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老鴨湯之吻 完蛋了

第21章 021-老鴨湯之吻 完蛋了

021

涼風有信, 蟬蟲拖長了聲音幽鳴。

低光荷葉滾落晶瑩的露珠,搖曳的馥郁荷香猝不及防點綴進一場不真實的幻夢。

撲面而來的溫潤甜意,好似被指腹揉碎的花蕊, 在他的唇間如初荷盛開般綻裂怒放。

周予然的吻生澀卻大膽,踮着腳尖, 毫無章法地只知道仰着脖子緊緊貼近他。

飽滿柔軟的雙唇, 觸感細膩而溫熱。

拂上臉上的平穩呼吸中都帶着氤氲的甜膩。

謝洵之生平第一次大腦空白。

僵硬四肢竟忘了推開她。

頭一次這樣近的距離。

周予然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唇上, 只覺得謝洵之的嘴唇幹燥溫熱,跟他給人冷冰冰的印象完全兩個極端。

男人噴吐在她臉上的鼻息裏還有一股很好聞的荔枝酒的香氣。

緊張得耳邊也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盤旋在腦海裏所有嘈雜的聲音都被屏蔽, 只剩下一句恍然的感慨——

哇,原來接吻是這樣的。

周予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腦子一熱就要親他。

但想來一萬句道歉和解釋也不如直截了當用行動示愛來得有說服力。

他有什麽好吃醋的?

吃個醋就對她發脾氣啦?

她不就是跟異性玩了兩把骰子?

大不了她以後不跟鐘祁言玩不就行了?

多大點事, 好好說不就行了?

至于跟她鬧成這樣?

唇瓣松開,親密的體驗也不過須臾片刻。

四目相對裏,流逝的時間像被摁了暫停,突如其來的沉默卻震耳欲聾。

周予然完成一項壯舉,自然沉不住氣,嬌嗔地睨了他一眼,清透的眼眸裏,有明媚的潋滟水光, 就連唇角的口紅也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暈抹:“這下你總該原諒我了吧?”

謝洵之遲鈍的目光在那抹暈染的口紅上足足滞了半分鐘,然後又一寸一寸上移, 最終不能置信般地對上她無比坦然、無比自然、無比理所當然的眼睛。

開闊的荷塘水榭臨水照花,悄然盛放的花骨朵上掐了尖的粉意像被風吹散的紅絮, 不着痕跡地染上他的耳廓。

周予然等得半響也不見他有什麽反應,有些不耐煩地想狗男人怎麽這麽難哄,婚前的調教之路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她必上下而求索。

“哥哥, 我都這樣道歉了,你還要我怎麽辦嘛!”

微涼的夜風吹得她口幹,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又将那抹花了的口紅往外蹭出一寸。

謝洵之的目光不受控地在她鮮豔濕潤的舌尖上定了一秒,然後,就像是看見什麽不堪入目的東西似地,猛地閉上眼睛迅速移開了臉,沉着聲音咬牙切齒地叫了句“周、予、然”。

不知怎地,上下兩片嘴唇每次碰到一起,都像是能清楚地回味到她柔潤的溫度。

紅暈簡直能燙傷耳朵。

一聽他氣急敗壞的語氣,周予然額角的青筋都跟着蹦跶了一下。

怎麽搞得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

作也要适度吧?

狗男人不知道哪來的狗膽敢這樣恃寵而驕!

多半是她一直以來太慣着他了。

畢竟現在才只是談戀愛呢,以後結婚要還這樣,這日子要怎麽過?

周予然一想到前途暗淡的婚後,也有些不開心了:“幹嘛這麽兇嘛!你一個男的怎麽這麽小心眼,屁大點事也要沖我發脾氣!”

謝洵之被她毫不在意的态度驚到目瞪口呆,幾乎是下意識想指着自己的嘴唇,質問她這到底哪裏算小事,硬生生地給忍下來了。

“這種事情在你眼裏,都不值一提?”

周予然不爽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小嘴叭叭一頓抱怨:“不就跟人玩兩把骰子,你上綱上線得連‘移情別戀’的帽子都往我頭上扣?你好沒道理!”

