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麻煩 我是擔心你
第21章 麻煩 我是擔心你
奉安寸土寸金,許多官宦人家都買不起房子只能租房,蕭約有錢,但從不大手大腳肆意揮霍,他的租房很小,只有一間不算寬敞的卧房,稍大一點的房間被蕭約當成作坊,用來安置制香的蒸餾設備和堆放香料。
——只有一間卧房也足夠了,原本蕭約也沒想過會有客人留宿。
薛照占了卧房,蕭約敢怒不敢言,好在家裏被褥有多的,将兩張桌子拼起來可以在作坊裏湊合一宿。
桌板又冷又硬,躺着就想到薛照說要縫嘴——死太監肯定是幹得出來的——蕭約身上心裏都不舒服,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沒一會天亮又醒了。一晚上受罪,弄得腰酸背痛,還有點着涼。
反觀薛照,神清氣爽。
蕭約沒好氣地睕薛照一眼,順帶遷怒了一兩,連狗飯都沒準備就出門去了。
快到中午,蕭約帶着四處采購的食材回到家裏,見薛照正俯身撿石子,一旋腕就打落立在圍牆上的麻雀。一兩興奮地跑過去,把小鳥叼起來,幾口就連毛帶爪下了肚。
“你怎麽還在這?”蕭約放好食材,往檐下一兩的飯盆裏倒肉。
薛照氣色不錯,神情很淡漠,看起來從容閑适,一點也不像重任在身的。
小狗嚼完零食又有正餐,幸福得直哼哼,吭哧吭哧吃得很起勁,肚子圓滾滾,周身肉乎乎,像只搖着屁股的小豬。
小狗能有什麽煩心事呢。
“去做飯。”薛照低頭看了一會蕭約喂狗然後道。
“什麽?”蕭約皺着眉擡頭,一臉的難以置信,“你還想在我這待多久?”
薛照道:“不該問的別問。”
蕭約讓他給氣笑了:“你在我這白吃白喝,還不準我問,沒見過你這麽霸道的人。”
薛照垂眼看他兩頰的酒窩:“不願意?你父母或許會比你更好客些。”
“別找他們麻煩!好好好,我願意!我去行了吧,我惹不起你!”蕭約憤憤地在狗食盆裏堆出個肉山,小聲嘀咕一句,“撐死你這壞狗!”然後起身做飯去了。
一兩當然不會被撐死,薛照也沒有。
蕭約為洩私憤,在他那碗米飯裏加了巨量的糖,薛照竟然也沒說什麽,一口一口吃完了,然後對蕭約道:“今晚一兩跟你,別讓它受凍。”
您還真貼心呢,給小狗還安排人暖床侍寝,怕狗凍着,怎麽不想想人會不會睡得腰酸背痛脖子僵硬?
蕭約弄不清楚薛照到底想幹什麽,真想把他腦子敲開,看看裏面是什麽構造。但懾于其武力,又怕他不配合自己制香,只能默默生悶氣。
薛照飯後一直待在卧室裏,直到晚間也沒有出來用飯,一天都沒有和蕭約碰面。
入夜,蕭約在作坊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最後爬起來,抱着小狗,提起狗耳朵說了一晚上死太監的壞話。
次日蕭約依然去采購食材,這回他在街上聽到旁人議論,總算知道薛照這兩天為什麽一直窩在自己家裏了。
“梁王的二公子馮灼前天晚上得了個女兒。”蕭約回家,對端坐着閉目養神的薛照道,“梁王只有兩個兒子在國內。老二母親出自世代顯貴的将門,老四的大舅舅考了多年才得個墊底的進士,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裙帶關系賞他的。二舅原來則是賣肉的屠夫,脾氣好,但沒什麽出息,只沾光得了個有銜無權的小官。老二名聲好,老四卻是人盡皆知的好吃鬼。老二樣樣比老四強,但成婚數載沒有兒子,是競争世子之位的硬傷。”
薛照睜眼,目光暗沉,神色有些不耐煩:“去做午飯。”
“你還吃得下飯!奉安城街頭巷尾都議論呢!”蕭約在他旁邊一坐,“你一定早就知道的吧!先前所有人都以為二公子要得兒子,結果卻是女兒,而且他那愛妾還難産而死!豈止禍不單行,簡直是三行!我聽說,鹽商周靈安被人殺死在獄裏!那可是你抓的人,不明不白就死了!馮灼不找你要說法才怪!所以你才藏到我這裏,這兩天一直不露面,不讓他找你麻煩。”
薛照冷冷看向他:“所以呢,你在得意什麽?”
