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綿第一次見牧槿是在T縣那個破舊的汽車站裏，當時牧槿留着齊腰的長發，穿着黑色的連衣裙，遺世獨立，精致無雙，看起來與髒兮兮、亂糟糟的車站格格不入。
顧母肖臻慧上前接過牧奶奶張素琴手裏的箱子，和張素琴寒暄了幾句後看着牧槿道：“這就是小槿吧？”
張素琴神色悵然，滿臉疲倦，卻仍打起精神說道：“對，這就是小槿。小槿，叫肖阿姨。”
牧槿擡起頭看了肖臻慧一眼，沒什麽感情地喊了一聲“肖阿姨”。
她的聲音很好聽，調也很特別，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
肖臻慧應了一聲，回過頭把顧綿拉到跟前：“小槿，這是阿姨的女兒顧綿。你們年紀差不多，以後可以一起玩。”
顧綿露出燦爛的笑，大方地說道：“小槿你好，你可以喊我綿綿。”
牧槿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肖臻慧拍了拍顧綿的肩，對她說道：“綿綿，去幫小槿拿一下包。”
顧綿點點頭，伸手去接牧槿的包：“小槿，我幫你。”
牧槿躲開她的手，生硬地拒絕道：“謝謝，不用了。”
顧綿以為她在客氣，熱情地說道：“沒事，你給我吧，我力氣大，累不着的。”
“不用。”牧槿抿着嘴，提着包跟在張素琴後面走了。
顧綿出師不利，尴尬地撓了撓腦袋，快走幾步追上前面的人。
汽車站離顧綿家有七八裏的路，要回家得去外面坐公交車。張素琴和肖臻慧兩個人走在前面，牧槿安靜地跟在她們的後面。
顧綿幾次想要和牧槿搭讪，無奈牧槿一直冷着臉擺出一副“生人勿擾”的樣子，她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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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綿不傻，她能感覺到牧槿對她的接觸的抗拒。可奇怪的是，即使被抗拒了，她還是想要接近牧槿。
——或許是因為矮了她半個頭的牧槿看起來太孤獨了，或許是因為雙眼通紅、黑眼圈濃厚的牧槿看起來太可憐了，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因為牧槿長得很好看。
總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顧綿便不自覺地把牧槿歸在了“應該被保護”的那一類人裏，并且在之後的很多年裏都沒有變過。
回到家已經兩點多鐘了，肖臻慧把之前就準備好的飯菜拿出來熱了熱，招呼牧槿和張素琴吃。
張素琴挺不好意思，說了一堆“太麻煩你了”之類的客氣話。
肖臻慧不在意道：“這有什麽，舉手之勞的事。”
牧槿吃飯的時候，顧綿就坐在一旁偷偷地看她。牧槿長得好看，白白嫩嫩的像個公主一樣。她出現在小小的楊柳鎮裏，就像掉入雞窩的金鳳凰。
顧綿是只沒什麽見識的“小雞仔”，好不容易看到一只金鳳凰，視線便控制不住地要往她那邊移。
肖臻慧一巴掌拍在顧綿的後腦勺上，沒好氣道：“我叫你去舀湯，你一直傻坐在這裏幹什麽。”
肖臻慧那一下拍得并不重，打得人不痛不癢的。顧綿沖她做了個鬼臉，起身去廚房舀湯。
吃過飯，顧綿厚着臉皮跟着去了張素琴家。她嘴上說着“要幫張奶奶收拾屋子”，實際上卻是想和牧槿套近乎。
牧槿這個人很“冷”——這是顧綿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可以形容她的詞了——她不說話也不笑，随時都端着一張臉，微皺的眉眼裏卻有掩飾不住的哀痛。
顧綿不知道牧槿在哀痛什麽，她自小活得沒心沒肺，哪怕是被老師指着鼻子罵“顧綿你這一輩子都完了”的時候，她也沒有一丁點的難過。
對她而言，最難過的事可能就是被肖臻慧扣零花錢了吧。
張素琴離開了大半個月，屋子裏積滿了灰。顧綿拿着掃帚，故意在牧槿周圍轉悠。
“小槿，你家在哪兒呀？”
“你是回來看張奶奶的嗎？”
“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你爸爸媽媽怎麽沒有來？”
顧綿問了很多問題，牧槿雖然态度冷淡但都回答了。唯獨最後一個問題，顧綿問了兩遍她都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僵硬，顧綿摸了摸鼻子，換了一個話題：“對了小槿，我和思思他們約好了後天去摘蓮蓬，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下水。”牧槿把帕子放在桌子上，看都沒看顧綿一眼，轉過頭對張素琴喊道，“奶奶，我困了，我可以先去睡一會嗎？”