胸膛用力起伏,在巨大的震怒裏,謝洵之如遭雷擊,驚愕地睜圓眼睛,張唇半響,終于在湧到頭頂的汩汩血液裏,找到了一絲清明。

四目相對,沉默已經近乎死寂。

無聲的僵持像彼此各自在山崖的兩頭走同一條鋼絲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仿佛稍一不慎,就會跌得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謝洵之如同在危險頻出的森林裏盯住了天敵的獸類,警惕的目光,一瞬不瞬,一眼不眨。

喉結微微咽動了一下,身體下意識的後退,是趨利避害的本能。

“周予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在幹什麽?”

一字一頓,說得緩且慢,像是怕她聽不懂,不理解,繼續跟他胡攪蠻纏。

像是生怕再被她輕薄一樣,男人的反應反常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下意識的遠離徹底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長這麽大也沒被異性這麽嫌棄過。

周予然難受得心髒都酸出泡泡,幹脆破罐子破摔,氣洶洶地近前一步,沖他挑釁似地揚了揚下巴,潋滟紅唇尤帶飽滿水潤的豔色:“那你有本事站着別動,我可以再給你示範一次。”

皎白的月光被短暫拂過的陰雲遮蔽了一半的光線,幢幢燈影下,晦光的靜水荷塘,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謝洵之耳根的紅暈像是長了腳,倏地一下,就跑到了他臉上。

謝洵之:“……”

周予然氣得要命,口不擇言完見謝洵之的臉色實在很難看,忍不住要反思剛才情急之下病急亂投醫的舉動是不是太冒進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麽做也沒錯——

他反正也是她未婚夫,她不過就是提前貸款親一口,怎麽了?

大不了結婚以後多讓他收兩口利息就好了!

誰讓他平時對她總一副清隽不可侵犯的樣子,距離感十足。

怎麽能怪她呢?

他動不動就勾引她的時候,怎麽就不反思反思會有今天?

雖然親他之前沒經過他同意,但她道歉的誠意真的已經很足很足了。

畢竟,誰還不是初吻了呢?

她閉了閉眼,決定最後放低身段哄哄他。

“行啦哥哥,我知道你喜歡我。”

小作怡情,大作傷身。

再這麽裝就沒意思了。

謝洵之冷冷地盯着她,淺色的瞳仁裏眸色深濃,開口時語氣陰沉冷郁:“我為什麽會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幹嘛要對我這麽好?”

反問的語氣是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

周予然有點惱火外婆的戀愛經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失效。

為什麽所向披靡的寶典擱謝洵之身上,總碰她得滿頭包?

“我都主動成這樣了,你還不滿意?”

“你明明就是喜歡我,還一天到晚跟我裝腔作勢!”

倒打一耙的邏輯實在可笑,謝洵之一晚上經歷了太多沖擊,尚未完全從頭暈目眩的耳鳴裏恢複過來,一聲篤然的“明明就是喜歡我”又聽得他額角青筋亂跳。

“周予然,我覺得你是誤會了。”

好半響,他重新冷靜下來,伸手按了按被青筋跳疼的眉心,低垂望她的視線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認為,一個女孩子,應該知道什麽叫矜持。”

“我不覺得自己給了你什麽錯誤的信號——”

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的形容,像是就差沒把“你不要自作多情”這7個字往她臉上打。

“希望你自重。”

自重?

到底是誰先不自重啊?

到底是誰!

家裏提前準備好了byt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她就約她同居的啊!!

讀懂了他眼裏不留餘地的拒絕,周予然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今天!

說什麽也得把他愛裝的假面給撕下來踩地上!

誰家好人是這麽談戀愛的啊!

她不過就是跟人玩了兩把酒吧的小游戲而已!

他怎麽氣上頭了這種過分的話都往外說!

就算真要分手,也得把話講清楚了再分手!

“行,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你給我買創可貼的時候幹嘛還偷偷往裏面塞椰奶糖?”

這些隐晦的、欲蓋彌彰的小心思,她一定要當着他的面,一個一個揪出來!

