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消寒 太作孽
第29章 消寒 太作孽
兩人對視, 然後默契地沒有提昨日之事。
今年的消寒會格外熱鬧。
淮寧侯之子沈家老二沈摘星軟磨硬泡請動了四公子馮燎,雙方各為隊長,組織起一場冰蹴球比賽, 許多官家子弟都參與其中, 觀看比賽的觀衆就更多了。
好在幾場大雪之後,越人湖冰面凍得厚實,多少人在上面跑跳都不妨事。
官民同樂, 按受邀與否分為內外兩個圈層, 但人擠着人, 界限并不分明。
今日也有賣糖葫蘆的,品相很不錯,酸甜的香味勾得小孩踮着腳伸着胳膊去夠,爹娘忙不疊撈錢給買。
蕭約一路走一路看,賽場上你沖我撞,被争搶的主角是上球面下平底的銅钹形冰球,賽制類似蹴鞠,卻又不盡相同, 譬如冰球不得離開冰面,這是一條硬性規定。
外圍的觀衆們稱得上人山人海,彩衣重疊, 摩肩接踵, 處處歡聲笑語。
內場上皆目視冰蹴球賽,連馮燎的母親孫昭儀都出宮來到看臺上, 笑眼盈盈地向薛照招手:“觀應,這邊來。”
但凡是和宴會禮制有關,都在薛照的職責範圍內,因此即使他不喜歡這樣人多嘈雜的場合, 也不得不來應個景。
薛照走上前:“昭儀娘娘。”
蕭約在他身後,偷偷瞧着上位者,雖已年過四十,但保養得宜并不見歲月痕跡。眼角鼻翼沒有一絲皺紋,身上有些發福,臉龐富态了幾分,但相貌還是雍容華貴的,尤可見當年之豐姿,難怪屠戶之女出身,能被梁王看上。
“觀應啊,你不下場嗎?你身手矯健,底下那些捆在一起也敵不過你一個,你在哪隊哪隊穩贏。”孫昭儀笑盈盈的,招呼下人賜座,讓薛照在自己跟前坐。
蕭約納罕,難道她不知道孫豐是怎麽死的嗎?竟對薛照如此熱情。
薛照不坐:“多謝娘娘好意。我還要巡視各處,免得出什麽纰漏。”
“有沈家老大鎮着呢,錯不了。”孫昭儀目光一指不遠處帶刀四處巡查的壯年男子,“你如今是有爵位在身的,比從前不同,不必樣樣親力親為,吩咐底下人去做就是了。你不是帶了幾個人嗎?讓他們四處走走看看,不說檢查什麽,湊湊熱鬧。”
蕭約瞬間警惕,他今天來這是因為可能遇到裴楚藍,多走多看遇見的機會也更大,但若是貿然和薛照分開,恐怕會有危險。
薛照道:“謝娘娘,但不必了。”
蕭約的心落回肚子裏。
孫昭儀接連被抵了幾句,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瞧見底下休息過一輪又開賽了,轉而又提起笑容,一招手身後上來個女孩:“知樂啊,來見過靖寧侯。我也不拘着你們陪我了,年輕人彼此總有話說,四處走走看看吧。”
身着月白裙襖的女子向前行禮:“見過靖寧侯,小女孫知樂,今日托姑母的福,能見此盛會。從前聽聞侯爺威名,百聞不如一見,侯爺果然英姿超凡。”
淡如煙柳的長眉,瓊鼻櫻唇,一雙明眸欲語還休。
蕭約在心裏啧啧,權勢真是好東西呀,薛照真成香饽饽了,孫家為了拉攏他,死了個舅爺若無其事,還下了血本,連家族裏妙齡的女兒都獻出來讨好。
可憐這姑娘面上從容溫順,心裏不知道怕成什麽樣了。薛觀應啊薛觀應,真是害人不淺。
薛照看都沒看那女子,冷冷對孫昭儀道:“我和她沒什麽好說。孫昭儀什麽意思不妨明示。”
孫昭儀聽着稱呼改變一時語塞,她身旁那個女孩更是直接紅了臉,把頭垂得極低。
“你那侯府,年前應該能收拾出來吧?到時候可要好好辦一場宴會。我這侄女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時候也讓她去湊湊熱鬧,沾沾喜氣。
“我那不是戲班子,沒什麽熱鬧。”薛照冷聲冷氣,微微欠身,“孫昭儀,你告訴我,我這樣的人,能有什麽喜氣?”
