧,咱倆老了還能做個伴。”
姜左覺得她今天要麽醉了,要麽被爸媽催得神志不清了。
她又續了杯茶,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震,拿起來一看,是發給她的一張照片——一只低着頭啃葉子的長頸鹿,拍攝的人手不穩,畫面殘影很重,遠遠一看就像個黃色塑料袋。
“長頸鹿。”陳月江發給她的。
姜左确定自己應該沒有給他留下不認識長頸鹿這種印象。
“——怎麽低着頭吃草,脖子長出來是幹嘛用的?”陳月江的後半句話來了。
姜左回他:“星城的那個動物園?”
陳月江:“嗯——好可愛的,我和同學出來玩。”添了個笑眯眯的表情,“我剛才還看了考拉,跟你一模一樣。”
姜左确定自己應該沒有給他留下長得像考拉的印象。
“你這是罵我還是誇我呢?”她回。
陳月江:“真的很像嘛,不信可以自己過來看啊。”這條消息和下一條消息隔了一分鐘,“我反正就是在這兒閑逛。”
“姜左,你跟誰發消息呢?”許音問。
姜左輕點幾下屏幕,把手機一關站起來道:“去動物園嗎?”
許音:“啊?”
星城這個動物園很老了,建在這兒得有個三四十年了,聽說南區早幾年就在開發新的野生動物園,致力要給動物打造一個真正舒适的環境。
那邊一旦建好,這邊應該都會拆了。
市民們有些支持,有些反對,反對的基本都是住在星城周邊,對這個動物園充滿了童年回憶的。姜左其實也算是。
許音有沒有回憶她不知道,但當年所有學校一旦組織春游,基本都是把學生往這邊送。姜左最後一次來應該還是初中的時候。
當時班裏的女生莫名其妙都很喜歡黏着她,搞得她想找個地方乘涼偷懶都沒辦法,因為屁股後面随時跟了一群人,這事暫且不論——
許音見到陳月江時的表情十分精彩。
她先是遲疑,然後看見姜左跟他打招呼,叫得有名有姓的——他倆認識。但少年很沉默,頂多在姜左叫他名字的時候輕輕點一下頭。
“你同學呢?”姜左在問。
“他們太吵了。”少年皺皺眉。
“哦。”姜左笑說,“自己溜出來了?”
“……”
許音還在發愣,就見模樣出挑的少年朝自己這邊瞥了一眼。
“她是我朋友。”姜左說。
陳月江面無表情,不冷不熱地哦了聲,想說什麽似的,但最後也沒說。
許音仍舊在發愣,姜左沖她擡擡下巴,意思是“那我們走?”,自然得就好像她喝茶喝到一半把自己拉出來和陌生男大學生逛動物園是一件很合情合理的事一樣。
不是,姜左什麽時候跑去認識的男大??
“不是,姐們,他是你親戚家的小孩還是怎麽?你接到任務幫人家帶孩子啊?”許音趁陳月江轉頭的時候湊過去說,“你也不是這種人啊。”
姜左的反應是——慢悠悠地思考了一下,告訴她:“不是親戚家的,但是是認識的小孩。”
所以才問你擱哪兒認識的小孩啊!
許音最開始腦子還沒轉過彎來,等她下意識跟着姜左他們走了幾百米,看見姜左時不時跟陳月江說話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了。
她看姜左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他們逛到了鳥類展覽館,內部花花綠綠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鹦鹉很多,許音卻沒功夫欣賞,趁陳月江從飼養員手裏拿過了鳥食去喂鹦鹉,她把姜左一把拽過來。
“我靠,你也太邪惡了姐姐。”
姜左挑眉。
“人家才剛上大學诶。”她看姜左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變态,“跟你都差半個輩了,這你都下得去手?”
“想哪兒去了。”姜左淡淡,“都說了只是認識。”
“但是……”
她還沒說完,陳月江在那邊叫她們:“那個,我喂完了。”
“噢噢噢,你喂完啦?好玩嗎?鹦鹉可愛吧?”
許音的語氣突然變得像在跟幼兒園小朋友講話,惹得陳月江多看了她兩眼,姜左莫名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無語”兩個字。
有點好笑。
從鳥類館去猛獸園的路上,許音可能是前所未有地感到了身為姜左摯友的某種責任感,開始和陳月江熱情地攀談起來。
姜左看她真來勁了,索性就讓她走到中間。
“你叫陳月江是吧?我剛聽姜左叫你名字來着。”
“你哪個大學的,讀的什麽專業?”
“你跟姜左怎麽認識的?虧你敢跟她一起玩,你都不知道她上學的時候有多殘暴——”
許音這人一旦開始講話就停不下來,陳月江其實沒怎麽搭理她,但不妨礙她一句一句從姜左高中的校霸形象一直講到她有多受學校女生歡迎。
姜左知道她在想什麽,準備适時讓她閉嘴,一直悶頭走路的陳月江忽然停了下來,他擡起眼皮,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許音問:“女生?”
“對啊,姜左這長相從小就受女人歡迎,我都被她們懷疑過N次是她女朋友了。”
“……”陳月江不說話了,姜左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色有那麽一兩秒顯得很難看,就像聽到了什麽糟糕的消息,連張張嘴唇的動作都是僵硬的。
“那……”
“不過姜左這人情史一片空白,性取向簡直成謎。”
“……”陳月江沉默,又把腦袋轉了回去。
頭頂樹葉茂密,斑駁的光暈從葉片間漏下來,他頭微微一低,表情就徹底埋進了陰影裏。
姜左看了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