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二章
産業種種、自身的修煉,兄長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兄長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最常挂在嘴邊的話便是“沒事”這類安撫人心的話,但他知曉兄長的辛苦。
歸家那日晚間。
但這也根本不是真的。
無論是願景還是情意,都是假的。
蕭負雪想起她扶着帷帽邊緣,唇色顯出疲憊後的淺淺蒼白,雙目卻明亮鮮活,視線從街邊倏爾轉到他身上來,眼中粼粼水色,随即彎成一弧月牙,碾落碎星。
……只是這樣瞧着她,便無端覺得她可憐起來。
可兄長也是受害人。
第12章
“為何這麽說?”
蕭玄舟問。
蕭負雪默了一陣,忽然不知從何說起。
摘月樓中。
胥江屍傀麻煩至極,又處于世家管轄的交界,幾家都推诿着,遲遲無人去管。
兄長千裏迢迢從掖雲天歸來,說反正也是要去琉真島給他過生辰,索性一同除了去,就當是消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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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兄弟在子夜出生,分明是雙胞胎,生辰卻隔了一日。
自父母攜手遠游後,每年兄長都會為他準備生辰禮,連同父母的那份一同補上。
家中諸事都是兄長在打理。
尹蘿誇他禦劍之術娴熟,“要是我也能做到像你這樣就好了”。
初次禦劍她就能順利做成,可以說是極有天賦。
若是當年沒有走失,她現在許是位劍修,閑暇時還能同兄長切磋喂招。
而她今日那麽高興。
還有一部分緣故,是見到了“未婚夫”。
蕭負雪略為恍惚,生出幾分難以置信的不真實感:
這件事中的尹二小姐,與他識得的尹蘿。
蕭玄舟喚了他一聲,并不催促逼迫,為他倒了杯清茶,靜靜地道,“前年冬日,她當街打死了一名乞丐。”
蕭負雪一驚。
“追其原因,不過是那名乞丐冬日難捱,乞讨時碰到了她的裙擺。”
“我知曉她受過苦,在外流離,些許行事偏頗尚且情有可原。”
蕭玄舟的指尖掠過杯身,嗓音沉靜平緩,不偏不倚地講述着,“但随心傷及人命,事後并無任何悔過驚惶,也不曾收斂那名無辜之人的屍首,已不能用過往苦難來開脫。”
他無意見撞見兄長在院中撫着流雲的劍身,靜谧夜色下,兄長的身影也孤寂寥落得仿佛要融于幽暗。
“果然使不出來了。”
兄長放下流雲,口吻一如既往的溫和,聲音很輕。
話中并無惋惜,亦無自憐哀痛。
平淡閑适得宛如老友交談,随口一提罷了。
自然,尹家的管教有失。
蕭玄舟知
道尹飛瀾不敢強硬處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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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致這樁剛定下的親事再度受挫——謝家退親的事,早傳遍了大江南北。
蕭負雪卻感覺到了幾分酸楚。
一對有情人。
卻因無妄之災,至此陰差陽錯的局面。
蕭負雪心念百轉,既為兄長悲痛,又為尹蘿……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負雪。”
不止這一點說不通。
彼時尹蘿遇險,什麽樣的事需要把自家小姐也賠進去?
“我也不知。”
蕭玄舟輕描淡寫地将事情揭過,“事急從權,否則不該打擾你的修行。——若要這麽算下去,得樁樁件件追溯到猴年馬月。”
親兄弟之間,哪有那麽多龃龉計較。
蕭負雪肅然正經的表情松動些許,也露出一點笑:
“兄長的意思,我明白。”
這一刻,兄弟二人便尤其相像。
全然是背道而馳。
他無法将這故事與尹蘿聯系起來。
“她……”
蕭負雪躊躇着,他絕不可能懷疑兄長所言,卻不能說服自己,語帶猶疑,“尹二小姐,似乎不像是這樣的人。”
蕭玄舟輕輕一笑:“我知道。”
樣貌、神态、乃至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叫人無從分辨。
蕭玄舟将書閣的那枚符篆拿出來:“我去查過那具魔屍生前的蹤跡,他接觸的人中有尹家的影子。”
兄長說話向來謹慎,能說出口的必是既定之事。
蕭負雪沉吟道:
“這件事對尹家并無益處,何故作繭自縛?”
