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采月
清晨的一縷陽光靜靜流洩在候府的朱牆深院中，藏匿于草木縫隙間，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了道道斑駁的光影。
新婚後的第一個早晨溫寧而祥和。然而顧雲璟的身體情況卻不如陽光這樣可人了，他昨晚一夜未睡，這會頭疼得緊。本想去其他房間補眠，可一想等會還要去宗祠祭祖，于是便撤消了這個打算。
蕭慕雪的情況比顧雲璟好很多，她雖然也一夜未眠，不過原主身子骨好，武功修為也不弱，再加上前世的肖總裁是個工作狂，熬夜早就習以為常了。因此她看上去精神還不錯。
蕭慕雪看着顧雲璟憔悴的面色，出于合作夥伴的擔心：“你沒事吧？”
顧雲璟單手支頤，眉目微垂，搖頭道：“沒什麽大事，只是頭有些疼。”
她擡眸看了看依舊身着一襲喜裙的蕭慕雪，說道：“待會要去宗祠祭祖，殿下先梳洗打扮一番，我也去換身衣裳，順便去廚房找些湯藥喝。”
蕭國之人把宗祠禮儀看得極其重要，認為其是綿延子孫的象征。皇家子弟娶親第二天後要去祭拜太廟，名門望族子弟則需祭拜家族宗祠。
顧雲璟說完，掩好房門後，輕步而出。她擔心蕭慕雪不适應候府下人的伺候，特意把公主陪嫁丫鬟玉瑤叫來伺候其梳妝打扮。交代她不要生分，如果生活起居有需要的地方盡管和府上管家提。
采月一邊在心中感嘆驸馬爺真貼心，一邊屁颠巅去伺候公主。
顧雲璟交代完之後，才朝廚房走去。鎮遠候府內設置了兩個廚房，一個是用來做食膳的，一個則專門用來熬藥。後者規模比前者小，一般以小廚房稱呼之。
小廚房內，藥香萦繞。
采月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給世子熬藥。顧雲璟服用的藥不同于一般市面上賣的藥，這些調理身體的藥草尤為珍貴，是從忘憂山深壑處采摘曬幹而得的。且每一副草藥皆經忘憂谷谷主慕容瀾之手精心配制而成。
配藥過程艱難，熬藥過程也不容易。熬制這種獨家秘方的藥，特別講究火候。以均勻的溫度熬制，才能發揮出最好的藥效。火苗的溫度瞬息萬變，要想把它控制得均勻，何其困難。饒是藥童出身的采月，每熬制一次藥也要花上很大的功夫。
顧雲璟走到小廚房時，采月正拿着蒲扇煽火，她聚精會神注視着泛着漆黑藥罐下的火苗，一旦隔得距離較遠，就不大容易觀察到火苗的明暗程度。所以采月離火苗的距離很近，幾乎是俯首貼在藥罐旁。
少女美麗的臉龐沾染上一層層碳黑，額頭上的汗水順勢滴落，一點點暈開着碳黑，采月的臉看上去越發髒兮兮。
顧雲璟立在門口，看到這裏莫名鼻子一酸，記憶的漣漪輕輕泛開。八年來采月一直無微不至照顧自己，噓寒問暖、知冷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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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藥已熬制好，采月提起藥罐小心翼翼向碗裏倒着藥，看到藥汁呼嚕冒泡，這才會心一笑。端藥放在竈旁，正準備洗把臉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
顧雲璟從未踏進過廚房，自然不習慣聞這嗆人的味道。
采月忙掏出手帕迫不及待擦拭着臉龐，又羞又窘柔聲道：“世子，你怎麽來廚房了？”
顧雲璟用溫柔安寧的目光看着采月，淺淺一笑：“我來是叫你熬碗止頭疼的藥。”
采月明眸中露出既擔憂又心疼的眼神，走到顧雲璟面前，問道：“頭疼得厲害麽？我馬上就熬制。”
她環視了一眼煙氣缭繞的廚房，說道：“世子，這裏煙火氣重當心熏着，你先回房間，我熬好便端來。你要喝湯藥差遣下人來和我說聲便可，何苦要自己來呢？”
顧雲璟莞爾道：“等會要去宗祠祭祖，她們都忙着布置東西。那我先走了，把藥端到我原來住的房間來。”
廚房的煙火味實在不好聞，顧雲璟輕揉着鼻翼，很快就退出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熬制止頭疼藥較為簡單，不一會兒采月就把湯藥端了過來。顧雲璟喝完後，靠在塌上微微閉目休息着，待舒緩疲倦後，她緩緩起身換好衣服梳洗完畢，朝婚房走來。
“公主殿下，時辰差不多了。”
蕭慕雪也已梳好妝罷，她淡淡應道：“嗯。”
顧家是侯門之家，規矩禮儀也頗多。其中有一條便是，新郎需攙扶新娘入宗祠祭祖。其實這時顧雲璟面臨一個非常尴尬的問題，那就是到底要不要牽攙蕭慕雪的手。
攙吧，覺得太勉為其難。不攙吧，又怕破壞宗祠規矩。顧雲璟并非注重繁文缛節之人，實在是因為守宗祠的幾位長輩都是顧家長老級別的人物。在他們面前，鎮遠候顧威都得講究一條條禮數。她一個後輩若是不注重禮數，少不了被族中長輩說教一番。
平時博學睿智的顧雲璟，還真被這事傷了下腦筋，她輕撣着腦門。蕭慕雪并不知這禮數，只管款步向前走着。顧雲璟看着蕭慕雪的倩影，一時心生尴尬。
采月深知候府之家禮數頗多，為了避免逾矩，她從入候府開始，特意把候府的規矩一條條熟記于心。望着顧雲璟進退兩難的神色，她已知曉個大概。
采月向蕭慕雪欠身行禮後，輕聲說道：“奴婢采月有事禀告公主。”
她知道蕭慕雪是性格清冷的人，應當不太好相處，怕得罪這位高貴的公主，讓顧雲璟兩頭為難。采月小抿了下嘴，又道：“奴婢出言無狀，若有得罪公主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蕭慕雪喵了采月一眼，表情冷淡：“說吧。”
采月雖是以奴婢自稱，可撇開她那恭敬的态度，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種卑微的氣息。蕭慕雪不由得看了兩眼貼身宮女玉瑤，玉瑤模樣生得很好，姿色勝采月幾分，不過論這份不卑不亢的氣質卻是輸了采月一大截。
“公主剛嫁入候府，可能不太熟悉規矩。按照候府規矩，世子是需要攙扶公主入宗祠祭祖的。”
蕭慕雪何等聰明之人，她一聽便知采月是在替顧雲璟解難題。回眸望了望那手托腮邊的少年，沉思片刻，緩緩走回顧雲璟身旁。
蕭慕雪輕拉着衣袖，露出好長一截，覆蓋住了纖纖素手。顧雲璟一見立刻會意，捏着公主殿下的袖口，往宗祠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