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受傷 怕薛照真要弄死自己
第28章 受傷 怕薛照真要弄死自己
私鹽案罷, 梁王果然重賞了薛照,封他做靖寧侯。
內官封侯,這可是亘古未有的稀罕事, 何況薛照本已統轄司禮監和緝事廠, 如今算是既有實權又有高位,免不了惹得衆人眼熱,上至朝堂, 下到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也就是趁着這時候, 蕭約終于打聽到了薛照和孫家的關系——
孫豐是他母親的前夫。
蕭約瞬間想通了許多事, 比如薛照為什麽大費周章治趙意如的心病,比如孫豐其實不是意外身亡,同時又添了更多疑問。
不過這些都和蕭約沒什麽關聯,他慶幸先前沒有直接問薛照,否則他肯定是要生氣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孫豐當年待郡主定然好不到哪去,對女人下狠手,算什麽男人, 死了活該。落在薛照手裏,真是報應不爽。
趙意如之事也帶來意外的驚喜,蕭約心裏認定開方子的神醫一定是裴楚藍, 想着通過薛照聯系他替妹妹治病, 把先前約定取血制香的事都暫時放在了一邊。
為了好眠,薛照每三天就有一次睡在蕭約這裏, 蕭約老老實實躺在旁邊給他做安眠藥,接連幾次哄得薛照神清氣爽心情舒暢了才試探着問那道藥膳是誰指定的食材。
薛照道:“關你什麽事?”
蕭約:“問問不行嗎?開方子的大夫本事不凡,他一定是診出了趙夫人身上帶傷驚懼煩憂,治厭食需要先定驚。藥膳只是個幌子, 關鍵的是讓她自己釣魚,把她和施暴者隔開,實在是妙,果然讓人不藥而愈了。這樣的神醫,我當然想結識。”
月在中天,月光透過窗棂像是一層輕紗,薛照側身而卧,看着蕭約:“無病無痛,結識大夫做什麽?”
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近,只有三四尺,蕭約讓他盯得發虛,并不想把妹妹的實情告訴他,甚至不想讓他知道妹妹的存在,目光閃躲道:“有備無患不行?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多個朋友多條路。”
“你打算生什麽病?”
“哪有你這樣咒人的!”
薛照看着蕭約翻過身去背對自己:“他不是一般人。要請動他,幾乎就是和梁王搶人。你敢嗎?”
蕭約左側卧着,心髒咚咚直跳,他聽見自己說:“我敢。”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敢。”
薛照沒有再說話了,一夜無夢到天明。
蕭約醒來時薛照的床上已經空了,自己枕邊多了一些東西,是司禮監長随的衣帽和腰牌。
蕭約穿着這身衣裳,跟薛照做了幾天跟班。
薛照的日常工作很繁複,要批閱公文,要審問犯人,宮裏有什麽慶典宴會安排,也要讓他過目流程,就這樣還是已經把批紅之事交回到秉筆手裏。蕭約心想,封個侯也不算過分,一份俸祿讓人打這麽多工,幾乎是十二個時辰待命,這樣勞心勞力,難怪薛照睡不好。
蕭約不敢進司禮監,但跟着薛照去過緝事廠大獄,不過只是在門口等他。蕭約鼻子靈,聞到一股難以名狀的腐臭味,與之混雜的還有一股新鮮蔬菜的味道,嗯,仔細一聞像是黃豆發了芽,再仔細……不能再聞了,蕭約已經有些想吐。
待薛照出來,蕭約問他氣味的來源,薛照瞧他面無血色:“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你聞不得腐肉?”
蕭約有些氣短憋悶,肚子也不舒服,他按住腸胃位置:“沒有……不說就不說吧。”
薛照想到上次進奉安的路上救下蕭家,那時候,蕭約明明自己已經吓得渾身發抖,卻不要命地沖上去擋在家人馬車前,而他的父母——還有妹妹,全程沒有露面且一語未發。
蕭家着實神秘,他派了最得力的探子去查,只知道蕭家是商人,再往深就什麽都查不到了。
薛照和蕭約走在雪裏,途徑長更巷,裏面正在整修翻新,要改成靖寧侯府,薛照沒進去,繞着越人湖往照廬巷去。
蕭約雙手揣在袖中,餘光瞥見身旁的越人湖,湖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大人小孩穿着冰鞋在上面嬉戲玩耍,還有小販舉着草垛走動着叫賣糖葫蘆。
“這糖葫蘆一看就不好吃,糖衣都沒裹好。”蕭約小聲咕哝,“山楂也不行,果子都不飽滿。”
薛照快速看了一眼:“偌大年紀,還饞這種玩意。”
蕭約不好吃,但每次回家總會給妹妹帶點零食,聽薛照這樣說很是不屑,但沒跟他拌嘴:“凍得好結實啊。我好久沒滑過冰了,南方雪都少下。張燈結彩的,這裏是要辦什麽慶會?”
薛照:“虧你就住在附近,不知道明日是冬至,要舉辦消寒會,就在越人湖上?”
消寒會是貴族富豪寒冬時消遣取樂的集會,以山水書畫、圍爐飲酒為趣,談風雅度閑暇。
奉安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酷愛冰嬉,所以消寒會往往是在冰面上舉行,且多了冰上競技,以板藉足屈木之腋,冰蹴球是其中極具觀賞性的活動之一。①待到春來,冰融草長,在湖邊舉行蹴鞠和馬球賽,也是一番熱鬧,各有各的趣味。
“我先生前幾天說過待考的舉子都受邀參加消寒會,原來是在這裏舉辦。”蕭約神色輕快,詢問薛照,“我還沒參加過消寒會呢,我能去玩嗎?你能帶上我嗎?”