蕭負雪對上兄長的視線。
“如果她是那樣的人,你不會為她說話。”
蕭玄舟神色和悅,眼神清明洞察,“現在的尹二小姐不是僞裝,就是已經換了人。”
蕭負雪徹底明白了兄長的用意,同時為此前的言行愧疚不安:“是我之過,不知事情原委卻妄自揣測,請兄長原諒。”
“怪我沒有同你說清楚。”
不論哪種,他都不該逾越細問。
“兄長若有所需,盡管告訴我。”
蕭玄舟問。
蕭負雪愣了愣,他似乎并未和兄長說尹二小姐相約之事。
他道:“并未約定具體時間。但尹公子托兄長幫忙試驗陣法,我替兄長承諾了兩日之內。”
他将自己與兄長的身份分得很開,哪怕是自己經歷的,也要以兄長的視角
()描述。
蕭玄舟坦然道,“索性謝家擅陣,又長于驅魔鬼祟,不如借力打力,靜觀其變。”
蕭負雪喝了口茶,已經有些涼了。
修行之人不在意這點冷暖,只是茶涼之後苦澀更重,不知兄長怎麽十年如一日喜歡喝這樣的東西。
尹蘿對茶似乎也頗為喜歡。
蕭負雪規規矩矩地将茶水飲盡,空杯擱置在桌上。
蕭玄舟颔首:“兩日後我去趟尹家。”
蕭負雪:“兄長的傷……”
“不礙事。”
蕭玄舟道,“總要親眼看看她的。”
蕭負雪自然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但分不清兄長是為她的疑點而去,還是為擔憂她而去。
還是原先茶杯放置的位置。
“……”
蕭玄舟無聲輕嘆。
下次不要給他倒茶了,本是随手之舉,想讓他潤潤嗓子罷了。
“你和尹二小姐約在何時再見?”
尹飛瀾忍無可忍地揮退婢女,看尹蘿掙紮得手腕都磨紅了,厲聲道:“拿冰蠶羽織過來!”
冰蠶羽織這種面料昂貴且稀少,卻分外柔軟,韌性極佳。
唯一的缺點是冰涼恒溫,只适合夏日炎炎。
侍從們:“……”
不是我們愣着,實在是大公子您的動作太快了啊。
從抱着小姐一騎絕塵地進了屋子,安置、請醫師、捆綁住小姐的手腳、甚至連嘴裏塞帕子以防小姐咬傷自己,這些大公子都雷厲風行、周到細致地做完了。
他們實在沒有用武之地,往旁邊閃開不要攔路就是最大的心意了。
兩位婢女上前去,嘗試着幫尹蘿擦汗。
蕭負雪最終如是道。
-
尹蘿腦子裏産生了很多哲學思考,從天地初開、世界起源到道法衍化、高數難題,小半輩子的疑問和知識都在這瞬間爆炸,也難以抵擋這份錐心蝕骨的痛楚。
好想知道尹蘿到底是幹了什麽才有這待遇。
實在不行來點痛快的。
小姐現在的模樣确實凄慘,漂亮的紗裙沾染泥土,幾處破損劃痕,頸邊血跡斑斑,身上擦傷多不勝舉。
兩人小心地繞過擦傷,還是不慎讓墜落的冷汗碰到了傷處。
“——嗯!”
尹蘿悶哼一聲,蜷縮起身子試圖撇開這份疼痛。
食心蟲的效用放大了痛感。
……算了好死不如賴活着。
尹蘿疼得一邊哭一邊胡思亂想,否則她不保證自己嘴裏能嚎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食心蟲的化解需要至親的血為藥引。
尹飛瀾掐住尹蘿的下颌,快準狠地往她嘴裏塞了張幹淨的絲綢帕子,轉身拿起刀就往自己手臂上劃,嘴裏不忘訓斥:
“都愣着幹什麽!沒看見小姐疼成這樣了嗎?!”
