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月 “忘憂,這還不夠吉利?”……

第5章 明月 “忘憂,這還不夠吉利?”……

隔天是周一。

萬惡的工作日源頭。

這天的施慈實在是分不出熱情認真打扮,随便套了件高領針織衫就要出門,可臨了走到玄關又覺得風實在是刺骨,只好又折回來把外套換成風衣。

她怕冷,除非是盛夏,不然手腳時常是冰涼的,所以總是常備着熱水袋和暖手寶,杯子裏的水也是溫燙口。

本來上班就煩,沒想到到了工作室才發現,真正煩的還在後面。

佳佳指着電腦屏幕上的兩張海報,氣成了河豚:“這不就是明晃晃的抄襲嗎!還大公司呢,真惡心!”

看着那兩張構圖和光影色彩完全一致,甚至連主人公視角相似度都高達九十的宣傳海報,施慈擰着眉心,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抄襲。

原作海報是一年前《城隍》的宣傳圖,拿紅嫁衣和紙銅錢作為主要元素,因為游戲的主線劇情大多是中式恐怖,她還在角落加了很多民俗巧思。

可現在看着自己當初廢寝忘食畫出來的圖居然被盜用甚至冠上了另一家公司游戲的LOGO,說不生氣就假的。

小公司是第一次遇着這種事,也沒什麽處理侵權抄襲的經驗,無奈之下,作為大老板的柳俞安只好把電話打給自己在做律師的“前女友”。

具體來說,是冷戰期,正在聊分手的準未婚妻。

雖然職業符合,但專業不對口,對方是做刑事訴訟的,也給不出太有參考性的意見,只說幫着問問事務所的同事。

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通話結束,施慈的心沉了沉。

從辦公室出來後,有別的同事問施慈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施慈不想吃啞巴虧,只說先保留證據接下來再看,走一步看一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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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下來走的究竟是哪一步,她也不知所措。

漫長的周一熬過去,施慈剛想去坐地鐵,就收到外公的消息,說今天中醫館裏忙的厲害,讓她去給哥哥幫忙打個下手。

她沒法拒絕。

可沒想到剛推開中醫館的門,不等她數請顧客究竟是個位數裏的八還是九,餘光就比她先一步認出仿清瓷壇旁坐着的那人。

而在他對面的正切脈的郎中,是外公。

兩人旁邊還站了個年輕男人,順着五官捋了遍,她有點印象,好像是上次在公司來找他的那位季家公子。

因為隔得有點距離,她沒聽清外公講的幾個業內名詞,反倒是那位季家公子的玩笑話一字不漏。

“得虧是個好脈象,這要是給我們倚霜弟弟摸出來個五髒虧空,豈不得可憐死。”

這話講得吊兒郎當,饒是施慈聽了都不自覺彎起唇角,正好奇他得是個什麽反應時,就瞧見他緩緩側頭,薄唇掠着起伏,似乎是要反擊回去。

但不等開口,兩人的視線在意外觸在一處,頓時間聲色全無。

顧倚霜回頭,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幅畫面。

她穿着霧霾藍的風衣,一頭微卷的發被綁成了丸子,脖頸纖細白皙,似瑩玉無瑕,就這樣形單影只地立在白熾燈下,觸目驚心。

有些意外她的出現,家教使然,他小幅度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她顯然也是錯愕的,後知後覺地學着他點頭,但似乎并不熟練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顯得有些措不及防,甚至憨态可掬。

男人面上笑意更濃,和前一秒卻是截然不同的原因。

察覺到發小的動作,季成羨也順着看過來,漫不經心地挑眉:“有點眼熟?”

顧倚霜淡定解釋:“山海工作室的游戲策劃,《鏡像空間》手游的設計提案就是她出的。”

《鏡像空間》就是兩家公司的合作內容,由當年火爆全國的網游IP改編。

季成羨笑了下:“難怪,之前那次應該是遠遠見過。”

施慈看着他的表情浮動,有點不好意思點破。

好像狐貍喔。

這時候外公也看過來:“慈慈來了,正好,你帶小顧他們到處逛逛吧,他外公還在內室針灸,得過一會才能結束。”

說着,老人家收拾器具起身,顯然是要回到內室。

突然被派了這麽個活計,施慈也說不了什麽,餘光佯裝不經意地停在那人面龐幾秒,随即才捎帶地看了眼那位季家公子。

季成羨顯然是個熱絡的,主動來打招呼:“季成羨,禾子季,成人之美的成,豔羨的羨;施小姐怎麽稱呼?”

