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坦白 你是哈宜瑚嗎?
第5章 坦白 你是哈宜瑚嗎?
宜妃并未耍賴,而是痛痛快快給了賞銀,叫班察那幫人毫無戒心。
不過在法師們離開一刻鐘後,翊坤宮便喧嚷起來,幾乎成了口沸騰的油鍋,原來宜妃放在梳妝臺下的玉佩不見了,那可是她跟皇帝初見時交換的信物,意義匪淺,哪能輕易便弄丢了?
侍衛們自然不敢馬虎,又想到這陣子并無生人闖入,只除了那幾個外來的和尚,于是趕在班察喇嘛走出神武門之前,及時把人給扣下了。
班察自然連聲叫屈,他連宜妃閨房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呢,哪能渾水摸魚?還是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他縱有八只手也來不及呀。
侍衛們才不管這些,若無人交差,只怕宜妃就要拿他們開刀了,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先斬後奏把人給押到慎刑司去。
班察打小吃香喝辣,喂得腦滿腸肥,何曾見過這般陣仗?光是牆上的一溜刑具就吓得他心膽俱寒,差點連屎尿都流出來了。
梁九功聽到消息便知不妙,待要先去慎刑司安撫住班察喇嘛,好歹忍住別松口,豈料人算不如天算,班察才受了兩頓夾棍便挨不住了,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吐了出來,玉佩自然是無着落的,卻牽涉到他們兄弟與梁九功聯合起來訛詐宮嫔種種。
梁九功此時自身難保,也顧不得他了,先叫班察弟弟出來認錯,擔下所有罪責,并表示自己一時糊塗才會受人蒙蔽,招他們進宮——錢可是一分沒收的。
康熙帝何等睿智,豈會看不出裏頭關竅,但梁九功畢竟是服侍他多年舊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遂還是網開一面,将班察弟兄杖責四十,攆出宮去,其身家則悉數抄沒,用來補償先前受騙的嫔妃。
若還有不足,則由梁九功親自填補虧空。
梁九功暗暗叫苦,那幾個喇嘛習慣大手大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哪裏能叫他們掏出銀子,這損失不就全落自己頭上了麽?
他只賺了一半的錢,如今卻要賠雙倍的份,虧大了!
宮裏出了這檔子事,連皇貴妃都被驚動,她倒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去勸皇帝手下留情的。奈何康熙吃了秤砣鐵了心,身為禦前總管都這般不檢點,若不殺雞儆猴,往後該如何禦下?因此擋了回去。
皇貴妃碰了個軟釘子,面上灰溜溜的,琢磨着這事有些奇怪,宜妃輕飄飄的一句話,竟叫梁九功都吃了挂落,莫非是故意布局?
可宜妃哪知裏頭奧秘,連皇貴妃執掌六宮多年都還蒙在鼓裏呢,只能認為是瞎貓撞着死耗子。
至于那塊莫須有的玉佩,過後當然在宜妃床底下找着了,她雖然差點冤枉好人,誤打誤撞卻牽扯出一塊更大的案子,康熙自然不便為此責難她,還賞了她一幅親手繪就的字畫作為褒獎——萬歲爺的墨寶可是千金都換不來的。
宜妃笑盈盈地讓人懸挂在花廳內,路過的都能瞧上一眼,方便時時瞻仰。
郭貴人膽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尋梁九功麻煩?當心被他記恨。”
宜妃哂道:“我又沒做錯什麽,公事公辦罷了。”
況且早就看那老東西不順眼了,不過是個閹人,仗着打小服侍皇帝,就百般拿架子,連妃位都不放在眼裏,更可恨的是去捧佟家臭腳,幫着皇貴妃作踐咱們——他倒不想想,縱使他再如何搖尾乞憐,皇貴妃不過當他是條狗罷了。
郭貴人知道妹妹脾氣,快意恩仇睚眦必報,就為了從前位份低的時候受過委屈,如今說什麽都要報複回來。
可她總覺得宮裏還是低調些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何必趕盡殺絕呢?”
這話就很不中聽了,宜妃嗤道:“姐姐糊塗,你一貫與人為善,換來的卻又如何?還不是受盡欺淩冷眼,連小阿哥都沒能保住,但凡你當初立起來,學着良貴人那般邀寵,興許還不至于如此。”
郭貴人神情一黯。
宜妃便知話說重了,戳中了姐姐傷心事,但她從不知道歉為何物,加上也沒覺着自個兒有錯,仍犟着頸子道:“我說的是事實,聽不聽是你的事,你若仍這般整日凄凄慘慘的,莫說萬歲爺不會再召見你,連哈宜瑚也會被你連累,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說完,半推半就叫秋菊把郭貴人扶回寝宮去,外頭風大,她喪子之後身體單薄,再吹出病來可怎生是好。
這廂宜妃遲疑剎那,卻輕輕推開外甥女的房門。
珊瑚趕緊蒙上被子裝睡,省得被人發現她在偷聽——真不是故意,風向正對着這邊窗戶,難免有一兩句飄過來。
宜妃已然看透外甥女鬼靈精,見她還要作态,失笑道:“行了,在我面前還扮什麽乖巧。”
珊瑚只好讪讪探出頭來,跟太精明的人相處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宜妃靜靜地凝睇她片刻,驀地問道:“你是哈宜瑚嗎?”