“……柒柒。”
這句應聲幾不可聞,尹飛瀾垂首,“兄長在這裏。”
至少她們手輕。
“兄長……”
尹蘿的情緒化為模模糊糊的泣音,
經由帕子更沉悶不清。
尹飛瀾卻聽清了。
尹蘿的感動都升到胸口了,差點直沖腦門。
尹飛瀾看她冷汗太多,躺的姿勢亂動幾下就要順着落到眼睛裏去,又是一重難受。
他索性拿了張帕子,工工整整地蓋在她臉上,完美無死角吸汗。
被帕子糊了一臉的尹蘿:“……”
簡單粗暴。
心口驟然被這聲含混的呼喚攥緊。
侍從取了冰蠶羽織過來,看大公子神色陰晴不定,正猶豫着怎麽給二小姐綁上。
大公子直接将冰蠶羽織接了過去。
侍從見他嘴唇動了動,似是要說些什麽,終究猶豫不定,動作倒是幹脆,很快将原先的絲綢換了下來。
二小姐看着還是疼得厲害,額際青筋暴起,只是沒力氣再表現出來。
還得是你啊,哥。
一時的打斷讓尹蘿精神上緩了口氣,生理上的痛楚半點沒減少,還有反撲的趨勢。
尹飛瀾坐在床邊,一手穩住她忍不住掙動的手臂,一手堪稱強硬地為她拭汗。
說實話,
還不如那兩位婢女。
垂落紗帳後,便是床榻所在。
他停在紗帳外,将驚塵琴放在空桌上。
《清心》可鎮定心神、撫慰魂靈,有鎮痛的功效,卻并非是專作此道的曲子。
誰都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防不勝防,自然也沒有提前備下的解藥。
最要命的是,麻沸散一類的藥物對食心蟲的毒液不起作用,強制将人打暈又會影響待會兒解藥的發揮。
便只能讓二小姐這麽硬生生挨着。
謝驚塵走到屋前,最先注意到的便是這間屋子不同尋常的溫度。
“謝公子。”
綁在尹蘿眼睛上的帕子被水跡沾濕,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
尹飛瀾轉頭看向醫師,陰沉沉地道:“解藥還沒配好嗎?”
醫師吓得手抖了抖。
侍從:“……”
大公子,好會變臉。
門邊的侍從既是問安,也是變相提醒。
尹飛瀾出來相迎,行了一禮:
“麻煩謝公子了。”
謝驚塵還禮後便向屋內走去。
溫室貝闕,明珠生輝。
“就好了,就好了。”
醫師感覺自己也要出汗了,“……二小姐雖非修士,但一日之內吃了太多提升靈力的丹藥,虛不受補、虧空反噬。大公子可想些法子讓二小姐平息痛楚,但切忌不可以靈力安撫。”
食心蟲這東西,于修士而言不需要什麽解藥,自己就能扛過去。說穿了不過是吞噬靈力的旁門左道,交戰中用作輔助的污遭手段。
需要培養繁殖的蟲子,普通人又對其沒有吸引力。
二小姐身邊有護衛,還是在尹家內宅。
她正癡癡凝望謝驚塵所在的方向。
尹飛瀾:“……”
靠着插科打诨瘋狂拉回自己的思維,
就怕一個不慎就在混沌中直接嘎第五次。
這會兒她心緒漸平,想起很久之前就聽過這樣好聽的琴聲。
也是她苦苦不得掙脫的時候。
她記不得身體上的痛楚,循着聲音望向紗帳外。
看來尹飛瀾确實別無他法。
也是真的很疼尹蘿。
琴音渺渺。
第一聲初初響起,尹蘿的腦子就好像被什麽東西解放了。
打個奇葩點的比喻:
影影綽綽的挺拔身影,舉措優雅,行雲流水。
尹蘿的目光定格在那雙手上。
這手可真好看。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這麽合她心意的手呢?
尹飛瀾見尹蘿斷續的氣息漸漸平穩,似乎也沒有方才那麽痛了,不禁松了口氣。他欠身去撫開尹蘿沾濕到頰邊的碎發,發覺她努力朝外側偏着腦袋——
仿佛被從泥沼裏拿出來洗了一遍,然後吹幹。
“……”
人不能,或者說至少不應該這麽比喻自己的腦子。
尹蘿之前意識大多是
不怎麽清醒,
哥是個好哥。
就是實在幹不來照顧人的活兒。
尹飛瀾觀察了她一陣,待她好轉了些,冷聲質問:
經過的醫師背脊抖了抖,險些摔了藥碗。
紗帳掀開一角。
床榻間的女子面容由飄渺至清晰,同白日街邊帷帽掉落的那一幕逐步重合。
但又是不同的。
她此刻被捆綁禁锢,猶如任人宰割魚肉的困獸,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這一刻,尹飛瀾簡直想把尹蘿從床上拽起來,對着她耳朵大喊三聲“你到底為什麽這麽花心”!