薛照定定地看着對方,不悅已經寫在了臉上。
孫昭儀睜大了眼,下意識後退,後背抵上座椅靠背,她身子一顫,擡手輕按心口:“我……我……”
“今日好熱鬧的場面,年輕人這熱乎勁,讓孤光是看着都不覺得天寒了。”梁王笑聲爽朗,走近看着衆人,“觀應啊,和昭儀聊什麽呢?”
衆人起身見禮,梁王唯獨扶了薛照沒讓他跪下去:“今日與民同樂,不講繁文缛節。”
“方才聊什麽呢,聊得那麽熱絡。”梁王落座,孫昭儀嗫嚅着不敢應聲,薛照道:“沒什麽,王上,我先下去巡查了。”
梁王點頭:“今日官民聚集難免人多混雜,是要謹慎些。觀應啊,你順便去幫孤叫個人上來。”
梁王目光瞧着底下的禁軍頭領沈危:“沈家三兄妹都來了,淮寧侯養得三個好孩子啊,淩月得力,摘星活潑,他們那個妹妹好像叫……”梁王故作思考,很快道,“和羲。沈和羲。這個丫頭闖天闖地,一點也不小氣,孤喜歡這個性子。你把她叫上來,讓孤好好看看。”
在梁王的笑聲裏,薛照退了下去,蕭約也跟着離開。不用回頭,蕭約也猜得到孫昭儀的臉色,那必然是假笑得很難看。
看上了薛照的權勢,想用侄女做棋子籠絡他,沒想到梁王心明眼亮,給薛照定了其他人。
沈和羲,沈摘星的妹妹,那就是将門之女,性子大概也挺灑脫剛烈吧?而薛照待人冷淡,雖已封侯,但到底是內官之身,名聲又不好。
兩人怎麽看都不搭。梁王怎麽想的,會把這兩人往一起湊?誰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太監啊,何況還是侯爵之女。
蕭約見薛照越走周圍人越少,忍不住問:“不是讓你去找沈姑娘嗎?”
薛照轉身看他:“閉嘴。”
“你昨天差點掐死我,現在這個語氣可吓不倒我了。”蕭約摸了摸脖子。
薛照盯着蕭約看,衣領遮不住的地方隐約有暗紅的痕跡,薛照沉默片刻後道:“手無縛雞之力,活該。”
“有縛雞之力也縛不住你啊。”蕭約随口而出,“你又不是雞。”
薛照睕他一眼。
見近旁無人,蕭約對薛照道:“真不去啊?你打算抗命?人家嫁不嫁不一定,你娶不娶又是另一回事,沒必要明着跟梁王對着幹吧?不怕他問罪嗎?”
薛照冷笑一聲:“殺了我又如何。”
香饽饽可真是夠狂的。
蕭約不經意轉頭一看,有個披着紅鬥篷的少女笑靥如花奔向沈摘星,一手拿着糖葫蘆,一手給他擦汗,想必就是沈家姑娘了。
“她也愛吃甜食,你們胃口倒是相近。啧啧,好小的女孩啊,只有十四五歲吧?那你還是別去叫了,太作孽。”蕭約道。
薛照:“閉嘴。”
蕭約:“好兇。”
賣糖葫蘆的手舉的草垛上沒幾根山楂串了,今日消寒會上實在太多人了,生意極好。
蕭約目光四處橫掃,就是沒發現裴楚藍師徒的蹤跡:“哪個是神醫啊,你帶我引薦引薦?”
薛照盯着糖葫蘆垛:“他不一定來。”
蕭約急了:“我今天冒了好大的風險,在梁王面前轉一圈,我身上起了一層冷汗。若是見不到他,那我不是白來了?”
“我承諾你什麽了嗎?”薛照道,“別不知足。”
蕭約語塞,是啊,薛照并未直接承諾他什麽。昨日要打要殺的,今日大着膽厚着臉來到會上,他還願意帶着自己四處溜達就算是揭過這篇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蕭約能屈能伸。
很多事情兩人并未明說,一直以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維系彼此關系。但蕭約覺得薛照既然能請動裴楚藍給趙意如開那道方子,應當是在他面前很有話語權的,怎麽見一面也這樣難呢?薛照主動提起消寒會,不就是為了促成雙方見面嗎?難不成是單純帶自己來玩?他哪有這麽好心這麽閑。
正想着,裴楚藍出現在蕭約視野裏,大概五十步外,師徒二人一前一後走着,刮了陣風,裴青錯身把裴楚藍擋住了。
蕭約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裴楚藍又不見了,只有裴青背對着熱鬧的賽場。
越人湖邊的小亭裏,裴楚藍悠哉含笑,對面前人道:“同樣歲數,你怎麽這麽見老?”
齊咎懷面色沉沉:“你讓那個宦官離栖梧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