謝洵之眉心微蹙,眯着眼睛稍稍回憶了一下時間線,冷嗤之後的聲線硬邦邦:“便利店滿贈的小禮品,我以為你是會認真看小票的。”

周予然錯愕地張了一下唇,當時車內太黑,她壓根沒注意,塑料袋裏還有購物小票這種東西。

謝洵之臉上的表情太過鎮定,鎮定到,她甚至在他平靜無波的眼眸裏找不出一絲謊言下的心虛。

“好,就算椰奶糖是贈品——”

周予然平複了一下被打亂的鬥志,确認區區挫折絕不可能影響自己失利,冷冷地哂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歡我你給我送什麽項鏈,那麽貴重的東西,送一個不相幹的人,這合适嗎?”

不值錢的小東西可以是巧合,但80幾萬的項鏈,總不可能是誤會。

想到周晉言之鑿鑿的提議,謝洵之的眉宇間難得浮出一絲怨憤的陰郁,他冷着臉:“我只是希望物質上的代償,可以讓彼此保持距離。”

周予然眉梢稍擡,臉上揶揄的“我不信”似她笑聲,欲蓋彌彰的輕嘲。

謝洵之有些不耐地抿了一下唇,語氣難得放軟了一度:“如果讓你誤會,我可以向你道歉。”

周予然:……呵。

都被揭穿到這份上了,還跟她裝?

她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承認喜歡我就行了,這種事情,也沒什麽你對我錯的,有什麽好道歉的?”

“畢竟,”順利扳回一城,周予然得意地輕輕哼了一聲,“喜歡我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多少人排着隊想喜歡她,她都沒搭理過,偏他不知道珍惜。

似乎是覺得跟她難以溝通,謝洵之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重新冷靜下來沉聲道:“或者我這麽說,回國的時候,我在機場接到了爺爺的電話,他讓我務必在寧城照顧好你,确保要讓你高興,除了給你花錢以外,我也想不到能讓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開心的辦法,無論幾位數的禮物于我看來,也不過舉手之勞,只是我的确不知道你居然會将這種小事這麽放在心上。”

她是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跟她說這麽多話。

有那麽一瞬間,周予然整個人好似被塞進一個真空的玻璃罩裏,耳朵嗡嗡地,像是什麽都聽見了,又像是什麽也沒聽清。

明明很簡單的一句解釋,每一個字拆開她都認識,但組成一句話,她居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聽不懂。

可低沉而清晰的一字一頓,卻像一枚尖銳細小的針,“啪”地一下戳破了那顆載着她飄飄然升空的熱氣球。

恍然間,她的耳鳴還在持續,幹擾她思緒。

一時之間,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打挽尊的煙霧彈,還是真的在認真地想跟她澄清誤會。

緊随其後的質疑追問已經是一種身體防禦下的本能。

“那,那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替我在我讨厭的人面前出頭?”

輕落的尾音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察覺不了的震顫。

饒是故作鎮定也藏不下她無邊無際的心虛。

猜測她應該是在說那天酒店mini bar裏的事情,謝洵之皺了一下眉,用一種相當不解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臉莫名地問她:“那天正巧路過,不是你說有事情找我?”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沒來由的小事也會讓她誤會,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補道:“如果你還要問我為什麽要給你牽田中恺那條線,我還是那句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對你來說,不難理解吧?”

他臉上的表情太過理性,像一個硬邦邦的木頭人,沒有溫柔也沒有缱绻。

她甚至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溫度,也同樣感受不到情緒。

一字一頓皆向例行公事般陳述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她像個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怔怔地望進他的眼睛,然後,在那雙曾經牽動過她心弦的淡色瞳孔裏發現一個失魂落魄的縮影——

是她自己。

眼前這張英俊的臉,曾經屢次不講道理地入過她的夢,也曾屢次對她的示好視而不見。

那場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婚禮,就像吊住她這頭笨驢子的胡蘿蔔,在眼前一搖一晃,最終慢慢變成一塊毫無食欲的石頭,越滾越遠。

她覺得自己就像那個往山頂推石頭的西西弗斯,不斷自我鼓勵一腔熱血地上山頂,又不斷懊悔着複盤着追着石頭往山下跑,壓根也不知道這樣的循環到底什麽時候會結束。

直到褪去幻想的外皮,她似乎輕而易舉就觸到了那塊石頭的核心——

是冷的。

是結了冰的湖。

是終年不化的雪。

過于理性到沒有感情的一字一句,将所有少女情懷的旖旎揉碎。

周予然瞳孔失焦,木讷地看着他,連提問的神态都變得機械而刻板。

“那,那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讓我,跟你同居?”