他們尹家沒有這個基因的!
往上追溯到太爺爺,都是同妻子琴瑟和鳴、攜手白頭,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不是說着玩的!
……難道那十幾年在外的經歷讓她目睹了些什麽違背倫常的東西?
尹飛瀾頭都大了,後悔與震驚兩種情緒輪替出現,他僵持了好一會兒都沒想出該怎麽管教尹蘿才算合适——
或許她本就是沒有的,只是這樣更加的……
謝驚塵垂眸斂目,琴音徐徐,已至中段。
尹飛瀾拿到藥碗,直接扯下尹蘿嘴裏的帕子,二話不說上手灌藥。
動作太快,尹蘿險些被口水嗆到。
尹蘿:“……”
活了二十多年,也沒人教過他如何糾正妹妹的花心啊!
-
謝驚塵感受到了尹蘿的目光。
專注,灼熱,近乎某種無聲的催促祈求。
他臉色愈冷,寒霜料峭。
好有殺傷力的威脅。
尹蘿試圖借助被子遮掩,假裝自己沒聽到。
難怪沒能一招結果了她,畢竟她當時在空中。
尹蘿已經對尹飛瀾的嘲諷有了免疫,順暢自然地接着道:
“兄長難道不曾注意到,我已經會禦劍了?”
尹飛瀾:“以丹藥提升靈力是偏門手段,尋常修士尚不可取,你——”
尹蘿兀自目露期待地注視着他。
“你吃了多少丹藥?”
這就開始了嗎?
咱不走一下溫情路線嗎?
尹蘿認為尹飛瀾的人設總是在“地獄”和“人間”反複橫跳,上一秒還讓人感動、如沐春風,下一秒可能就疾言厲色、大難臨頭了。
實話實說不可能。
尹飛瀾:“……”
他在她腦袋上拍了下:“又想蒙混過關。”
尹蘿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
“下次再這麽不分輕重,就多喝兩碗藥。”
尹蘿:“……”
但睜眼說瞎話,尹飛瀾肯定更生氣。
尹蘿道:“我是為了躲避那些蟲子,才吃了丹藥好禦劍的。”
尹飛瀾哼了一聲,狀似不屑:“即刻又被樹魅打了下
來?”
合着那奇形怪狀的東西是樹魅啊。
舉止不端,心術不正。
謝驚塵漠然以對,目光移向別處。
終究是女兒家的閨房。
謝驚塵這般想着,不自覺朝紗帳後看去一眼。
這一眼便怔住了——
尹蘿正看着他。
視線不偏不倚地撞上。
四目相對,她也驚了一驚。
尹飛瀾瞧着,有些想笑。
面上還偏要做出嚴厲的姿态,否則真要鎮不住她了。
但她這般耍賴的模樣,終究比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要好得太多了。
尹飛瀾讓尹蘿好好躺下歇着,走出紗帳,再次同謝驚塵道謝。
他是不喜歡謝家人來插手關嶺的事,偏偏還打着正當旗號拒絕不了,但這不代表他公私不分。
身邊的婢女在為她解開纏繞四肢的冰蠶羽織,先前被勒出的紅痕清晰可見,她抿着唇似在忍痛,眼圈通紅,連眼睫都是濕濡的。
輕輕顫動着,宛如被捕的蝶。
這般窺視他,被發覺了,還遲鈍着流連。
片刻後,才無聲地側首。
……羸弱,靡豔,愚蠢。
“尹公子客氣了。”
謝驚塵提醒道,“當務之急是查清花園中事,雖有驚無險,卻是有所針對,不得不防。”
便是瞎子,聽一聽事情經過都知道是針對尹蘿的布局。
此前還有書閣的事,看來不是巧合。
但為什麽要費盡心機對付這樣一個孱弱不起眼的尹蘿呢?
