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傾碧握住尹蘿的手臂,将她上上下下來回打量着,焦灼而急切地道,“你沒事吧?我看到你從窗邊——”

傾碧的話語驟然中斷,她擡頭看到了尹蘿眼神。

蕭負雪輕扣了下她的肩胛骨穩住身形,模仿着兄長的神态和語調,放緩了語氣:“尹二小姐不必擔憂。”

他向下掃了一眼,身法輕靈迅捷,從橫斜出的桅杆一踩便躍了上去。

尹蘿剛經歷驚現跳樓,轉眼又扶搖直上。

“……”

我在蹦極。

第4章

“蕭玄舟!”

滿懷期待的呼喊近在耳畔,蕭負雪将要随手放下尹蘿的動作頓了頓,一時間進退兩難。

是了,他現在是兄長的身份。

這種情況……兄長對未婚妻會如何做?

“流雲。”

流雲劍應聲出鞘,于空中綻開一道銀色弧光,直沖咆哮的魔物而去。

蕭負雪輕巧地挪轉騰移,眨眼間就越過堵在破損窗邊的魔物,将尹蘿安穩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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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息,他又随手将傾碧推了過來。擡手時流雲劍正正回到他手中,劍光眩目,滌蕩周圍濁氣,風浪攜裹着劍身鳴顫震開,魔物轟然倒地。

“小姐!”

尹蘿都做好再死一次的準備了,突然間絕處逢生,看蕭玄舟的感受就和看立地飛升的功法差不多——我再也不說你是大婚夜還保不住老婆的廢物了,你就是這個世界最靓的仔!

尹蘿攀着蕭玄舟的肩膀,泛出青白的手指絲毫不敢放松:“傾碧還在上面!”

大約是方才那一聲呼喊耗盡了她的心力,再開口她的嗓音已是喑啞破敗,說完便止不住地咳嗽了幾聲。

她自己大約是沒有發現的。

雖然極力表現出鎮定冷靜的模樣,可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懵着的,唇色煞白,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緊繃到了極點,氣息更是混亂斷續得令人心驚。落入他懷中後近乎脫力,露出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放松神态。

尹蘿簡直想握着她的肩膀來幾下瓊瑤晃,讓她清醒一點。

傾碧臉上也沾了灰塵,混合着些許擦傷的血跡,短時間內的劇烈奔跑使得臉色泛起不正常潮紅,衣服的破損痕跡和尹蘿身上的如出一轍,都是方才逃亡中被碎裂的邊角木屑劃開的。

“正是因為會炸傷。”

傾碧一臉正色地望着她,“小姐何不讓我拉動信號?”

尹蘿:“……”

這個問題放在全修|真|界都是相當炸裂的。

我五輩子沒見過這麽找死的人。

傾慕,晶亮,滿是毫不掩飾的驚豔。

只注視着蕭玄舟。

“……”

傾碧垂下眼,“幸好蕭公子及時趕到,小姐沒事便好。”

尹蘿點點頭,頗為贊同:“是啊,幸好他來了。”

看尹蘿神情錯愕,

傾碧坦然道:

“本就是小姐在街上買了我,

我是小姐的婢女,小姐推我出去,不是順理成章的麽?”

婢女的命也是命啊!

不然這一次還是不是讀檔重來都說不定。

有修為就是好啊。

什麽時候她也能這麽帥翻全場就更好了。

傾碧嘴唇輕抿,視線自蕭負雪身上掠過,又回到尹蘿專注的臉上:“小姐方才為何将我推開?”

尹蘿道:“信號彈在室內會炸傷人的。”

“許是有什麽變故。”

他伸出兩指在腰間垂墜的玉佩上輕掠而過,玉佩散出淡淡瑩光,籠罩住地上的魔屍,随即将其收了進去。

死物無法主動接觸魔氣,必定是人為。

尹蘿循聲望去:“魔屍的行動沒有這麽靈敏吧?”

