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要吃蝦,要姐姐給我……

第53章 第 53 章 “我要吃蝦,要姐姐給我……

病房裏的消毒水味道很重。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儀器在病床邊富有規律的滴滴作響。

床上的男人帶着呼吸機, 在一片白的底色下,他的面色顯得蒼老黝黑,青色的血管在皺巴巴的、薄得像一張紙的皮膚下緩慢地流動着血液。

有腳步聲靠近了床邊, 男人費力地、緩慢地睜開雙眼,渾濁的藍綠色瞳仁裏映出了姜左的身影。

“羅曼。”姜左對他一禮,說, “好久不見。”

這裏是私人醫院的高級VIP病房, 一晚上的花費差不多是普通人整整一年的收入,姜左踏進這裏的感覺,就像六年前她第一次踏進那個紙醉金迷、充滿欲望和癫狂的賭場一樣。

“……你來了。”

羅曼的聲音不像姜左離開法國前那樣精神了, 無論他從前是怎樣獨占一方的霸王, 如今生了重病,也只是一個有些凄慘的老頭。

他的秘書說這一次是因為羅曼早年落下的基礎病一齊爆發了,前一周都在ICU裏, 直到昨天才出來。

這次回來,羅曼大概是想要跟姜左交代什麽。

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在世間被稱之為傳奇的“賭王”。

他創下了賭場歷史最高的流水, 也煽動了無數人的貪婪私欲。欲望再如何淺薄, 一旦踏入他的世界也會立刻被金錢的浪潮吞噬。

姜左早年替他維護賭場秩序, 從他那裏學習各種各樣的賭術, 後來就替這位法國博.彩業的大鳌頭經營賭場。

羅曼不信任任何人,他一生未婚,無子無女,只有姜左這麽一個像是女兒一樣的徒弟。

他信任這個從遙遠的國度只身一人來到法國謀求出路的陌生人。

因為姜左在另一種意義上無父也無母,在自己的國家沒有任何牽挂。

姜左在早期并不是羅曼的唯一選擇,但她是唯一爬上來的人。

後來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從中國來的年輕人是“賭王”的女兒。

盡管姜左和羅曼并沒有這樣稱呼過彼此, 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共識。

但羅曼死後,他的遺産會留給誰?

姜左為什麽在這時被叫了回來?

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

羅曼滄桑沙啞的聲音透過呼吸機緩慢地傳來。

“……姜,留下來,陪陪我。”

姜左說:“好。”

姜左離開法國前把她的房子轉手賣掉了,這次回來,羅曼給她準備了新的住所。

雖然他的主治醫生沒有告訴姜左羅曼具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全好起來,但肯定不是姜左跟陳月江承諾的四三天的事了。

等到國內過了晚飯的點後,姜左給陳月江打了個電話。

她告訴他自己可能最長得在法國待上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比當初姜左跟陳月江說的最晚的“一兩周”更久的時間。

陳月江聽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他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他靜靜地問:“為什麽?”

陳月江從來沒有問過姜左在法國是做什麽的。

他似乎是不在意,也不在乎,但應該都是裝出來的,男孩只是怕自己問的問題是姜左不願意回答的。

于是姜左不提,他也就不問,他懂事地當着一個聽話的乖小孩。

但一個月對于男孩來說似乎有點太久了。

一個月,四周,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

一個月後天氣都會變冷,樹葉都會凋零,華都會迎來第一次大寒潮。

所以陳月江才沒忍住問了他本來一直刻意在回避的問題。

“工作上的事。”姜左的聲音一成不變,是淡淡的、溫和的,“我必須在這裏再待一陣子。”

陳月江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哦”了一聲。

羅曼和姜左的關系在業界外是一個秘密,這是為了姜左考慮,也是為了羅曼考慮。兩個人當初約定了這件事。

陳月江似乎勉強認同了她的理由,盡管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微不可察的失落。

姜左問他今天有沒有去工作室,跟他的學弟學妹處得怎麽樣。

陳月江說:“去了……但沒怎麽跟他們說話,他們太吵了,我一個人在旁邊做模型。”

想象了一下少年窩在角落裏自己幹自己的事。

“他們沒主動跟你打招呼嗎?”

“打了,但後面就沒說話了。”陳月江嘀咕,“估計也知道我不想跟他們說話。”

“你們工作室沒有其他你玩得好的同學?”

“有是有……”陳月江說,“但大家都很忙,我也很忙。”

姜左笑了:“你們競賽是多久來着?”