可話一出口,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很蠢。

其實兩家的關系,處于禮貌,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住廉價的快捷酒店。

但她并不是無處可去,她并不是非要跟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所以他其實也——

“與其說是同居,我認為你這段時間更多的,只是你在我家中暫住。”

尚未形成的設想被愈發清明溫潤的聲線打碎。

男人似乎已經重新恢複了他慣有的從容氣度,像一個真正的上位者,倨傲、清冷、無情寡淡、拒人千裏。

“而且,未□□言蜚語,我自認也給你留足了私人空間。”

沒錯。

是“暫住”。

他用詞準确,形容得當,找不到毛病,也挑不出刺。

在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裏,除了他生病無暇自顧的那幾天,他也就只在家裏住過一個晚上而已。

那一個晚上,他給她煲了頓久違的老鴨湯。

周予然忽然想問問他,如果不喜歡她的話,為什麽要給她做這麽複雜的東西滿足她的心願。

可話到了嘴邊,忽然就不敢開口了。

她害怕留存在味覺深處的感官記憶,也被真相輕而易舉地打碎。

“畢竟,考慮到我們兩家的關系,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待在外面。”

原先那個理直氣壯得全天下的道理都該跟自己站一邊的周予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眼前的少女只是不能置信地睜着一雙泛紅的眼睛,哀傷失措地看着他,像極了童話繪本裏,淋濕了雨無家可歸的小動物。

謝洵之眉心輕蹙。

他始終不理解周予然為什麽會對這些習以為常的小事挂懷,甚至誤會他誤會到這種地步。

謝洵之平靜地看了她幾秒,最終還是選擇沉默着抽出西服內袋的紙巾遞了過去。

周予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是什麽時候開始泛酸的,無神的目光從那張疊得四四方方的軟巾上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一點重新移上他的眼睛,像是不死心地要從裏面找到最後支撐自己自尊心的證據。

卻在看清他眼裏情緒的一瞬間,四肢百骸的血液在頃刻裏冷卻。

周予然用力拍開他遞紙巾的手。

“可是你明明說過你喜歡我的!”

“你明明給我發過消息說你喜歡我的!”

謝洵之愣了一下,反駁幾乎是下意識:“我什麽時候說過——”

在戛然而止的話音裏,他終于找到了彼此誤會的起點。

張了張唇,又覺得真相詭谲得可笑。

他欲言又止,明知真相傷人。

然而事已至此,顯然多說無益。

只能冷漠地移開臉,留她獨自冷靜。

謝洵之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周予然整個人的腦袋像是被木槌狠狠打了一下,暈頭轉向到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身處噩夢還是現實。

可耳邊還有一個聲音在一遍一遍安慰她,一遍一遍告訴她。

他否認也沒有用,聊天記錄裏的每一個字都是證據。

久違的記錄是一場回光返照的提醒。

洶湧而出的眼淚讓翻找證明的舉動都變得模糊不清。

周予然拼命擦掉滴在屏幕上的水漬,直到手機屏幕最終定格于開始。

怔怔地看着最初始的七個字。

不是“我喜歡你”,而是“沒人會不喜歡你”。

她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才徹底看懂簡單筆畫下的排列組合。

然後,她不能置信地擡起頭,在他安靜到幾乎完全陌生的瞳孔裏,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的臉。

她沒想到,自己跨過這十幾個日日夜夜,在對明天雀躍的期待裏,在一次又一次篤定的戀愛告急裏,在每一場終結的好夢中,會這樣直白而尖銳地看到真相。

是那天晚上的謝洵之沉靜地垂着眼簾打出兩人之間第一句對話時,他臉上應有的表情——

是同情。

周予然張了張唇,在豆大眼淚滾下的瞬間,她終于再次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騙子。”

“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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