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重啓 “我給你找男朋友
第31章 031-重啓 “我給你找男朋友。”……
031
周予然抿着唇, 警惕地瞪着他不說話。
她想不通謝洵之是怎麽回事。
以前美術館裏要她百般撒嬌才願意送她回家,現在她不撒嬌了,他又主動送上門了。
總不至于是覺得她有新歡了就不會打他主意了, 他就徹底安全了是吧?
畢竟當初他還勸她移情別戀來着。
她被人接盤,等同于他能擺脫她這個麻煩包袱。
想來想去, 這個解釋是最說得通的。
但問題是, 鐘祁言壓根就不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雨棚底下,相視裏靜得只剩雨聲。
謝洵之抿着唇, 微微揚着下巴,在稀稀落落的雨絲中接住她不解的目光。
男人的眼眸裏像揉了塊緞亮的絲綢, 起伏的心緒就藏在招搖的緞面之下,靜靜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解釋什麽。
關鍵是,她該解釋什麽?
難不成真的要解釋跟鐘祁言的關系?
有這個必要麽?
不解釋,他多半還能松一口氣覺得她不會再糾纏他。
但解釋了,搞不好還會讓他覺得自己對他念念不忘,又戴起那種懷疑她圖謀不軌的有色眼鏡看她。
她受不了這樣。
周予然權衡利弊,認為以兩人現在這關系, 不解釋的好處可能比解釋得多多了。
裙子有些短,潮濕天氣蚊蟲多, 她的小腿又被蚊子咬了一口,癢得要命。
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什麽時候會停, 也不知道再這麽等下去自己什麽時候能打到車。
她在心裏勸完自己別沒苦硬吃之後,很幹脆地邁前一步,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黑色的軟牛皮座椅上整整齊齊堆着兩疊文件和紙巾,像是無處安放似地随便找了個地兒, 顯然是在跟她說“這位置坐不了”。
周予然深吸氣:“……”
只剩後座了。
只剩他旁邊了。
無所謂。
她問心無愧。
她現在是有新歡的人設,對舊愛當然不可能再多看一眼。
頂着雨絲繞到另一側,利落地拉開車門,坦坦蕩蕩地坐了進去。
她眼觀鼻鼻觀心,揣着手坐得筆直,幾乎沒怎麽擰巴就順利進入了将對方當空氣的狀态。
謝洵之這些匪夷所思的行為,想不明白就幹脆不想。
沒必要庸人自擾。
車子啓動。
淅淅瀝瀝的雨聲也被徹底隔絕在了窗外。
後排沉默的兩人,刻意的疏離感渾然天成,隔着中央扶手和半米多的間距,彼此的呼吸都在這片逼仄而狹小的空間內被無限放大。
周予然将腦袋抵上車玻璃,平靜地看窗外不斷飛掠後移的建築。
以至于謝洵之突如其來的提示差點讓她反應不過來。
“扶手箱的中格裏有驅蚊膏。”
周予然下意識側頭去看他,卻發現對方仍保持着那種慣有的、上位者的游刃有餘,半阖着眼,閉目養神,連餘光都沒分她半寸。
她伸手去掰扶手箱的門格,果然在中間找到了一小瓶青草綠色的圓形鋁制軟膏罐。
雨棚底下的蚊子有點毒,她之前被叮到的地方腫包都是硬邦邦的,碰到就癢。
高濃度的薄荷軟膏鎮痛止癢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塗上沒一會兒就消了腫。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注意到她被蚊子咬腫的事情,就像那天在美術館出來,他發現她腳後跟擦破了皮給她買創可貼那次一樣。
但兩人都這樣了,她不知道是該誇他細心還是該說他多此一舉。
所幸已經把話說開。
不存在任何讓人浮想聯翩的誤會。
她再也不會将他的好意當真,畢竟當真就要出醜。
周予然沉默着把藥膏放回原位,糾結地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禮貌地補了句“謝謝”。
乖弱的聲音有點低。
語氣聽上去還有些不情不願。
謝洵之對她的道謝充耳未聞,只問她現在住在哪裏。
鬧掰之後從他公寓裏搬走。
她現在的住所是常钰提供的,是寧城老城區裏一個舊小區,治安跟高檔小區沒得比,但落腳已經綽綽有餘。
她迄今都不敢告訴外婆自己婚戀被拒的丢臉大失敗,怕老人家擔心,以至于外婆到現在都只當她仍住在謝洵之家裏。
她坦然地報出了新的住址。
謝洵之沉默了一會兒,難得轉臉過來看她,深濃的目光凝了她幾秒:“那裏住得還習慣麽?”
周予然本來想怼他一句“不用你管”,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變成了老實巴交的“還行”。
謝洵之吩咐司機先送她回去。
車裏很快就沒了聲音。
靜得只能聽見窗外疏疏落落漸小的雨勢。
相處的氣氛從最開始的針鋒突然相對轉為平和,反而讓周予然坐立難安起。
到家還要半小時。
忍辱負重卧薪嘗膽都在考驗她淺薄的定力。
突然響起的手機消息,成了救命稻草。
周予然打開微信,逐條消息回得認真,輕易絕不将話題落到地上。
指腹敲擊鍵盤的“啪嗒”聲成了車內唯一的音源。
謝洵之不着痕跡地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又淡漠地收回到窗外。
細密雨絲将高架橋外的夜景都割得模糊不清,像碎了引線的珠子砸下來,在玻璃面上留下斑駁的濕痕。
謝洵之平靜地看着凝結在窗面上的雨痕。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
最近跟她有限的兩次獨處,似乎都在下雨。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喜歡雨天的人。
當然也不會喜歡被這樣陰濕潮膩的情緒籠罩、支配。
只是斜掃的目光不受控,總忍不住想要看到她到底在跟誰聊天,聊什麽,能這樣壓不住唇角的笑。
手機屏幕離得太遠。
他看不清對方頭像,更看不清那一來一回的消息框裏到底寫了什麽。
“這麽晚還有工作?”