這話講得可太有水平了。

施慈第一次見到這種人,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問法,順着道:“施慈,布施的施,恩慈的慈。”

聽到這熟悉的八個字時,顧倚霜正在整理襯衣袖口。

不自覺掀起眼睫,濃密鴉羽輕顫,仿佛是思考什麽,幾秒後又恢複平靜。

這時,季成羨因為一通電話離開,方寸一隅便只留下兩人。

枝葉正郁蔥的綠蘿連着擺了五盆,一橫排的方式羅列在牆邊,更襯得旁邊那幅挂畫風韻雅存。

獨處時面對他,施慈不清楚應該怎麽開口才不顯得突兀,也不确定自己百般糾結下的結果,能不能在他那裏博得一個好印象。

打措辭的功夫呆呆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地捏起手指。

“不是要帶我們逛逛嗎?”

忽得,年輕男人的聲音順着耳蝸撞進。

沉金冷玉般的吐息,似暗蘊笑意,擡頭一望,卻不曾看見太多溫煦:“還是說,他一走,看只剩我一個人就沒什麽做向導的興致了?”

“怎麽會,”施慈下意識接,又朝他走進一步,心尖泛着不真實的虛浮感,逐字道:“向導還是很有責任心的。”

顧倚霜沒忍住,翹起唇邊:“嗯,看出來了,那請問施向導,我們先從哪裏開始?”

話落,施向導被問得輕微一卡殼。

餘光順着周遭陳設一掃,随即拍板:“這裏之前接待過一批來研學的小學生,他們看的是藥材标本室,我帶你去逛逛?”

被問的人微聳肩,擺出很好說話的樣子:“聽向導的。”

轉瞬即逝的四個字眼,卻仿若滾燙的石子一般墜入心底風月海。

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異樣,施慈忙不疊轉身,假裝整理鬓邊碎發似的攏了攏,試圖遮住已經隐隐發燙的耳垂。

藥材标本室離得不遠,十幾步就到了。

雖然平時不大有人來,但日日打理清掃,幾淨窗明之外,四四方方的大理石被窗外煦色灌滿,連隔着藥材的玻璃櫃都被折出光影。

空氣中混着淡淡藥氣,半苦半香,嗅起來甘中不乏澀。

在爾虞我詐的生意場待的久了,顧倚霜難得來這樣的地方,自然心覺稀罕。

走了兩步路,指着一味不認識的标本和旁邊用來解析做釋的圖冊,他問:“為什麽只有它光貼了圖片,連名字都沒寫?”

施慈停下腳步,看清他問的是哪個頓時無奈嘆氣:“原本是寫了的,但上次不是有小朋友來嘛,有手欠不聽管的,直接把人家名字給撕下來了,這不,成了斷頭将軍。”

半苦惱半童趣的牢騷話,連形容詞都撿起最有畫面的那個。

顧倚霜揚眉,又投過去一眼:“那向導給介紹介紹?”

被這個稱呼打得适應不來,施慈還真端起博學老教授的架勢,指着那份标本道:“這是萱草花,藥用的話有健腦明目的功效,當養顏方子也是好使的,可以做萱草花粥。”

說完,又半開玩笑地提及萱草花的另一個名字:“武俠小說裏不經常提到一個名字嘛,‘忘憂草’,說的就是萱草花。”

“不過我也是外行,說的不是很準确,這些你聽聽就好。”

顧倚霜揚眉,薄唇微起,自然光下的深棕瞳孔呈現玲珑色澤,篤定而徐徐:“哪裏是外行人,分明滿是內行架子。”

這下倒好,施慈的耳朵更熱了。

又圍着擺着标本的玻璃櫃逛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托了“忘憂草”的福,施慈不再像先前那麽拘謹,每每看到比較了解的藥材時,更認真地做起優秀向導。

終于逛到最後一味,施慈望了眼圖冊上“白蘇”,狀若無意:“對了,你怎麽想起來號脈了?”

顧倚霜瞧着比她更松弛,視線看的是同一株白蘇:“來都來了,我很少進中醫館,也算是圖個稀罕和吉利。”

被他一本正經的口吻逗笑,施慈腼腆遮唇:“第一次看見有找郎中圖吉利的。”

顧倚霜也笑了,學着她剛剛的介紹詞:“不你說的嗎,忘憂,這還不夠吉利?”

有成柱的光落在玻璃櫃上,幾番折射下,微不可查的細小飛塵飄蕩其中,得肉眼很仔細才能一覽無餘他們的活潑好動。

施慈駐足去看他,霎時間,一高一矮的目色于靜谧的空氣中巧遇。

他生了雙很妙的眼睛。

形狀有點像桃花,占了熏暖多情之象,尤其是在笑時,不算濃烈的眸色簡直是為天光加綴的璎珞琉璃。

不過最讓人那以忘懷的還在後面。

明明是最柔溫泛濫的桃花眼,可在那份波光之外,幽暗深邃,又不乏鷹眼的銳利。

這樣的面相,俊美之外直擊人心,印象深刻得不得了。

施慈很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不然也不會惦念這麽多年。

鬼使神差地跟了句,她含糊不清得親昵起調調:“嗯,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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