張素琴和肖臻慧在打掃廚房，聞言忙道：“困了你就去睡，這裏有我和你肖阿姨，不用你操心。”
牧槿回了一句“好”，垂着眼往房間走去。
顧綿望着牧槿上樓的背影看了好一會，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經過幾人一下午的努力，屋子總算是收拾妥貼了。
晚飯是在張素琴家吃的，算是張素琴對肖臻慧和顧綿的答謝。
牧槿只吃了幾口飯便放了筷子，說是吃飽了。
張素琴也沒說什麽，只告訴她食品櫃裏有零食，讓她餓了的時候自己拿着吃。
看到張素琴溫聲細語的樣子，顧綿忍不住羨慕：牧槿的命可真好，碰到脾氣這麽溫柔的張奶奶。如果是她不好好吃飯，鐵定是要挨批的。
吃過飯，時間已經八點多了。肖臻慧怕打擾到張素琴休息，坐了一小會便提出了告辭。
張素琴留她們再玩一會，顧綿懂事道：“不了張奶奶，你們趕了幾天的路肯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張素琴不再勉強，把兩人送出了大門。
一直到兩人走出牧家大門，牧槿也沒有露面。
回去的路上，顧綿忍不住向肖臻慧抱怨：“媽，那個小槿為什麽都不理人？”
因為下午的事，顧綿已經放棄和牧槿做朋友的想法了。她知道，牧槿是來自大城市的人，而她只是一個沒見識的鄉下小孩。牧槿看不起她，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知道歸知道，顧綿還是覺得低落。她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去接近一個人了，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她不是不理你，她只是……”肖臻慧頓了頓，嘆了口氣，“你還記得張奶奶為什麽去B市嗎？”
“知道，”顧綿擡起頭，看着肖臻慧，“是因為牧叔叔不在了，她去給牧叔叔處理後事……”
顧綿說着說着反應過來了：“牧叔叔就是小槿的爸爸？！”
肖臻慧點了點頭。
顧綿有些吃驚。她知道張奶奶的兒子去世了，也知道牧槿是張奶奶的孫女。然而，她卻一直沒有把張奶奶的兒子就是牧槿的爸爸給聯系起來。
想到自己下午問牧槿的那些問題，顧綿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她居然還問牧槿她的爸爸媽媽為什麽沒來，這不是往牧槿的傷口上撒鹽嗎？
顧綿心裏有些愧疚，又問肖臻慧：“那小槿的媽媽呢？”
肖臻慧摸着顧綿的腦袋，道：“她媽媽也不在了，和她爸爸一起走的。”
顧綿震驚地“啊”了一聲：“小槿好可憐。”
她雖然沒有爸爸，但至少還有媽媽。牧槿卻是爸爸媽媽都沒有了，還是一夕之間失去的，難怪她看上去那麽難過。
“所以小槿不理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現在正難受，不想理人也是正常的。”
顧綿想了一下，如果有一天肖臻慧突然不在了，她肯定也是不想理人的。那個時候如果有人想要和她套近乎，還一個勁地提及她的傷心事，別說以禮相待，她不揍人都算是好的了。
思及此，顧綿點點頭：“我知道。”
肖臻慧又說：“你這幾天要是沒事，可以多去張奶奶家陪陪小槿。你們年齡差不多，應該比較處得來。”
“好，”顧綿心裏帶着愧疚，也不介意牧槿的态度了，只想着怎麽盡可能地補償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她，就算她不理我，我也保證不生氣。”
肖臻慧想起自家女兒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忙交代道：“如果她實在不想理你，你也別硬湊上去，那樣會惹她心煩的。”
顧綿想起今天下午的事，為難了：“那我要怎麽做才能不惹她心煩？”
肖臻慧想了一下，說道：“明天你拿着課本，我送你去張奶奶家，讓她幫忙監督你看書。你在張奶奶家看書的時候，張奶奶肯定會把小槿也叫出來，讓她和你一起看書，這樣你們就可以待在一起了。”
小學畢業沒有暑假作業，肖臻慧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一套初中的教材，想讓顧綿提前預習一下初中的知識。不過暑假過去大半，顧綿碰都沒碰那些教材一下。
顧綿不喜歡看書，比起看書，她更喜歡去外面瘋跑。不過為了牧槿，她一咬牙答應了：“好！”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首日三更，喜歡大家能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