珊瑚本可以撒謊的,但,面對這位原主不怎麽親厚的親眷,她難得沉默下來。
宜妃自嘲地笑笑,“果然,我早該想到的。”
雖然一開始有些迷惑,以為真是地藏王菩薩顯靈,但,這段時日發生的種種怪相,令她無法不揣測……哪裏的菩薩會事無巨細管到她家中來?若真如此,家家都該去供奉了。
可見那尊佛像無足輕重,而人才是關鍵。
珊瑚不禁垂眸,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但這麽當面被拆穿還是令她有些愧怍,歸根結底是她占用了人家身軀,哪怕她此時離開,四格格也回不來了,可于情于理,她都是一種欺騙。
珊瑚待要解釋,宜妃卻深吸口氣,打斷她的說辭,“我不管你是何身份,從何處來,從今往後,你便是哈宜瑚。”
珊瑚詫道:“娘娘?”
明知她是假的,還肯讓她冒充,這宜妃莫不是吃錯藥了?雖然那班察喇嘛學藝不精,但硬說她是游魂野鬼其實也沒錯。
宜妃抿了抿唇,“姐姐已經失去一個孩子,斷不能失去第二個,否則她會活不下去的。”
她太知道郭貴人的心性了,倘若說進宮之初還有些跟萬歲爺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的女兒情态,但自從見識過君心的不可靠後,郭貴人生存的唯一重心便只剩下孩子,胤禹夭亡已然廢了她半條命,若得知唯一的女兒也不在了,她必會肝腸寸斷。
宜妃則完全從實際出發,她沐君恩求聖寵,但對萬歲爺不過三分真心,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扶持郭絡羅氏家族,才是她更關切的事,縱使埋怨郭貴人無能,可為了家族,宜妃也必須要保全她。
珊瑚默然,看來她要繼續裝可愛下去了,好憂桑。
宜妃當她默認了這番開誠布公的對話,便松了口氣,踉踉跄跄起身——她所以為的菩薩顯靈不過是場誤會,還是挺難接受的,她覺得自個兒做人也不差呀,怎麽菩薩就不肯幫幫她?
正要出門,宜妃的侍女雪雁慌慌張張趕來,附耳說了幾句。
“什麽,萬歲爺去了僖嫔宮裏?”宜妃難以置信,今兒皇帝明明翻了她牌子,怎麽忽然間又爽約了?
雪雁怯怯道:“萬歲爺心性無常,一時更改也是有的。”
據說禦辇本來已經朝翊坤宮方向來,卻在半道撞見迎風而立的僖嫔娘娘,她剛從南府回來,新學了一出小戲,準備回去叫侍女們排練呢,還當場給皇帝獻唱了兩段,成功把皇帝的興致給勾起來了。
宜妃是妃位裏頭最得寵的,僖嫔是嫔位裏頭最得寵的,也因如此,兩人之間的摩擦也甚多,雖則僖嫔不敢公開頂撞,但類似今日這種暗戳戳的手段着實不少——這不就成功給截胡了?
宜妃氣得臉色鐵青,“她那把破鑼嗓子,能唱得出什麽?”
本身就是個破落戶出身,家裏連琴棋詩畫都沒錢供她學,如今竟也變着法兒往才女靠攏,也不怕笑掉大牙!
雪雁頭都不敢擡,“奴婢未曾在場,可聽回話的小祿子說,唱得着實動人……”
連他們這些身無二兩肉的太監都酥倒了,更別說正值盛年血氣方剛的康熙帝。
珊瑚聽得饒有興味,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熱鬧比起她以前經歷的也不差什麽了,還以為清宮是個專職養老的地方,人人都在上班打卡熬工齡,如今瞧着,還是不乏卷王在呀。
但她也不覺得僖嫔的歌喉就多麽美妙了,昆曲這種放在漢學裏頭也算出類拔萃的技藝,她一個滿族小姐又無童子功底,從何處習來?何況要達到餘音袅袅繞梁三日的效果,更是非幾年苦練不可,哪就那麽容易了?
恐怕皇帝還是因為梁九功的事對宜妃有些遷怒,一個是竹馬竹馬的玩伴,一個是走腎不走心的寵妃,在康師傅心上的分量還未必孰輕孰重呢。
系統很老成地道,【這你就不懂了,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皇帝既然翻了宜妃牌子,說明還是願意叫她侍奉,如今舍近求遠,不過是尋着更好的罷了。】
【那僖嫔宮裏藏了個勾欄院出來的瘦馬,天天跟她學唱曲兒,想想那都是些什麽淫詞豔曲,你說這對症下藥的,皇帝能不心動麽?】
康熙注重門楣,縱觀全朝能升至高位的莫不都是滿族貴女,可他老人家真正心水的呢?只瞧晚年漢女不離身便知了。
身嬌體軟易推倒、操着一口吳侬軟語的萌妹子,才真叫男人無法抗拒呀。
宜妃心裏湧起驚濤駭浪,原來如此,僖嫔這個賤人,竟敢用這般龌龊的手段與她争寵。
好,她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