她往前走了幾步,經歷生死一刻後松懈的身體便顯出後遺症,腳下一軟險些滑倒。

蕭負雪及時扶住她,确認她站好後即刻撤離,只不着痕跡地朝摘月樓方向看了一眼。

“是魔屍。”

尹蘿看着,突然有點心軟。

她摸了摸傾碧散亂的鬓發,将那捋發絲輕柔撥到耳後,頂着副嘶啞的破鑼嗓子輕快道:“我們都活下來了,那不重要。”

傾碧身軀凝滞了一瞬,條件反射般朝着她手掌的方向微微歪了下腦袋,像是意外被順毛的貓兒。

她自己倒還是呆愣的。

不,重要的。

蕭負雪口吻篤定,略停了停,劍尖指向被他劃開的肢體,近乎循循善誘地平穩講解,“魔屍軀幹部分的魔氣會更濃烈,魔物則集中于心髒或大腦處,時日久了可成魔核。”

這點尹蘿倒是知道。

打游戲時雖然主力不是對抗魔物,跟随的角色也講了不少給她聽。

但魔屍就跟變異喪屍似的,是做不到精準定位、無限追蹤的,由于是死物變化而來,遲鈍而僵硬。唯一的長處是不怕痛,斷肢殘臂也還能掙紮一下,多用于魔海戰術。

蕭負雪看出尹蘿的疑問,颔首道:

甚至于你不是推我出去送死,而是在生死存亡之際,要以自己的命去拉動信號,卻将我盡可能地推遠了。

你該以我換取生機的。

蕭負雪環視四周,手下動作利落地用劍尖挑開魔物的屍體,淡淡地下了結論:

“魔屍。”

魔物和魔屍一字之差,區別就在于沾染魔氣的是生是死,成魔後不易區分。

他的口吻仍舊暄和,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三個月并不會很長,我會盡量來尹家看望你。”

尹蘿失望地松開他的手,垂着腦袋盡可能地将自己蜷縮起來。

在大廳見到蕭玄舟,聽他說三個月後成親,她抓着他的袖子大哭,問他能不能早日娶她。

當時蕭玄舟沉默片刻,沒找到帕子,便用幹淨潔白的袖口小心地為她拭淚。

“你、你明天就、娶、娶我。”

尹蘿抽抽搭搭地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蕭玄舟又是一陣沉默,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尹蘿飛快地看向他,收回。

忍不住又看一下。

蕭負雪側眸回望,意帶征詢,是在等候她想要說出什麽,姿态沉靜而耐心。

分明此處一片狼藉,他置身于此便生生隔開了一處靜谧安寧的所在。

尹蘿輪回這麽多次,和蕭玄舟真正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實則也沒有多少,對他的印象一言以蔽之便是——“君子風範”。

“好不好?”

尹蘿如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松手中那點衣料,雙眼通紅地仰首盯着眼前屈身靠攏的未婚夫,固執地重複,“快點娶我,好不好?”

蕭玄舟眼中複雜的情緒她看不分明,只知道他到底是沒有生氣的,沒有多少情分、連見面都很少的未婚妻如此失态,他也不曾有半點厭煩的情緒。

可除此之外,也并無動容,冷靜得像個假人。

“這件事,不是我能決定的。”

和氣溫善,清冽如玉,整個人的修養已經

好到有點假的地步,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第三次重生,

尹蘿多少是崩潰的。

蕭負雪看向她身後。

一隊人馬從轉角處拾級而上,井然有序,幾乎沒有腳步聲。統一的暗紅色勁裝,列隊兩旁,打頭的人上前來向尹蘿和蕭負雪分別行了一禮:

同年齡段第一績優股。跳樓抓人哪家強?豐南蕭家找大郎!

尹蘿斟酌着道:

“多謝蕭公子相救,兩次失禮,讓蕭公子見笑了。”

想撩。

但昨天我剛跟他說退婚不喜歡他,這怎麽搞?