蕭約心想你有毛病吧,哪只眼睛看出我得意了,死太監真是陰晴不定,情緒穩定不了兩天又陰陽怪氣地發瘋。
蕭約平心靜氣對薛照道:“要是有什麽危險或者棘手的事,你跟我說說,我幫你想想辦法?三個臭皮匠——兩個總比一個強。我這麽信你,難道你不信我?我的目的早就明明白白和你說清楚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你這頭的人,我不願見你出事。”
薛照濃密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冷哼道:“咒我天打雷劈,嫌在我碗裏放的糖不夠多,這叫‘不願見我出事’?”
原來他不是沒有味覺啊,死太監心思真深,當時不說事後算賬。至于天打雷劈什麽的,蕭約頭皮一緊,立馬瞪向一兩,這不是他昨晚對小狗的話嗎?天知地知,我知小狗知,死太監怎麽會知道?
一兩偏着腦袋看主人,茫然的圓眼睛顯得很無辜。小狗的嘴只會胡吃海塞,哪裏會告密呢?
蕭約了然,死太監半夜不睡,後半夜還趴牆角偷聽。
“哪有那麽多被雷劈死的人,也沒見真齁死了你。”蕭約道,随後話鋒一轉,“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周靈安一死,這樁案子可就死無對證了。馮灼已經快氣瘋了,他不會輕易罷休的。”
薛照道:“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蕭約:“你怎麽聽不懂人話呢?我是不想惹麻煩,但絕不是怕麻煩!就算只是萍水相逢,我也希望對方平安順遂,何況我們認識這麽久了,還一起養了只狗,我這是擔心你!”
此話一出,突然兩人都沉默了,蕭約嘴比腦子快,說完才覺得有些燙嘴,上回酒樓裏的情形瞬間沖回腦子裏,他坐不住起身:“我去做飯,這回不放糖就是了……難得再找你這樣的香饽饽,悠着點,別把自己玩死了……老四馮燎給你的那道食譜,對查案有用嗎?”
薛照瞧着蕭約手忙腳亂淘米生火,鍋碗瓢盆碰撞出雜亂但使人平靜的聲響,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在心口蹭來蹭去,低頭一看,紅毛小狗跳上了主人膝蓋,仰起腦袋吐着舌頭。
修長的食指輕輕點着小狗頭頂,小狗轉着圈地歡喜。
這是,屬于薛照最久的小狗了,也是唯一一只有名字的小狗。從前怎麽沒想起給小狗們起名字呢?是不是因為沒有名字,閻王爺以為是沒人要的,所以很輕易收走了。賤名好養活,可一兩才不是什麽低賤的東西,它是忠誠的五紅犬。
小狗是很忠誠的。或許再養一只貓也不錯。
薛照從袖中抖出一只密封的小罐子,塞進牆角破洞裏。
腦袋轉得快不算太蠢的貓,鼻子也靈,和狗也差不多了,比狗還多點實用的長處。如此,愛胡言亂語,脾氣壞一些也無妨。
就當是吃藥了。
“少放一點。”薛照道。
蕭約聞言轉頭看他,半晌才明白什麽意思,“哦”了一聲。
死太監口味還挺怪,吃米飯還要加糖。自己誤打誤撞還摸出他喜好了。一個甜食怪,一個癡漢,誰也別說誰變态。
飯桌上,兩人續上了先前的話題,薛照主動開口道:“我有話要問孫豐,所以要先解決他夫人産後厭食的問題。”
蕭約在街上聽了一些傳言,也知道四公子馮燎母親姓孫,但畢竟初來乍到,對梁國王室不熟,要反應一會才想到薛照所說的孫豐是馮燎的二舅。
“我聽說了,孫家家風不錯,孫昭儀的兩位兄弟都待妻子很好,四公子和舅舅們也都親近。這些食材并不難找,只需多花點錢和精力,馮燎既然能拿出食譜,為什麽非要通過你,上趕着欠你這個人情?”蕭約不解。
薛照沉默片刻,道:“不僅是食譜,還是藥方。”
聽到“藥”字,蕭約下意識想到裴楚藍,他曾說他們師徒二人要去奉安……食譜中的魚驚石,蕭約已經弄明白了,是青魚枕骨下用來磨碎食物的角質,常作定驚之用,被稱為活玉。①這東西通常是曬幹後打磨盤玩的,即使是老饕也很難想到用此物來做菜,所以應該是先定了食材,然後研究出的做法。
制定食譜的是馮燎,開藥方的會是裴楚藍嗎?薛照為什麽會和裴楚藍有關聯?他年輕力強,有什麽病要治……難不成裴楚藍醫術高到能讓枯木生新芽?就算生出來嫩芽,也未必好用吧?他這種狗脾氣,除了強來,誰和他用啊……造孽啊……
蕭約極力克制自己飄忽的目光,猶豫許久,終究是沒有向薛照詢問裴楚藍的下落,回到話題本身:“你要問的事,和私鹽案有關嗎?”
薛照吃完了,放下碗筷往外走,道:“明日你就知道了——再去買一張床榻回來。”
蕭約:“買什麽???買床?!你賴在我家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