小姐自然和那不一樣。
溫熱柔軟,呼吸之間都有淡淡的香氣。
可睡意來勢洶洶,
她緊急抓了床邊的守二和自己一起睡。
守二:“?!”
守二:“小姐,這……”
尹蘿可憐兮兮地強撐着困意看她:“我不敢一個人睡了。”
尹飛瀾寒暄兩句就借着由頭将謝驚塵順理成章地引了出去,嘴上還在說着此事與書閣的關聯。
尹蘿努力一心二用聽到只言片語,會過意來:
世家之間最忌諱勢力範圍被侵入。
哪怕別家看上去是來幫助的,都得掂量一下會不會越線、想要伺機打擊吞并自己。
身體上的痛感消退,疲憊如潮水湧來。
守二默然。
到底沒推開她,也不敢真的上床,就這麽于禮不合地半倚在床邊,上半身被她擁入懷中——更像是被她嚴嚴實實地抱着不肯撒手。
不一會兒,尹蘿就伏在她胸口睡着了。
守二感覺怪怪的。
她從小到大都沒和人這麽抱着睡過,也沒有人抱着她依偎。最接近的事跡還是一次任務兇險,她拿屍體當掩蓋。
姬令羽不知道怎麽樣了。
但這次他是救人的,尹飛瀾也知道他們還連着血誓,應當不會對他怎麽樣。
不過他怎麽會及時
出現救她?
尹蘿縱然知道事情還未理清,
傾碧及時來接手,握住了尹蘿的手。
尹蘿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什麽要走了,抓住一點邊緣就順着本能挽留。
守二眼睜睜看着小姐就這麽軟乎乎地去到了傾碧懷裏:“……”
傾碧妥帖地做完一切,沒有立即離開。
守二看向她。
傾碧面露憂色,朝窗外掠了一眼。
守二立即明白過來:
小姐剛經歷了花園兇險,她身為小姐的近身護衛,怎麽能這麽安逸地躺在此處?
身軀随着溫熱氣息輕微起伏着,眼角還挂着一點淚珠。
守二想為她拭去,卻騰不出手。
傾碧安靜地用擰幹後的絹帕,一點點沿着尹蘿的鬓角打理,細致地沒有遺漏任何一處。
守二自認作為護衛的能力很不錯,從序列排名就看得出來。
但在照顧小姐這點上,還是不如傾碧。
守二小心地撥開尹蘿的手,将她從自己身上挪下去。
哪怕是在沉眠中,尹蘿也不安地低哼着,想要抓住點什麽。
守二呼吸都停了兩拍。
怪不得說美人鄉是英雄冢。
這麽香香軟軟的小姐,抱在懷裏誰又舍得撒手呢?
也不知道小姐怎麽就這麽喜歡她,可能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新玩具一樣,比較有新鮮感吧。
守二這麽想着,望着懷裏的小姐。
突然覺得她很乖巧。
昨日小姐還給她做了頂花環,誇她好厲害。
其實都是很簡單的事。
傾碧別開眼,數息後又再度看向尹蘿。
她執起尹蘿的手,順着摸到了第二節指骨,在關節處輕輕按壓下去。
這點動靜還不足以驚醒尹蘿。
傾碧逡巡着這雙柔嫩細膩得養尊處優的手,指甲上的花汁還是她一點點染上去的。
尹蘿忽然在她肩頭蹭了蹭。
可惡!
早知道我也做侍女了!
傾碧調整了姿勢,以便尹蘿舒舒服服地抱着自己。
尹蘿大半個身子軟在她懷裏,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臉頰貼着她頸側,呼吸全灑在她的衣領間。
幽輕松軟,帶來陣陣癢意。
約莫是潛意識認為不大安穩,眉心又短暫地蹙起。
傾碧看了一會兒,放開掌中的手。
尹蘿指尖微動,就這麽在她的掌心勾了一下。
宛如驟然投入湖中的石子。
蕩開細微違和的漣漪。!
散落的烏發盡數落在她的肩頭胸口,些許同她的糾纏在一處,難分彼此。
傾碧的目光自尹蘿泛粉的鼻尖移到仍舊蒼白的唇畔。
像是菟絲花。
這樣的可憐,手無縛雞之力。
沒有人保護她,肯定會死的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