欲蓋彌彰的意圖像一粒微小的石子掉進湖心。
他看着那層泛起的漣漪,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非要這樣不可。
周予然輕輕地“嘁”了一聲:“你是不是太把我當牛馬了?”
閃着微光的手機屏幕,映出她纖濃的睫毛,柔和的五官輪廓,以及那雙帶着欣然笑意的眼睛。
“是鐘祁——”
鐘祁言讓她到家了給他發消息。
可話到嘴邊,她硬生生地給剎住了,擡起臉,很疑惑地問:“奇怪了,我跟誰聊天好像也不關你的事吧?”
謝洵之再次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說話了,像是真的認領下了那句“不關他的事”。
鐘祁言是在會議間隙來關心她動向,很快屏幕對面又沒了動靜。
周予然只能繼續無聊地捏着手機看窗外。
不知不覺雲散雨止。
雨停後之後的夜空像被水洗過一樣幹淨,顯得頭頂的月亮大如銀盤。
只可惜,不在她那一側。
她好奇霖城的月亮跟寧城的區別,幾乎是下意識探頭去謝洵之那一側的窗戶找月亮。
然而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看久了,卻覺得好像此地的月光和彼地的月光也沒什麽區別。
唯獨夜幕裏的星星少了很多。
耳邊也沒有外婆的吳侬軟語跟她講牛郎織女。
她正在心裏比較記憶裏的夜景,卻忽然聽到謝洵之的聲音。
“你看我幹嘛?”
男人依舊保持着那副驕矜的坐姿,懶憊地阖着眼,養尊處優地疊着腿,十指相扣交疊在小腹上,手指的骨節分明而修長,像是常年保持着良好的保養習慣,細膩無繭,如同美玉。
他微微擡着下巴,清透的月光漏窗而入,恰到好處地落在他脖頸的線條、喉結,清冷中透着點隐秘的欲感,像一副完整展開的畫,每一個角度都好看得嘆為觀止。
因為穿着運動套裝,就又更顯得年輕恣意了些。
他似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動靜和态度,可輕慢的聲線裏,卻藏着一絲低柔的缱绻,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愉悅。
周予然後知後覺地瞪大雙眼:“……”
哼!
這都今晚第幾次了!
終于被我抓住了吧?
看看你的大狐貍尾巴,都差沒往我臉上掃了!
周予然氣笑了,吐槽的話在肚子裏滾了一圈,最後還是低哼了聲,反唇相譏:“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難得扳回一城,她的揶揄聲裏也有揚眉吐氣的得意。
謝洵之:“……”
周予然盯着他故作鎮定的側臉,繼續乘勝追擊:“這下是不是該輪到我問你,你看我幹嘛?”
兩人中間隔着扶手箱。
她右肘撐在皮質的箱面上,半支起上身,試圖湊近看他臉上的表情。
謝洵之下意識移開臉避過她的目光,可她身上那股久違的香氣卻像拂面的春風,緊随不棄——
是那種甜而軟的、帶着點膩歪的椰子香。
他張了張唇,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卻只是輕輕哂了聲。
他能看她幹嘛?
不就是想看看她給弟弟戴的那頂隐形綠帽長什麽樣。
謝洵之又不說話了,周予然也無所謂。
她施施然地靠回椅背,坐姿已不似先前拘謹,哼哼着嘟囔說:“我才沒有偷看你,我在看你那邊的月亮。”
鐘祁言又來找她,約她下次吃飯的時間。
難得抓到謝洵之的小辮子,她心情好,回消息時表情包都揀可愛的給對方發。
仿佛是要尋辨她話裏的真僞,謝洵之移目去找窗外的明月,卻意外看到玻璃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他聽着她愉悅的打字聲,卻發現自己沒辦法集中注意力,他找不到那一輪月亮,更看不清自己。
明明雨已經停了。
窗面被雨水沖刷,只會更明淨。
而他的眼睛依舊看不見他自己。
“周予然。”
“又幹嘛啦?”
她不耐煩的語氣仍然像一個天真的小孩子,根本看不見月光陰暗的背面。
一邊熟練地跟人發消息,一邊還不忘哼哼唧唧地用風涼語氣擠兌他。
“我可沒有在偷看你,別動不動就冤枉人。”
“跟鐘祁言分手。”
“……”
“我來給你找男朋友。”
謝洵之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眉頭緊蹙,下垂的睫毛掩去了眼中所有的光華。
腦海裏慢慢浮出的,卻是那個無人的公園裏,她紅着眼睛捧住他的臉。
溫熱的額頭靠上來,離得太近,懸在鼻尖的眼淚無聲地滴入草叢,讓呼出的每一個氣音裏都浸滿了遺憾。
“哥哥,我有的時候明明覺得你應該是喜歡我的。”
“但你告訴我不是。”
“為什麽會這樣?”
窗外掠過的路燈燈影将他深濃的五官輪廓切割得支離破碎。
靜谧的車內裏光線晦暗。
他在黑暗裏看到一頭野獸的全貌。
是條蛇。
細細長長的竹葉青從月光的暗面蜿蜒地爬出來,嘶嘶地吐着信子,張着獠牙,蟄咬住他的手指,蛇身繞上絞着他的心髒,一寸一寸收緊,卻不痛快地咬死他。
他聽見一個痛苦的聲音在掙紮着從模糊的血肉裏爬出來,又自甘堕落地沉淪于那片不見底的泥沼。
“你先把我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