蕭玄舟被淚水沾濕的袖口在眼前一閃而過,他久久沒有動作,仿佛束手無策。過了一小會兒,他又繼續為她擦眼淚,角度的原因總有些限制,但他的耐心用不完似的。

尹蘿覺得他煩,揮手拍了他一下。

他移開手,也不生氣。就這麽保持着袖口被她攥住的別扭姿勢,陪着她直至情緒平複。

後來尹蘿去找尹家主,說明自己想要早點嫁出去的願望。尹家主勃然大怒,覺得堂堂尹家二小姐怎麽能這麽上趕着,尹蘿直接被教做人,二次關祠堂。

……尹家懲罰人除了跪祠堂真沒啥新東西了。

蕭負雪聽見“兩次”,反應過來她在暗指昨日之事。他常年待在琉真島,對人情交往并不娴熟熱衷,此事又關系兄長,他不好做出太特別的反應,只略一颔首:

“尹二小姐不必挂懷。”

“……”

好冷淡。

尹蘿再接再厲:“既然事情已了,品茶之約——”

由于這兩次祠堂之旅,蕭玄舟所說的“多來看望”也沒什麽條件實現。不過他确實來了幾次,送了些藥和首飾,還有件寒暑不侵的绡錦衣。

面料輕薄華麗,穿在身上毫無重量,裙擺以銀線鏽了百花圖,漂亮而不雜亂。

沒有感情基礎那叫無理取鬧。

有了基礎再速通結婚,就是真情流露。

果然還是得攻略蕭玄舟當備選路線啊。

尹蘿:“時辰尚早,不如同去摘月樓?”

護衛欲言又止。

蕭負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關嶺是尹家地界。

幹涉太多恐有插手嫌疑。

他擡了擡拿劍的手,很細微的幅度,又放下。

尹蘿一直注意着他那邊,看見這一幕,福至心靈,拿出帕子遞了過去。

“二小姐,蕭公子。我等看見了信號,來遲一步,還請責罰!()”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尹蘿看見這麽大陣仗有點汗顏,“魔屍已被蕭公子解決。但方才動靜甚大,樓下卻無一人上來查看,或許是使了什麽法子。”

那人表情一肅:“是。屬下已命人将此處封鎖圍住,定會細查給二小姐一個交代。”

靜伫不語的蕭負雪忽然道:

蕭負雪略有怔松:“多謝。”

接過帕子,擦拭劍身。

這本就通身潔淨的流雲劍再度歸鞘。

好耶!

送出帕子了!尹蘿你可以的,你還是有攻略技能的!

“書閣內無其他魔氣痕跡?”

“并無。”

那人道,“我等上來之前,未感知到分毫魔氣,這層以下的人也并未受到波及,還以為……是二小姐不慎放了信號。”

尹蘿:“……”

無所謂,我會背鍋。

護衛:“……”

想死,真的。

這婢女看着沒多少力氣,又一身狼狽,恐怕會摔了尹蘿。

傾碧面無表情地擡頭望着蕭負雪。

蕭負雪巋然不動,不搶卻也不放。

護衛莫名緊張,只覺得氣氛古怪,不敢随意驚擾。

他試探着道:“我等這就帶二小姐回去

二小姐臉上都失了血色,得趕緊想法子請她回去,萬一有個好歹可沒法交代了。

蕭負雪靜靜地道:“此事不急,尹二小姐應好好将養。”

尹蘿不服:“我沒受什麽傷。”

蕭負雪見她血色盡失的臉仍未回複,便知道她此刻不過是強弩之末,全靠心神撐着。兄長曾說過她身子弱,這一遭受罪還不自覺,實在是……

他無聲輕嘆,上前一指點在她頸上穴位,溫軟的身子再度落入他懷中,臉頰輕靠在他肩側,又柔弱無依地輕蹭到胸前。

()。”

“……”

“……”