陳月江說:“元旦節的前一天。”

“那我還能趕回來,到時候完了請你去吃飯吧。”

說到這個,陳月江在電話那頭的語氣才好起來,他嗯了聲,促狹地跟她開了一個玩笑:“那我要吃你煮的飯。”

姜左會下廚,這不是一個很難的要求。

“我還要吃蝦,要姐姐給我剝。”

這同樣不是一個困難的要求。

“行。”姜左說。

陳月江好像滿意了,他應該剛洗完澡,剛才接電話時那邊還有吹風機的聲音,他打了個呵欠,最近幾天似乎一直在準備競賽,天天熬夜到很晚,所以姜左沒跟他聊太久,說了幾句就催他去睡覺然後挂了電話。

姜左雖然是回法國探病的,但這邊認識的朋友熟人聽說她回來,沒過幾天就紛紛打來電話邀請她來聚餐。

之前替羅曼經營他的賭場時認識的許多富豪也給姜左遞了邀請函,姜左早上起來去醫院看羅曼,下午回來還要準備出席各種飯局。

大半年沒見了,酒桌上姜左總是被問起她回國過得怎麽樣,回國幹了些什麽,是不是不準備留在法國了。

他們這個圈子是一個秘密的、排外的圈子,裏面唯一的亞洲人面孔只有姜左一個人,而能在賭場裏混得如魚得水的也只有她一個,所以其他人總是對她充滿好奇。

幾瓶洋酒下肚,姜總回家時難得地有些微醺。

打開手機才看見陳月江五個小時前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還有一張照片。

是他們工作室的照片。

好幾個學生圍在桌前,桌子上是一個粉色的蛋糕,地上散落着亂七八糟的彩帶,空氣裏有活潑的歡快的氛圍。

陳月江:“今天有個學妹過生日,我才知道。”

“被他們拉着一起玩了會兒……”

“還吃了蛋糕。”

“不過沒有那天我買給你的好吃。”

過了半小時,他又給姜左打了個電話過來,不過姜左那時已經在飯局上了,所以沒接到。

這個點陳月江多半還在睡覺,姜左沒有回撥,只回了條消息給他就去洗澡睡覺了。

時差确實不太方便,加上兩個人都忙,姜左和陳月江的消息往來總是這樣斷斷續續的。

經常陳月江發的消息姜左要擱十個小時,等到睡醒的第二天才會回複。他們一天之內能聊個十句都算多的。

這樣的頻率持續時間一長,冬天的天空又總是陰陰沉沉的,待在國內的日子在記憶裏忽然就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樣。雖然實際上姜左來法國才不到三周而已。

羅曼的病情漸漸好轉起來,再過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姜左每天早上會帶一束花去看他,羅曼會跟她聊一聊從前的事,賭場的事,生意上的事,他們認識六年了,比起“父女”“師徒”,其實更像是年齡差大了一些的朋友。

姜左還在賭場工作時他們也經常會聊聊別的事,私人的事,過往的事,羅曼知道姜左的家庭情況,知道她當初只身一人跑到法國,是抱着死在法國也無所謂的想法來的。

也知道她選擇辭去法國的工作回到中國,是因為她的父親去世了。

羅曼沒有阻攔姜左回國,盡管她當初辭行得十分突然。

他們這個行業不僅有紙醉金迷,還會觸及許多不可言說的灰色地帶,所以羅曼把姜左的個人信息藏得密不透風,除了圈子裏的人,沒人知道姜左這個人到底是誰。

當初賭場的一半的權利其實已經握在姜左手裏了,她走時卻毫無留戀,說走就走了。

這次回來,姜左似乎也不準備待太久,她連行李都沒帶多少。

羅曼出院那天,姜左去接他,跟着他和他的秘書三個人一起回到了他的宅邸裏。

姜左曾經在這間書房裏向羅曼進行過很多次彙報,大多數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姜左知道得太多了,所以羅曼幹脆地放她回國時,連當初的姜左都覺得意外。

“姜,時隔七年回到中國,感覺怎麽樣?”

書房只剩羅曼和姜左,羅曼坐在椅子上,姜左站在一旁看門邊長得茂盛的綠植。

“感覺變化很大。”姜左說。

羅曼的臉上還有幾分病态,皮膚褶皺間夾着未消退的疲憊滄桑,但這個老人的口吻還是跟以前那樣充滿威嚴。

“你父親的事處理完了嗎?”

“差不多。”

羅曼點點頭,他杵着一支木制的拐杖,慢慢起身走到了窗邊,他望着窗外連綿不絕的陰雨,感嘆一般地說:“我差不多要到有心無力的年紀了。”

羅曼這次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出院時,姜左從主治醫生那裏聽說的。當初那個叱咤風雲的男人,現在已經如同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了。

“所以姜,”羅曼說,“我打算立遺囑了。”

姜左看向他,他也正靜靜地回頭看她,藍綠色的瞳色讓這位老人的眼神顯得深沉而銳利,像一只潛伏在雨林叢中的猛獸。

“你知道,我沒有兒女,也沒有親近的人,我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行業。”

“我希望你也一樣,從此以後留在法國,繼承我的事業。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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