“你能有什麽見識?你這樣籍籍無名之輩……”薛照仰了仰頭,還沒答複就聽見蕭約追問:“這樣熱鬧的盛會,神醫會到場嗎?”
薛照兩眼盯着他。
蕭約喃喃自語:“應該有機會的吧?我先生肯定是要去的。到時候千萬別被他看見我,否則定要罰我抄書。”
薛照冷笑:“跟在我身邊就要抄書,讓他知道你和我睡在一處,就該逐出師門了。”
“別亂說啊!我清清白白的!”蕭約急忙道,“什麽叫睡在一處,多難聽。我只是一味藥。我已經夠順着你了,沒讓你馬上兌現給鮮血做引子,你的血那麽香我都忍住了,我多為你着想啊,不用你傷害自身,要是有個什麽剮蹭破皮,給我接兩滴就行——”
蕭約話未說完,見薛照變了臉色瞬間噤聲。
出門時還是晴天,走一圈回來就落着紛紛揚揚的雪了,兩人從緝事廠出來就換了衣裳,一路撿着僻靜處走,此時立在照廬巷巷口,停下腳步說兩句話的工夫頭上肩上就都白了。
薛照定定地看着蕭約:“你覺得我香,是因為我的血?”
蕭約點頭:“不是早就說過了?一定是發自體內的,不是血還能是什麽?”
薛照眼睫上壓了厚厚一層雪沫:“我的血真的與衆不同?”
“嘁,明知故問。”蕭約撇撇嘴,“你是天下獨一份的,就你特殊,行了吧?”
“蕭約,輪不着你嫌棄我。”薛照擡手撣落蕭約肩上的雪。
蕭約一怔,不解其意。
緊接着那只手用力抓按他的肩膀,然後慢慢移動到他脖子上,沒有什麽溫度,像一片生硬的雪,掐緊。
薛照目光沉沉:“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你什麽都不是。你算哪門子的藥,我有什麽病要你這味藥來治?只要我想,随時都能要你的命。”
好好說着話,死太監突然變了臉,蕭約肩膀被按得劇痛,仿佛鐵鈎穿過鎖骨,脖子也被緊緊箍住,快要喘不過氣了。
瀕臨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熟悉。
蕭約想到緝事廠大獄裏傳出的腐臭味,還有更久遠的記憶浮上來。
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蕭約心髒跳得又快又重,怕薛照真要弄死自己,用上全部力氣掙脫,同時抓起一團雪朝他眼睛扔去。
薛照微微側首躲過,擡眼再看,蕭約頭也不回地在雪裏狂奔,踉踉跄跄沖進家,重重關上了大門。
雪無聲地落。
薛照低頭看自己的手,本就不足的熱乎氣很快被寒冷侵襲,他身上積了很多雪,沒有一片是蕭約砸來的。
蠢貓,這麽近還擊都打不準。
“這位公子,瞧着面生啊?不是我們巷子裏的住戶吧?”一位老人湊近了仰着頭問。
“是來找蕭公子的?”另一位老人問。
薛照目光聚焦,發現不知不覺已走到蕭約門前。
大門緊閉。
“敲門了嗎?若是沒應,大概是不在家。蕭公子心善,憐貧惜老,待人最寬和的,絕不會将人拒之門外。”兩位老人一齊說。
薛照搖頭:“我不認識他。”說罷轉身便走。
老兩口面面相觑,然後上前敲門,敲一陣沒回應。
老婆婆說:“看來是真沒在,咱們回去吧,晚上再來。”
老公公手裏提着個陶罐:“再等等——蕭公子,在家嗎?”
話音剛落,大門打開了。
蕭約眼裏有些紅血絲,他垂着眼問:“何大爺何大娘,有什麽事嗎?”
“還以為你不在呢。我們老兩口釀了點酒,拿給你嘗嘗——”何大爺把陶罐遞過去,身後何大娘瞧見蕭約脖子上的紅痕,“哎喲”一聲上前:“孩子,你怎麽傷成這樣?難不成遇見什麽歹人了?是不是家裏進了賊?沒什麽大礙吧?”
何大娘一把将蕭約攬了過來,雙手雙腳檢查過,又踮着腳捧着蕭約臉頰,沒瞧出什麽別的傷痕,才松一口氣:“怎麽弄成這樣?”
蕭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隆起的紅痕:“沒什麽,發噩夢我自己掐的。”
“年紀輕輕的,怎麽會魇着?得注意身子啊。”何大爺想不到蕭約會說謊,把罐子交到他手裏,“自家釀的濁酒,沒什麽勁,吹吹風就散了,或是煮元宵,或是直接吃都好。天寒地凍的,手這麽冷,要把爐子燒得旺旺的。喝點小酒,暖暖身子也好睡些。不過啊,最好還是娶個媳婦,兩個人的被窩總比一個人暖。”
老兩口囑咐蕭約睡覺不要讓手壓着心口,實在覺得屋裏不幹淨就去請張符紙回來,不過最要緊的還是注意門戶,方才在門口呆站的人看着就不太對勁……
蕭約一邊應着一邊舉目四望,門前白茫茫的,再沒有其他人了。
薛照沒有再聽兩位老人對蕭約的叮囑,貼着牆角走出,快步離開了照廬巷。
蠢貓是慣會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的,才來奉安多久,都有這麽熱心關照的鄰居了。今日是釀酒,明日大概就要給他說媒了。
想得美,他得做藥。
談好的交易,想反悔沒那麽容易,就算綁也要把他綁在床頭。
薛照回緝事廠睡了一晚,次日冬至,他按時來到越人湖消寒會會場,迎面瞧見個很不恭敬的長随——
蕭約朝他哼了一聲,随後低頭跟在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