護衛頭皮發麻,素日對危險的敏銳直覺在不該發揮的時候過于突出,他艱難地開口:“傾碧姑娘也辛苦了,當好生休息。我、我來護送二小姐吧。”

蕭負雪和傾碧的目光一同看來。

發絲散開,不經意搔到下颌,不知名的清香無聲逸散。

蕭負雪攏住她手臂的指尖微僵。

“帶你們小姐回去,請醫師來。”

護衛欲将人接過,沒什麽存在感的傾碧突然動了,攬住尹蘿的半個身子就想抱住她。

蕭負雪沒放手。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模仿蕭玄舟,當屬蕭負雪。然而蕭負雪自認不論怎麽模仿,都做不出兄長笑時的神韻。

尹蘿若對兄長了解得更深些,今日便能穿幫了。

蕭負雪出了書閣,看見外牆下的印記,随手抹去。

-

蕭玄舟在十裏外的亭中。

蕭負雪趕來之時,正見着他對着一株不知是什麽花細細打量,手中還捧着一杯茶,好似眼前這物比方才的驚心動魄更值得注意。

“解決了?”

大公子為什麽不在這裏!

尹蘿最終還是由護衛帶回尹家。

傾碧跟随左右,體貼地為尹蘿攏發。

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鬓發。

蕭負雪心中生出一絲道不明的怪異感,卻不能分明究竟是被護衛抱在懷中安靜依偎的尹蘿所致,還是因那舉止行為逾越的婢女。

蕭玄舟在他出聲前便回身,對他一笑,“勞煩你了。”

蕭負雪微微蹙眉:

“兄長何必對我言謝。”

蕭玄舟語氣亦沾染了幾分笑意,平緩和煦,無端鎮定人心:“總歸是辛苦你替我跑一趟。”

他們樣貌相同,氣質卻千差萬別。

他收回視線,看見書閣牆上懸挂着一面破碎的鏡子。

窺天鏡。

計如微所做,能在千裏之外顯現影像。

但啓動條件苛刻,除卻使用着的靈力深厚,還要輔助陣法。否則便是一面尋常的鏡子。

鏡面沾染了些許魔氣,再無其他異常。

“或許。”

蕭玄舟模棱兩可地應,斟了茶遞給蕭負雪。

蕭負雪冷着一張臉,看着兄長這慣常波瀾不驚的樣子,倒像整件事不是發生在他身上那般閑适:

“事關兄長能否恢複,找出幕後之人。兄長怎還這般平靜?”

“事情發生了,總是要解決的。無須煩憂。”

想起尹蘿,蕭負雪眉尖動了動,平鋪直敘地道:

“兄長不該一走了之,若尹二小姐堅持應約,當由兄長前去。”

蕭玄舟瞧了瞧他,道:“她放了鳳鳥信號,即便尹飛瀾不在城中,尹家護衛也會以最快速度趕到。她身體孱弱,又經一場風波,就算堅持應約,尹家人也會想法子帶她回去。”

“既如此,我不如做些別的事。”

蕭負雪不得不承認雙生兄長的聰穎,自小他算定的事就沒有錯過:“什麽事?賞花麽?”

蕭玄舟飲了口茶,升騰的霧氣模糊了面容,杯身在指尖轉了轉,他忽而瞄到了一抹淡青,“那是什麽?”

蕭負雪驟然被打斷,亦不知說的是何物,循着兄長的視線望去——

是一方帕子的邊角從袖口露了出來。

正是繡着玉蘿的那一角。!

蕭玄舟笑意愈深:“春光甚好,豈能辜負?”

見他露出不贊同的神色,蕭玄舟不再逗這刻板的弟弟,拿出一枚符篆放在桌上:“我去看過,書閣的陣法被改過了。”

蕭負雪接過打量:“符篆并無不對,是……多了這一枚麽?”

蕭玄舟颔首。

蕭負雪神色驟冷:“這般類似的手法,是與胥江之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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